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老先生要票,開口就行了。
“我一會兒就派人給你送過去。您要幾張呢?”坤託道。
正襟危坐的坤託,如果看到帕特裡克老先生此刻的形象,不知會作何感想。
“你這次收到了幾張?”帕特裡克不客氣的問。
他有好幾位學生,他都想帶去中國。
不僅僅是參加華婕的畫展,也去感受一下古老文明的藝術之美。
坤託猶豫了下,試探道:
“老先生,我拿出4張給你送過去你看行嗎?”
“……行,那就麻煩了。”帕特裡克說罷,便掛斷了電話。
坤託握著話筒想了一會兒,才將之掛回座機。
助理艾佐疑惑問道:
“會長,您還留四張票做什麼?”
“當然是去中國參加畫展。”坤託抬起頭,立即道:
“立即辦理護照等手續,我們盡快出發。”
“……啊?”艾佐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既然帕特裡克先生都如此推崇這個年輕的中國畫家,那我們也就有必要去看看了。”坤託用看‘不開竅的傻子’般的眼神看著艾佐,然後無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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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不好奇,連帕特裡克先生都想參觀的畫展?”
艾佐忙用力點頭。
坤託擺了擺手,示意對方‘既然如此,那快去幹活吧’。
……
帕特裡克隻收到了4張入場券,所以他隻能帶一位翻譯,一名徒弟,以及照顧自己的孫女。
手續辦好後,他便迫不及待準備出發了。
孫女帶著機票來接他時,他正坐在自己的收藏室裡——
牆上掛著數幅華婕的作品,幾乎堪稱是一間小型的華婕作品收藏室。
就如曾經的印象派畫家們,熱愛收藏來自日本的浮世繪作品一樣。
雖然沒有與華婕交談過,但帕特裡克已經與華婕的精神世界交流了一年時間。
在他看來,華婕雖然不認識他,卻也已經是他的小友了。
從意大利出發去中國,對他這樣一位67歲的老人家來說,實在不輕松。
但在有生之年,他還存著許多好奇心,對於華婕,以及孕育出華婕等藝術家的土地和文化,他都要去看看。
戴上他的本體白帽子,他終於踏出家門。
飛啊飛,落地北京的瞬間,他就感受到了東方文化的不同,嗅到了東方文化的古典迷人氣息。
代超提前知道了帕特裡克老先生要來,早已在機場等候多時。
還有2天才到華婕《答案》畫展預展日,帕特裡克老先生卻等不及要先見見華婕。
於是,僅休息了一天,帕特裡克便見到了華婕。
在一座巨大的四合院裡,那是個極具中國古典文化氣息的莊園,每一個廊柱、每一塊兒磚、每一個視線落處的雕刻,和那些陶瓷藍與中國紅的華美撞色,及祥獸紋、雲紋等圖案……
這位近70歲的意大利國寶級老藝術家,握著華婕的手,卻一時顧不上與她說話,隻是像個孩子般不斷的左顧右盼,四處張望。
如劉姥姥逛大觀園,處處驚嘆,處處新奇。
“這是你的家?”帕特裡克不敢置信的問。
在翻譯轉述後,華婕答道:“是的,帕特裡克老師。”
“真了不起!這才是文化,這才是藝術啊。”推崇運用日常生活和自然材料組成藝術的帕特裡克,站在本就保存的不錯,又被華父重金請懂古建築的人專門修繕過後的四合院裡,根本挪不動腳。
他太喜歡了,這正是他畢生追求的藝術的體現啊。
而華婕,這個小姑娘就住在這樣的地方。
怪不得她小小年紀就有那般天賦和才華,千年文化的燻陶,日常受到的燻染,都是優勢啊。
“謝謝。”華婕不好意思道。
她昨天晚上被告知今天要與這樣一位大師見面時,心裡的忐忑的,沒想到如今見到,會是這樣一位如頑童般沒架子,又稚純直白的老人家。
“那是毛筆字嗎?”帕特裡克忽然瞧見門框兩邊的春聯,快步趕過去後,興致勃勃問道。
“是的,那是我媽媽寫的春聯。”華婕介紹道。
她自己隻會畫畫,不會寫毛筆字,但媽媽從小用廢報紙練習書法。
小時候華婕的書皮都是媽媽用掛歷翻面的白面包好後,毛筆字寫上科目和名字。
那時候身邊老師同學也總是問她的書皮是誰寫的,她總是驕傲的答媽媽。
沒想到,現如今還會重現類似的場景。
“中華文化!”帕特裡克搖頭贊嘆。
之後,華婕將帕特裡克先生帶到了沈墨的茶室,找了宣紙和幾隻毛筆,喊了媽媽過來,跟帕特裡克先生分享了書法中的枯筆、飛白等許多筆法。
迷的帕特裡克先生當下就要拜華母為師,還硬拉著華婕,讓她陪他一起學書法。
“中國人不是講究書畫不分家嗎?你也該學,一起學嘛。”帕特裡克一邊拿幹墨塊兒在砚臺裡磨墨,一邊捏著一根毛筆勸說華婕。
經不住老先生的軟磨硬泡,華婕隻好答應,在帕特裡克先生呆在中國的日子裡,除了處理畫展等必要事務之外,她都陪老先生一起學書法。
帕特裡克這才喜笑顏開,接著喝了幾杯茶後,他又舍不得挪地方了,硬將自己的本體白帽子掛在華婕書房的衣架上,然後拐彎抹角的開口——
他不想住五星級賓館了,他想住華婕的四合院。
中國京城裡,最有趣的院子。
於是,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華婕交到了一位世界聞名的老朋友。
在預展當天,她便挽著這位備受尊敬的忘年交,款款走進國藝館,開啟了自己在國內,第一場個人畫展。
…
“我和社會之間有很多問題,一直想通過藝術尋找答案。尋找自己生命的意義,尋找社會與我的關系。”帕特裡克贊嘆道:
“你的個人畫展名字起的很好,《答案》,非常好。”
彎著臂彎給華婕挽,他隨少女站在國藝館一層門口。
預展是一場藏家和藝術家們的專場展,沒有剪彩,也沒有開幕式。
時間一到,門打開,受邀嘉賓們陸陸續續執入場券入場參展——簡單,直接。
而華婕這三天都會在會場,一則做向導,二則也趁此機會與喜歡自己作品的藏家前輩和藝術家前輩們溝通學習,聽取反饋。
國藝館門口一條紅毯,顯示著本次畫展對於觀展人的重視。
館內介紹牆邊,擺著一個小酒架,裡面放著10瓶上等紅酒。
另一邊則擺著香檳和果飲,所有參展的人,都可以向服務生提出自己的口味需求,然後得到令其滿意的飲品。
服務生穿統一款式的中山裝,禮儀人員則穿統一款式的旗袍。
眾所周知,服務業越發達,代表社會經濟越發達。
當阿諾德等人從接送他們的轉車上走下來,一路踏進國藝館,感受到了中國人的服務意識和服務風格後,紛紛趕到驚嘆。
許多人還以為這個國家仍停留在很落後的狀態裡,卻沒想到她已經悄悄發展了起來。
一踏進國藝館,阿諾德就左右掃視,尋找起那個拒絕了自己贈送的莊園的女孩兒。
然後,他看到了穿藏紅色、手工繡浮紋旗袍的少女。
曾經的稚氣又有減退,如今的華婕身姿窈窕,凹凸有致,已是位初綻的美麗女性。
她笑容平和淡然,那雙明媚的貓眼裡,除了嬌豔的生機,還多了絲不疾不徐的優雅從容。
而站在她身邊,被她挽著的,衣著正式的老人家……居然是帕特裡克先生?
那位阿諾德專程去意大利拜訪,見面時都懶得穿上衣,光著膀子光著腳就隨隨便便見他的帕特裡克大師???
揣著驚異,阿諾德邁步便要走過去與帕特裡克打個招呼,以搞清楚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又為什麼與華婕同行,還似乎很熟稔的樣子。
可才邁了兩步,踏進了作品展示區,他便被門口第一幅鎮展的作品,狠狠吸引住了。
那是一幅4開水彩人像畫,畫中女人穿著特殊的民族服飾,眼神中透出種讓阿諾德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採。
他瞬間忘記了帕特裡克和華婕,直直走到那幅畫面前。
然後,他便站在《央金-高原上的吉祥女神》畫作前,仔仔細細的欣賞閱讀了起來。
沉浸在央金那雙質樸溫柔,又透著迷茫和憂鬱的眼睛中,阿諾德杯中酒盡,仍尚不自知。
……
帕特裡克在華婕家住了幾天,都沒有瞧見華婕畫畫。
他與她聊中國文化,聊陶瓷,聊刺繡,聊雕刻,聊水墨畫,聊寫意,聊中式建築和風土人情……就是沒有聊她的畫和畫展。
便是為了,踏進國藝館時,不會失去驚喜。
帕特裡克沒有失望。
剛走進國藝館時,是華婕挽著他。
可走著走著,就變成了他挽著華婕。
這幅畫!
那幅畫!
每一幅畫他都有無數的好奇,無數的感慨,一沉浸到畫裡,他便從一位老人家,變成了個對世界充滿疑惑的稚子。
“你到底擁有一雙怎樣的眼睛?如何觀察這個世界的啊?你筆下的內容……”
“是西藏嗎?是西藏賦予了你這樣看世界的眼睛嗎?”
“你這裡的筆觸,運用了國畫的技巧吧?一筆三色,一氣呵成,沒有暈染沒有疊色,這太迷人了……”
“這是中華民族的氣質,我從你的運筆和用色中,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東西,華婕,你骨子裡的魅力在一點點浮現,一點點滲透進你的畫中……”
帕特裡克,一位被全世界吹上天的老人家,忽然搖身一變,成了華婕的彩虹屁制造機。
她被老先生牽拽著,也漸漸沉入了純粹的色彩與線條的世界。
“這裡用色如果偏粉一點……”帕特裡克問。
“不,就是要這樣嬌豔,才有異族的氣質美。如果調的淺淡些,就過於保守,沒有了那股野性,和破出去的力量感。”華婕搖頭道。
當她講到畫畫的事時,她便忽略了面前人的身份、年齡和輩分。
她眼中隻有道理,隻有技巧,隻有繪畫的表達本身。
帕特裡克沉吟半晌,點了點頭,又忽然笑著擁抱了下華婕,然後開朗道:
“你真是個讓我喜歡的小朋友。
“如果再年輕40歲,我一定會追求你。”
“即便您年輕40歲也不行。”華婕先是為老先生的擁抱和話語微怔,轉而卻開朗的歪頭而笑。
“為什麼?”帕特裡克挑眉。
“哈哈。”華婕伸手一指,兩人的視線便齊齊落向一幅畫。
那是華婕筆下,在高原上,無論風雨,無論雷電,沉靜讀書的少年沈墨。
“哈哈哈哈哈。”帕特裡克搖頭而笑,原來是因為她的小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