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儒是斷斷續續收到陸雲飛的短信的,因為這孩子實在太不擅長表達,打電話時激動起來語無倫次,幹脆讓小孩發短信。
結果信號太差,陸雲飛的短信分十幾條發來,還是順序打亂的。
沈佳儒之前怎麼沒發現,陸雲飛把內容落在文字上,怎麼這麼啰嗦。
這哪裡是跟人說事,這就是寫日記吧?!
待所有短信收到後,沈佳儒再次給代超打了個電話。
當天下午,五六個人約在茶館。
“國家紅藝館可是咱們國內現在最具權威的展覽館,一向都是展出古董名畫之類。
“咱們當代藝術家要想在紅藝館開畫展,也不是不行,但得是頂級!
“而且……怎麼能不給看畫就訂下來辦展呢?”京展辦的負責人皺著眉,一邊飲茶,一邊反對道。
“最近時間,華婕在法國開個展,以及凡爾賽雙年展大出風頭的新聞已經醞釀的差不多,國內藝術界對她的認可度、好奇度都達到了一個高度,
“這時候在國內開畫展,正是一鼓作氣。
“而且,這一年國外一直在炒作華婕的畫,隨著她的幾幅畫在國外藝術圈流通,她的價值也在彪高。
“趁現在華婕作品在國外供不應求,也正是開畫展的好時機。
“我國藝術、文化一直想輸出國外,近年也在大力扶持,眼下正是以華婕的出世為機會,以她的畫展為媒介,打通我國與法國、意大利這些藝術見長的國家的接觸互動。”
代超不愧是國美協會的會長,搞起組織工作、活動群眾工作來長篇大論,一套一套的。
沈老師請他來當說客,真是找對人了。
Advertisement
“但也不能畫都還沒給我們看,就確定佔用國家紅藝館兩層吧?
“能不能等明年,我們看過畫了再說?
“而且,沈老師如果是您開畫展也就罷了,您的學生畢竟也才畫出來沒幾年,跟您這樣的老藝術家還是不能一樣啊。”京展辦的負責人嘖一聲,茶都不喝了。
那可是國家第一的藝術館啊!
“我覺得畫展來辦還是要趁早,不然我怕華婕一從西藏回來,就會有很多人來買畫了。如果意大利那邊的人先聯系了華婕,把她這一批畫邀請到意大利辦展,那我們的文化交流,文化輸出工作,就會被弱化。
“一群外國人來北京看展,和我們的藝術家去國外辦展,對於我們的文化工作來說,意義可是天壤之別!”
裘遠幫腔,又道:
“這不是我們接受與否的問題,是我們要近水樓臺先得月!”
“話不能這麼說,你們一張嘴就說華婕是——”京展辦的人還想反駁,卻被打斷。
一直沒開口的國家紅藝館的館長鄭紅軍突然開了口:
“華婕的畫什麼時候能準備好?”
沈佳儒怔了下,才答道:
“算上雨季可能耽誤的時間,和路上剩下畫紙畫畫的時間等,11月底之前肯定會回來。
“12月5日開畫展,1月10日趕在年前結束,正合適。”
“……”鄭紅軍垂眸沉吟。
“鄭老師,這事兒可——”京展辦的人皺眉望著鄭紅軍。
怎麼覺得鄭館長像是要答應呢?
“好,我會提前半個月把紅藝館一樓二樓空出來,你們把該布置的都布置好,半個月時間夠不夠?”鄭紅軍沉聲道。
“鄭老師——”京展辦的人坐直身體,想要據理力爭。
鄭紅軍卻搖了搖頭,說一不二道:
“邊會長和裘副會長說的是有道理的,我也想為當代藝術世界交流做點貢獻。
“到時候邀約其他國家藝術外交人士的工作,我會去解決。
“各國藏家、民間藝術圈人士的邀請工作,就由代會長你們來負責吧。”
“……”京展辦的人見鄭紅軍已經拍板開始安排工作,就知道這事不可逆了。
他抿唇閉嘴,翻開面前桌上刊登了華婕事跡和作品的雜志閱讀了起來。
“半個月可以了,需要進展廳的東西,我們會提前準備好。
“鄭老師放心,如果華婕趕不回來,我會用我的畫,還有我其他兩位學生的畫,以及華婕現在家裡的畫補上。
“絕不會讓你空館,質量上也不會丟紅藝館的臉。”沈佳儒承諾道。
“好!”鄭紅軍點頭,手中的茶杯落桌,這次的會面就算完美結束了。
離開茶館後,沈佳儒給錢衝和方少珺分別打了電話。
“沒問題,老師,我們會盡量多的的攢畫。”
“好的,老師你放心吧。就算不是為了給華婕託底,我們自己也要為將來的畫展籌備畫嘛。”
錢衝和方少珺同意後,沈佳儒又帶著代超裘遠趕往華婕的四合院。
與華父碰頭後,幾人商量起畫展布展細節,以及需要華父配合的特制畫框和畫展擺件兒等。
大家送給華婕的遲到的生日驚喜,開始如火如荼的執行落地。
……
……
在都希大哥家住的第8天,華婕畫了一整天牦牛,卻怎麼都畫不好,總覺得畫的乏味。
水彩顏料也開始見底,華婕心裡不免有些著急。
幹脆先放下筆,丟開大草場上自由自在吃草的牦牛,華婕坐到樹蔭下縫鞋墊的央金身邊。
都希躺在央金身邊,探頭看了眼華婕,用他藏族味道的普通話問道:
“你怎麼不畫了?”
“畫不出手感,休息休息。”華婕無奈道。
“聊聊天吧。”都希又躺回去,身體臥在草叢中,“牦牛自己在草場上吃草,漫山遍野的跑,這個季節青稞也長起來了,我躺在家門口沒事做,就想想人啊。”
“想人?”華婕挑眉也躺進草中。
“嗯,想牦牛和人,牦牛的一生,和人的一生唄。”都希笑了笑。
華婕轉頭看看聽不太懂,但表情很愉悅的一邊縫鞋墊一邊看丈夫講話的央金。
“央金不想學習漢語嗎?”華婕想了想又問:“學了的話,就能聽懂你跟我們講話,也能做更多事,了解許多有趣的東西啊。”
都希笑笑,用藏族問央金:“你想學漢語嗎?”
過了一會兒,都希對華婕道:
“央金說,她不需要學漢語,她現在就很快樂。
“就像牦牛一樣,過一天,吃一天的時間草,無憂無慮的長大,蒼老,與大自然為伴。”
“……”華婕抿住唇。
央金的人生觀,和她是截然不同的。
大家都努力進步,奮進向前,要更多,要更好。
央金卻根本不管那些,她擁有的就是全世界,得到的就是最好的。
悠闲的就像一直吃草的牛,遇到草吃草,遇到花吃花,遇到螞蚱吃螞蚱,遇到蟲草也就是多嚼兩口而已。
爬到山上就看看雲,看看谷。走到河邊就看看水,看看魚。
這簡直是佛家說的大自在吧。
華婕忽然從草地上抬屁股,走進牛群,拿出都希給她的廢紙,用鉛筆畫了小半天鉛筆寫生後,終於覺得自己抓住了牦牛的精髓。
於是,她將早之前畫了一半不滿意的畫翻過去,以背面為底,再次認真畫了起來。
於是,牦牛不僅僅是牛,而成了一種生活態度。
在畫它的每一根毛發,每一個姿態時,華婕都有靈感。
線條和筆觸是它的牛生哲學,色彩和暈染是它的牛生自由,構圖與牛景透視是……
華婕一找到感覺,那手速可真不是蓋的。
整幅圖在強縱深拉開後,雄壯而威武,又在行走姿勢下,透出穩健和悠哉。
…
…
隔日大晴天,沈墨拿著相機,幫都希一家拍照。
都希一家四口,加上妹妹德吉梅朵,每個人打扮停當,開開心心的坐在家裡廳室木椅上,又快快樂樂坐在家門口草地上,又騎馬,又騎牦牛,照了好多照片。
喜氣洋洋的,仿佛過年一般。
“你一定把照片洗出來給我郵來呀!”都希拍著沈墨的肩膀,期待道。
“放心,照片一定給你洗的好好的。”沈墨笑著回應。
照片拍好,兩個男人於是坐在一塊兒擺弄木頭,和宰羊。
今晚大家要吃羊肉大餐。
……
陸雲飛畫了一路的靠譜青少年沈墨終於竣工,在華婕不知畫了多少幅的當下,他總算完成了第一幅。
然後,陸雲飛跟德吉梅朵申請畫像,梅朵轉身就跑,過了一會兒,穿好了她最鮮豔的藏族裙裝,戴上了美美的頭飾和項鏈,紅著臉蛋,坐在了陸雲飛選的窗下木椅。
在沈墨給德吉梅朵拍了一張照片後,陸雲飛開始了自己的第二張畫。
休息間,陸雲飛溜達到華婕身邊,看她畫牛。
然後,他在她停筆休息時,掀起畫紙,隨即皺眉道:
“你用的畫廢的紙的背面?”
“嗯,怎麼了?”華婕問。
“……沒事。”陸雲飛。
等回北京,這些畫裱框上畫展,還要參加拍賣會之類的售出。
到時候,看到這幅畫的領導們,以及買這副畫的人,發現畫的背面居然還有半幅廢畫,不知會是個什麼感受……
是感嘆大藝術家用紙的任性,還是決定一張紙上1.5幅畫是佔了便宜…
…
華婕畫好了牛,陸雲飛起好了稿,都希和沈墨的羊排烤好了,央金的羊湯燉好了。
燒酥油茶的牛糞,也被小達瑪擺在了鐵鍋下。
晚宴開場,篝火點燃,吃喝到興起時,央金唱起長調藏歌,都希站起身,舉著小女兒搖晃著跳舞。
大家都喝了青稞酒,笑啊鬧啊,吃的好開心。
陸雲飛坐在篝火邊,啃羊排時順手拔了一朵小花。
捏在手裡,一會兒嗅,一會兒隨著央金的歌曲搖擺,像參加演唱會的粉絲。
捏著玩兒夠了,想雙手抓羊排吃,手裡的小花就成了累贅。
正巧都希的妹妹梅朵坐到了他身邊,他想也沒想,隨手就將花遞了過去。
梅朵接過小花,嗅了一下,忽然站起身,靠近剛將羊排抓在手裡的陸雲飛,照著少年的臉,就是吧唧一口。
梅朵害羞又快活的笑,然後起身跑到哥哥身邊,一起和著嫂子的歌唱,隨著哥哥的舞跳。
“……”陸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