“其次,這裡每一天的租賃價格可不低。
“多賣一幅畫,就能多賺至少十幾萬歐元。
“掛這幅素描的位置,如果掛上一幅更好的水彩畫,那麼獲利的幾率就大大提高了。
“反之,現在就要承受這幅素描可能賣不出去,損失十幾萬歐元的風險。
“我相信這世上,想要在紅嶺開個展,求而不得的藝術家很多。
“得到這個機會的華婕,不應該這樣草率的使用藝術館中的展位。”
“……”沈墨。
“……”弗雷德薩克。
這兩位爹,眼看著就要吵起來了。
沈墨轉眸掃一眼弗雷德薩克,現在這裡就隻有他們四個人,眼前這個小子雖然長的挺高的,但看眼神和表情就知道年紀不大。
看樣子,勸架的責任隻能由自己承擔了。
沈墨與等待翻譯的親爹對視一眼,然後,他沒有如父親所願的轉達阿諾德先生的話,而是自己親自上戰場,把他爹給替了下去。
是的,勸個屁的架。
阿諾德欣賞華婕的畫,他很高興,但是以一個買畫者的身份高高在上的指手畫腳,可就令人不舒服了。
你愛買不買吧,我們華婕想畫什麼就畫什麼,想在個人畫展中展出什麼就展什麼。
誰都別想幹涉她的喜好,誰也不許槓她的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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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錢都休想,歐洲大資本家也不行!
於是,在阿諾德和沈佳儒都等著沈墨翻譯時,沈墨垂眸淡淡笑了笑,然後迎上阿諾德的視線,拿出自己在深圳與客戶及合伙人談判時的從容氣魄,帶著一絲冷意,帶著一絲克制,一字一頓道:
“阿諾德先生,華婕的《火熱的少女時代》個人畫展,希望能將每幅畫都賣掉。
“但這場畫展,也關乎夢想。
“紅嶺藝術館的確是非常棒的環境,能在這裡開個展,很榮幸。
“但對於華婕來說,這隻是她的起點。
“在這裡展覽,她的每一幅畫都值得,無論是您覺得不錯的《祭祀》,還是這幅《高級灰素描靜物》。
“這幅素描畫,或許的確不絢爛,也有些蒼白,但它也是華婕用心完成的作品。
“我相信,它也會遇到欣賞它的人。
“它被展出在這裡,並非是華婕不重視這次的機會,相反,這正是她尊重紅嶺藝術館,尊重所有會來參觀的人的體現。
“因為,它也是被千挑萬選出的畫作,是值得的畫作。”
在過去的3年裡,沈墨看著華婕一幅幅的畫,一張張的精挑細選。
甚至曾經掛上牆的作品,在與他爹反復商討後,都可能又被撤下來。
上牆後被帶來法國的這49幅畫背後,是幾百幅因為不那麼滿意,而被疊在那間房間角落的也並不太差的作品。
和上千乃至上萬的聯系之作。
他可以選擇微笑著安撫阿諾德,但他無法忍受別人因為有錢,就隨意質疑華婕的真誠和對質量的執著。
反駁完阿諾德,一向驕傲的沈墨又朝著對方微微點頭,難得的開口道歉。
如果是他自己的事,就是虧再多錢,他也不會低頭。
但這是華婕的畫展,他還沒有權利粗暴的替她決定是否要在阿諾德面前爭著一口氣,挑起這個衝突——
“抱歉,是我和沈老師冒犯了。
“希望我們剛才說的話,不會影響您對華婕《火熱的少女時代》個展的觀感。
“如果惹您不快,也請您不要因此遷怒這場畫展。”
“……”阿諾德目光沉沉的凝著沈墨,既沒有開口反駁沈墨的反駁。
也沒有回應沈墨的道歉。
他隻是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輕人,臉上卻沒顯出是喜是怒。
一直在邊上沒有開口的弗雷德薩克,有些無力的轉頭看向紅嶺藝術館外,還沒有結束開幕式的,正背對著藝術館站在陽光下的華婕。
眼神中透著急切和無奈:華婕,你快過來看看吧,我爹和他爹和他,就要把這場原本該完美的‘第一批看展行程’搞砸了!
隻是,挪開視線去望華婕背影的弗雷德薩克,沒有瞧見他的父親,在上下打量沈墨幾次後,忽然露出的淺笑。
那笑容是又一次的了然。
阿諾德為自己再次洞察世事,而不自覺勾唇。
怪不得,再一次的怪不得。
怪不得華婕懂這個世界,眼中卻仍閃耀著最清澈的亮光。
大概是因為,她的身邊,有一位維護她不計後果的老師;
還有一位既要替她爭辯,又要為她修復前路的朋友。
不知她身邊是否還有其他這樣的人。
總之,她大概就是個生活在暖陽中的聰穎年輕人吧……
第210章 飛吧,少女 沈佳儒忽然莫名的……
在弗雷德薩克有些忐忑的注視下, 在沈佳儒不解的疑惑眼神下,在沈墨真誠卻有倔強的凝視下,阿諾德接受了沈墨的道歉, 也勉強認同了沈佳儒和沈墨的觀點。
雖然他不會買這幅《高級灰靜物素描》,但他願意尊重它出現在這場畫展中,有它存在的意義。
於是,弗雷德薩克默默籲一口氣, 沈墨也悄悄放松下雙肩。
總算, 他和他爹都沒有搞砸。
參展繼續,沈佳儒繼續領著阿諾德一幅一幅畫的欣賞,偶爾介紹一兩句創作理念和背景等。
沈墨繼續承擔他工具人的職責,勤勤懇懇的當一名沒有感情的翻譯。
直到,一行四人走到《思念》面前。
沈佳儒沒有開口, 阿諾德也沒有詢問。
四個人就這樣仰著頭, 望著面前這幅畫,靜靜循著自己的意識流, 構建著這幅畫的意味和表達。
他們都有了自己的猜想, 也都因自己的猜想而被撩動出情緒。
《思念》不愧為伊萬先生認定可以參加凡爾賽雙年展的作品, 即便在看到《草原上的小白花》後,伊萬先生覺得《思念》在各方面成熟程度上都遜色了些。
但它擁有獨一無二的創作契機,是妙手偶得之的不可重復之作。
是性感的,是迷人的。
阿諾德看著看著,胸口逐漸發熱。
他已經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欲望, 忽然活躍了起來。
男人到了一定年紀, 性yu就開始減退,這時候,不僅女性對他們的吸引力減弱, 連各種刺激的事情都會失去它們原本的魅力。
這時候,有的男人會選擇釣魚,而阿諾德這樣的男人,則開始沉迷於來自精神世界的刺激。
收藏藝術品、沉迷事業,追求金錢和權利。
可是,哪個曾經年輕過的人,不懷念曾經的雄風呢?
阿諾德也曾嘗試看一些電影或照片,企圖找回一些興致。
但這幾年來,他畢竟年紀更大了。
常常想就算了,順其自然罷。
可是,眼前這幅畫,它沒有讓他火熱,卻令他面頰發紅。
沒有讓他想起任何與性相關的激烈畫面,卻令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已經沉寂在記憶之海裡的年少歲月,忽然被喚醒。
他好像回到了校園,那個青春懵懂,覺得自己與眾不同,覺得女人們都該喜歡自己,卻又常常蹩腳的根本不懂得如何與女孩子相處的歲月。
令人窘迫的,令人疑惑的,卻又令人留戀的青蔥和昂揚時代。
他還會害羞,會患得患失,會思念和焦灼的可愛的年紀……
他的性yu沒有被點燃,可與性的覺醒,與青春期有關的美好感受,卻在胸口熊熊燃燒起來。
阿諾德垂下頭,陷入漫長的記憶之河中,難以自拔。
而他的小兒子弗雷德薩克,則像是陷進了一場迷離的勾魂幻夢。
那些意義不明的色塊,那些潑灑放肆的華彩,令他目眩。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感受到了強烈的戀愛般的情感衝擊。
這對一個16歲的少年人來說,或許並不特別稀有。
剛覺醒對異性懵懂情感的年紀,喜歡上一個人並不很難。
可這樣通過一幅畫,隱晦傳達的東西,遠比受到異性的吸引更濃鬱。
他還沒有真正體會深層次的戀愛關系,不懂得朝夕相處後忽然分離時的纏綿思念。
那種從精神到身體的著迷。
弗雷德薩克好像讀懂了什麼,因為他感受到了衝擊。
紅紅熱熱的耳朵,和加速的心跳,以及變熱的呼吸不會騙他。
可是他好像又什麼都沒看懂,因為他腦海裡還沒有形成對愛情的成體系的理解。
於是,他就那樣怔怔看著這幅畫,想要眼睛明白自己情感的來源,於是越陷越深,愈加迷惑。
而站在他身側的沈墨,則想起了華婕受記者朱斯蒂娜採訪時說的那些話。
什麼鎖骨啦,什麼肩膀啦,什麼下颌線啦……
於是,沈墨也面頰紅紅,眼神柔和起來。
——兩個少年人雖然想的截然不同,卻完全一致的對著《思念》徹底的發痴,時而羞澀,時而發笑。
他們各自沉浸在自己的腦內世界裡,各自快樂著。
“……”沈佳儒轉頭看看身邊三個人,忍不住嘆息。
有時候,最迷人的可能不是畫的清清楚楚的人和物。
而是這種意味不明,卻又將情緒表達的格外濃鬱的更抽象的作品啊。
目光最後落在兒子沈墨側臉上,沈佳儒忽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他和華婕真的嘗過禁果,華婕是會畫的更具情緒,還是忽然失去了對這件事的好奇,開始畫不出了呢?
眉頭皺起,沈佳儒忽然莫名的沉重起來。
唉……
……
……
媒體人將圍線外包裹的水泄不通,閃光燈閃爍拍照。
還有人拿著麥一邊主持一邊拍攝著《火熱的少女時代》個展開幕。
而在這些媒體人之後,是提前得知今日開展的參觀者,他們已經買好1歐元一張的展票,等待著開幕結束後,入場看展。
華婕站在伊萬先生身邊前,悄悄吃了一塊兒巧克力。
站在眾人視線中時,她還在慢慢品味著口腔裡的甜。
所謂的開幕式,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給媒體人一個可以寫、可以拍照的環節。
因為一旦踏進畫展,就不可以帶相機攝影機等圖片、影像攝錄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