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他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並祝他來年開春高中。
望君珍重,前程似錦。
信寫完就讓裴劭送去了。
再後來,周書洛的病就好了。
草長鶯飛,很快到了二月。
離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學子們都提前進了京,裴劭也不例外。
他走的那天,爹還要上工,託我把荷包給裴劭。
裡面是爹給裴劭攢的盤纏。
裴劭之前拒絕了,他幫人抄書賺了些銀子,足夠支撐到他考完試。
「總歸是爹的心意,再說,家裡又不是把錢全塞這裡了,我那兒還有呢。」
我拉過裴劭的手,把荷包放進他手心。
「京裡不比鹿鎮,聽說物價挺貴的,多一分錢,我們也就放心了。」
裴劭五指收緊,定定看我,一錯不錯。
「阿顏,我此去,定會高中,你等我回來。」
見裴劭鬥志昂揚,我抬起下巴,揚唇笑道:「那我就在家裡,等你拿個狀元回來吧。」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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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劭成了貢生的消息傳來時,爹足足在家門口放了半個時辰的鞭炮,還給了報信人兩錢銀子。
不過這對裴劭來說,還僅僅隻是開始。
很快,殿試開始。
我開始日日靠在門欄上望著巷口。
不過還沒等到裴劭來,倒是等到了他得了郡主親眼,怕是要做郡馬的消息。
酒入喉的那刻,整個人都是飄的。
我抱著酒壇坐在院子裡,腦裡一遍遍閃過那個不合時宜的、一點都不像吻的吻。
我醉倒在院裡,本以為是爹抱我回的屋,還怕他責罰我。
可爹好像忘了這茬似的,提都沒提。
直到去顧大娘那兒探望時,她說起前兩日讓阿牛送糖糕來,問我好不好吃。
我才恍然,忙去和阿牛道謝。
「我……沒有說什麼胡話吧?」我小心翼翼地試探。
如果對裴劭的心思被人知道,我也沒臉活了。
阿牛扯了個笑出來,說「沒有」。
我這才松了口氣。
他一貫不會對我撒謊。
不過醉了一回,我也想清楚了。
情愛虛緲,焉能長久,不如與他做好姐弟。
往後他在京城,我在鹿鎮,偶爾寄幾封家書,互相道個平安,也是不錯的。
裴劭回來的那日,天色晴朗,郊外的桃李開得正盛。
我站在主街,看著他騎著高頭駿馬款款走近。
爹早已泣不成聲,周圍人都在恭喜我們,我什麼都聽不見,隻傻傻仰頭看著已經翻身下馬的裴劭。
他笑得比盛開的桃李還要耀眼。
「阿顏,幸不辱命。」
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弟弟考上狀元衣錦還鄉了,無數媒婆踏破了我家門檻。
一連三日,爹帶著我見了一個又一個媒婆,我臉都快笑僵了。
冊子攤開,一長串的名字望都望不到邊。
爹拉著我仔細摘選了一晚上,總算把裡頭的人縮減到了十個。
「裡面有幾個好像還是阿劭的同窗,他應該清楚那些人的品行。」
「你去找阿劭看看,順便叫他幫你選選!」
我瞪著冊子上的名字,眼直抽抽。
剛想拒絕,爹就淚盈盈地看著我:「你娘前幾日託夢給我,怪我沒好好給你找姻緣,你就選上幾個相看相看吧,乖女兒!阿顏!」
最後,我無奈抱著冊子敲開了書房的門。
「裴劭,你幫我選選吧?」
裴劭定定看我,眸色輕柔:「好啊。」
19
冊子被放在書桌上,裴劭笑眯眯地打開,然後仔細看了一遍。
「嗯,是有幾個同窗。」
他一一圈出來,我湊過去,問道:「你覺得哪個最好?」
「嗯……我想想。」
裴劭託腮,冥思苦想。
窗外,春光融融。
偶爾飛過幾隻燕子,嘰嘰喳喳的。
我被吸引了視線,不自覺走到了窗口,剛打了個呵欠。
「阿顏。」
裴劭的聲音在身後低低響起,我回頭,正對上他那雙潋滟的桃花眼。
「選好了,你來看看。」
我一愣:「好。」
走到書桌前,冊子被幾張宣紙蓋住。
我一一撥開,待看清下面的冊子,直接眼前一黑。
上頭的名字全被人抹了,隻剩尾頁最後一個……
不等我反應過來,窗被人合上,屋裡陷入昏暗。
下一刻,我被圈入一個帶著墨香的懷抱。
白玉似的手指,輕輕點著冊上還未幹透的兩個字。
「阿顏覺得,新科狀元裴劭,如何?」
「裴劭,別開玩笑了。」我顫聲道。
「呵。」
一炷香後。
釵環落了滿地,媒婆給的冊子被撕爛丟在一旁。
裴劭將我抱坐在書桌上,指腹擦過我唇邊的水色,溫聲問我:「還選嗎?」
我眼尾通紅,還帶著被親出來的淚花。
「不,不選了。」
裴劭滿意地笑了:「好,那我們就不選了。」
「現在,我們來談談婚事。」
我瞪圓了眼:「裴劭,你瘋了?!」
「是啊。」
他淡淡開口,然後抬眸看我。
「從我意識到自己不能做你弟弟起,就已經瘋了。」
20
裴劭覬覦我多年。
非我不娶。
我看著他,內心一顫再顫。
郡主是心悅他,但他拒了。
「娶她,我確實能獲得助力,但那又如何?」
「阿顏,我是要平反,可沒必要去走這些歪門邪道。我腳踏實地,也能升遷,不過是日子長些。」
「我娘臨終前,隻告訴我,要平安喜樂地活下去。」
「平安簡單,我自會收斂鋒芒,細細打算平反一事。」
「可論喜樂,若妻子不是你,我怕是這一生,都難有喜樂。」
裴劭的話,回蕩在耳邊,振聾發聩。
而我自以為藏得極好的心思,也在他拿出那張寫滿他名字的紙時,昭然若揭。
是那夜醉酒胡亂寫下的,我明明放在妝匣的最底層……
明月在雲間,迢迢不可得。
可若明月不顧一切地主動入懷呢?
我抖著手,撫上裴劭的眉骨。
「你若負我——」
裴劭握住我的手,眼眸一寸寸亮起。
「我若負你,就教我,不得善終,曝屍荒野。」
21
裴劭帶著稀碎的冊子,在我爹屋前跪了一夜。
直到清晨,才得了允許,進了裡屋。
半個時辰後,爹喊我過去,問我怎麼看待裴劭。
「爹。」我低下頭,「他姓裴,我姓楚,他不是我弟弟。」
爹默了半晌,才道:「你可考慮清楚了?」
「考慮清楚了。」
我回答得很快,爹噎了一瞬,發了會兒呆,然後才十分艱難地點了點頭。
「也罷,表姐弟成親的,也不是沒有。」
我和裴劭的婚事,震驚了所有人。
不少人覺得是我家拿恩情脅迫了裴劭。
不過所有謠言,都在裴劭娶我那天不攻自破。
嘴都要笑裂了的新郎,怎麼看,都是一副得償所願的模樣。
小花、二丫、虎子、鐵柱他們早早就來了,獨獨缺了阿牛。
他前些日子被借調去聞州抓要犯了。
寄來的信裡,說趕不上宴席,讓我別生氣,另託附小花帶了一支並蒂蓮銀簪送來,是給我的新婚賀禮。
「這阿牛,真是的,誰要這破簪子了?!好朋友成親都不過來!」
我嘴上埋怨,卻還是將他給的銀簪好生收了起來。
剛合好妝匣,外頭就傳來虎子興奮的聲音。
「阿顏,外頭迎親的到了!」
22.婚後番外
來京之前,我想過許多和郡主遇上的可能。
唯獨沒想過,我會與她成為好友。
永安郡主,天真活潑。
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子。
在宴席上,我因不熟規矩,被一位夫人嘲諷,是永安郡主開口,解救下了尷尬的我。
那是我與她第一次見面。
我坐在最末尾,她坐在最前頭,可她沒有輕視我,還為我解圍。
宴後,我特地等在郡王府的馬車旁,和永安郡主道了謝。
沒想到,她竟然約我去她的宴席,與她一同賞花聽雨。
我受寵若驚,回去咬咬牙,買了身好衣裳。
永安郡主果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
赴宴那日,她還十分真誠地握住我的手,贊道:「你,你比裴劭還好看。」
聽聞郡主外祖,是洛水陳家。
果然是百年清流家的血脈,貴女風姿,莫過於此。
我被她的心胸震撼,去郡王府的次數也越發多了起來。
裴劭當官後還是挺忙的,所以我空的時候都是跟著永安玩。
他一開始還挺贊成的。
說郡主純善,我與她結交也好。
日子就這麼過了三年。
裴劭在刑部一升再升,如今已是大理寺少卿了。
此時,他已有足夠的能力,去查以往的舊事。
再加上阿牛的幫助,哦不,現在不能叫「阿牛」了,得叫「顧宴」,不然第一神捕可要給人笑話的。
裴家平了反。
裴劭帶我去了茯苓鎮。
無字碑上,終於刻上了字。
我們順路去了鹿鎮,隨著周書洛的高升,爹的東家也跟著去京裡了, 爹就盤下了原來的酒樓。
酒樓生意好, 他每天數錢數得不亦樂乎。
為了給我們接風,爹提前空出了最好的包間。
酒過三巡,裴劭被支出去拿東西了, 爹皺眉看著我依舊纖細的腰肢, 小聲問我:「是不是阿劭, 有什麼隱疾?」
我身子康健, 從小生病都少。
爹原以為我成婚後,他很快就能抱上外孫。
結果等了三年, 屁都沒一個。
裴劭沒隱疾。
隻不過是他覺得裴家的事未了,為保萬一,不想我這兩年懷上。
他要是不行,這世上,就沒有比他更行的了!
我們成婚的第二年, 一日, 永寧神神秘秘地來找我, 說要帶我去個好地方。
當我坐在上位,臺下一排隻著輕紗綢褲的美少年翩翩起舞時, 我隻覺頭暈目眩。
「這是阿牛、二丫、小花、虎子、鐵柱……」
「(他」「夫人, 時辰晚了,該回家用飯了。」
他語調柔和, 明明在笑, 卻叫人不寒而慄。
我哆哆嗦嗦地跟著裴劭回去了。
他像往常一樣,有條不紊地給我盛湯夾菜,今天桌上有蝦, 還撸了袖子給我剝蝦吃。
芸角和紅豆看得直呼「大人就是寵夫人」。
裴劭情緒穩定得令人發指。
吃過飯,照例陪我消食。
回來後, 他去書房處理公務。
芸角、紅豆伺候我梳洗。
以往, 我還會同她們嘰嘰喳喳聊會兒天, 今日嚇得膽都破了, 所以蔫了吧唧地讓她們先退下了。
我坐在妝鏡前,心不在焉地梳著頭發。
紅燭燃了半截,燭心發出噼啪聲,我方才回神。
結果一抬頭,就在鏡裡看到了裴劭。
他倚在門上,不知看了多久。
正所謂, 暴風雨前, 都是寧靜。
所有的隱忍,都是為了更大的爆發。
自從書房被他親哭開始,我就知道,裴劭那副溫潤如玉的外表, 就是騙人的!
他發起脾氣來,比誰都狠!
天光微亮時,我生無可戀地趴在床上,裴劭又貼上來, 我驚恐道:「你,你不上朝?」
他在我背上落下一吻,聲音輕快:「今日休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