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穗喚出了它的本名瞬間。
它驟然頓住,本能懸停在半空有了反應。
同樣的,踩在白玉階上的青年身子一僵,猛地回頭看了過去。
剛好對上了白穗的視線。
修者五感敏銳。
距離這麼遠白穗隻能隱約看到他所在方向,而他一切都看得分明。
他看到白穗平復了呼吸,生怕七煞又要掉頭就走似的,雙手緊緊抱住了它的劍柄。
夜風拂開了少女的額發,那雙琥珀色眼眸亮若星辰。
半晌,她紅唇微啟,目光灼灼,一字一頓對著他說道。
“我願意。”
“顧止,我願意拜你為師。”
第41章 (修)
夜裡的風很大,又或者是因為在高空之上,白穗覺得耳畔呼嘯而過的風聲烈烈。
然而更重的是她急促的呼吸,和她不住的心跳聲。
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懷疑過林之就是顧止,隻是她在桃林時候並沒有試探出來。
今夜若不是那道落雷劈到了傀儡,白穗可能並不會想要來凌霄峰,更不會發生剛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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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止雖然是個活了千年的劍修大能,但是他平日裡都在凌霄峰裡待著,很少接觸外人。
這導致了他心性如初,劍心通明,甚至有些孩子心性。
這是好事又是壞事。
一個劍修,或者所有修道之人的心性是最為重要的,你的資質再好可心性不純粹,修行極有可能會出岔子,甚至走火入魔。
顧止之所以有今日這樣的成就,不僅是他出眾的天賦,他這般心性也對他助力頗多。
可又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過於輕信於人,被那孽徒暗算。
也更容易被人看穿心思。
顧止的喜怒從來都不加掩飾,先前提起劍祖收徒的時候,他的神情恨不得把自己就是劍祖這幾個字給寫在臉上了。
白穗都還沒來得及試探,對方就先此地無銀三百兩給暴露了。
她不知道顧止為什麼要用一個傀儡來接近自己,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隱瞞身份。
不過有一點白穗清楚——顧止比她想象之中還要中意自己這個準徒弟。
不然也不會在聽到她說自己沒有做親傳時候那般生氣,生氣得甩袖離去,不再看自己的程度。
想到這裡白穗深吸了一口氣,身下的七煞大約也是因為突然被喚住了本名給驚到愣在了原地。
它反應過來想要繼續帶白穗回主峰,但是顧止卻沒讓它繼續動了。
一人一劍就這麼和前面另一人遙遙相望著,清風明月,四周靜謐得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良久,在白穗斟酌著想要開口打破這詭異的平靜時候。
身下的七煞先一步動了,速度輕緩,從原地調轉了個方向,徑直往顧止那邊飛了過去。
劍不會胡亂行動,這是顧止的命令。
青年逆著月光站在臺階之上,指尖隱約有青色的靈光閃爍,好似夜裡細碎點點的螢火。
一直到七煞載著白穗距離他僅有一步位置時候,他才收了靈力。
緊跟著七煞也停了下來。
兩人此時所在高度相當,白穗稍微掀一下眼皮就能和對方平視上。
她有些怕摔下去,依舊緊緊抱著七煞的劍柄。
緩了一會兒後這才抬頭和眼前的青年對視。
因為已經處於了凌霄峰,靠近了本體的所在,顧止臉上的傷勢不知什麼時候愈合了大半,隻隱約留下了一道淺淡的痕跡。
沒有起初那般可怖。
然而盡管如此,兩人離得這麼近,白穗還是在對上顧止的視線時候被他灼灼的目光給嚇了一跳。
她咽了咽口水,縮著脖子規規矩矩喚道。
“劍祖……”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什麼時候知道的?
就剛剛啊。
白穗瞧著青年微皺著眉的樣子,似乎渾然不覺著自己之前有什麼破綻一般。
她眼眸閃了閃,斟酌了下語句。
“……其實一開始我也沒想到你就是劍祖本人,我就是覺著你修為比陸師兄都要高,但是大家都沒聽說過所以覺得很奇怪。”
“之後我不是桃林時候試探了你嗎,但是也沒試探出什麼來,心想也就算了。”
說來奇怪,之前時候沒覺著和顧止相處起來有什麼不自在的,如今知道他就是昆山劍祖後,白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她垂眸避開了顧止的視線,這才稍微找回了思緒。
“我以為這件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想著可能是我多想了。結果你剛才提到收徒時候反應那麼大,又說什麼非親傳不能入內。”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顧止沒大明白對方這話的意思。
“自相矛盾?”
“對啊。你說親傳不能入,那你呢?你也不是親傳,你為何能隨意進出?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
顧止之所以出峰所為不過是尋一個繼承劍術的徒弟,結果徒弟沒那個心思,自己這麼折騰來折騰去的哪怕知道這不能怪白穗,是自己沒問清楚,也還是難免煩躁。
其實凌霄峰並沒有非親傳不得入內的規矩,是當時太生氣了,一時之間沒控制情緒胡亂說的。
不想反倒先把自己給暴露了。
顧止眼睫微動,盯著眼前眨著眼睛一臉無辜的白穗半晌。
“……你在之前我問你的時候你不是說不願意當人親傳嗎,現在為何又出爾反爾?”
“若是因為在認出我之後怕被責罰大可不必,我雖然惱你不思進取,可你終究還不是我的徒弟,我不會因這種小事遷怒你一個小輩。”
白穗也知道自己這樣反復無常著實惹人惱怒。
隻是這並不能怪她,這個任務每一次都不是無緣無故發布的,而是靠觸發劇情來的。
就像之前遇到那火蛟時候一樣,今日也是在顧止主動提出了劍祖有意擇選她為徒弟的時候,主系統才對應發布了任務給她。
白穗也很是頭疼。
“……劍祖你誤會了,我並不是因為怕你責罰遷怒才同意拜你為師的。”
她思索了許久,避開著顧止的視線悶悶開口。
“怎麼說呢,這些日子你費心費力教導了我這麼久,我就這樣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我心難安。”
“我之前時候不知道你是劍祖,所以多少對你這樣的大能心懷敬畏,也沒肖想過成為你的徒弟什麼的。如今這麼相處下來,我既然都學了你的東西了,反正你沒徒弟,我也沒師尊,我想著與其再去費心找師尊,不如咱們湊活湊活得了。”
顧止被白穗這話給氣笑了,他咬肌微動,壓著聲音質問。
“什麼叫湊活湊活得了,我屬意於你不是讓你跟著我混吃等死!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劍修想要學我這身劍術,想要繼承我這劍祖之位,當這凌霄之主嗎!”
“……”
現在知道了。
“正如劍祖所說,我也並非真的完全不為所動,隻是我就這麼個懶散性子,我怕我的努力可能達不到你所期待的程度。所以我也不想欺騙你,說什麼我一定跟你好好學,繼承你的衣缽,光耀昆山什麼的假話。”
“我隻能說是盡力而為。”
這任務要做,親傳也是要當的。
但是白穗沒辦法騙顧止,隻能說是盡力而為。
她之所以這麼說。
一是對自己有自知之明,二來是因為知道顧止前任徒弟著實太傷人心,她不想一開始就畫大餅,到後來又做不到,更教人失望。
對於白穗的坦誠,顧止顯然也有所動容。
畢竟比起滿口謊言,虛情假意的徒弟,他更喜歡坦誠之人。
大約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青年眼眸閃了閃,原本有些失控的情緒也平復了不少。
“我收你為徒並非是為了讓你做出怎樣一番作為,或者青出於藍,我看中的是你的資質。人各有志,你日後要走的路是正是邪沒人能夠左右得了。”
“隻是人固有一死,這天地之大,我所想也不過是留一人傳承罷了。”
這些話顧止很少與外人說起,哪怕與宗主提到也並未詳說。
因為白穗如此,所以才換來了他同樣坦誠的態度。
凌霄峰和其他峰不同,有四時之分,夜裡的寒氣也要更甚一些。
白穗倒是不怕冷,隻是瞧著周圍樹葉之上有淺淡的白,一時之間分不清是月色還是霜。
而這麼偌大的一個地方,千百年來除了那魔尊短暫陪伴了顧止百來年,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便隻有他一人。
顧止越這麼說她壓力也越大。
這對她來說本來就是一個任務,她在把那魔尊給收拾了之後就得功成身退的,那之後呢,他總不能在她這一棵樹上吊死吧?
白穗心下一動。
她心裡顧及頗多,緩了好一會兒後這才組織好了語言,抬起手撓了撓面頰說道。
“那個劍祖,其實比我資質好的大有人在,我自然是願意做你的親傳的,就是你這個收徒人數可以不要卡那麼死嗎?我怕到時候辜負了你的期望,你也好及時止損……”
“可是我可能沒有時間了。”
少女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顧止便沉聲打斷了她。
“白穗,我曾經做了一件錯事,一件足以讓整個宗門為我蒙羞的錯事。錯既在我,也必須得由我去糾正才是。”
“可是我沒有把握。或許我能僥幸活下來,又或者我會身死異處,這些都未可知。”
“如今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你願意的話,你能繼承我的一切,替我守住昆山。”
他說的很隱晦,不知道五百年前那件事的人聽了都會恍惚不明。
可這並不代表白穗。
幾乎是在顧止提起“這件錯事”的時候她就立刻明白過來了他的意思,錯事指的是收了那魔尊為徒,讓他羽翼豐滿成了天下的禍害。
他是打算去清理門戶的。
隻是他現在重傷未愈,又失去了劍鞘。
他沒有把握成功清理門戶。
正如顧止所說,在原文《仙途漫漫》裡他也不過還剩不到百年壽命。
那魔尊正是在顧止快要渡劫羽化的時候率魔兵魔將上了昆山,拉開了神魔大戰的序幕。
按理說那時候顧止是最虛弱的時候,必然是不敵那魔尊的。
甚至連同歸於盡的機會都沒有。
可他最後做到了。
不為別的,是他在最後關頭為了蒼生,選擇了身祭命劍。
七煞也跟著他一並劍斷赴死,這才結果了那魔尊。
白穗直勾勾注視著眼前的青年,那面容沒什麼出挑的地方,她卻有些移不開視線了。
“好,我答應當你的親傳。”
良久,在顧止以為對方不會回應自己的時候。
他聽到白穗這麼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