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媽你也太心軟了,你以為她袁弟來是真好心?回頭還不定咋鬧心呢!算我求你了,別再摻合了。”
袁家兩兄弟輪流教訓著袁母,一疊聲的責怪她不該跟袁弟來沾上邊。
一聲聲、一句句,透過虛掩的院門全傳到了外頭,傳進了袁弟來的耳朵裡。
明明是三伏天,卻凍得她手腳冰涼,好像連心都被凍住了。在外頭站了半天,直到最後,她也沒勇氣推門進去,隻是抱著胳膊一步一挪的回了老宋家。
袁家那頭,絲毫不知道袁弟來曾經來了又走了,隻逼著袁母答應以後再不跟袁弟來來往。
“好好好,我答應,你們說啥我都答應。我明天就下地賺工分,以後再也不跟她說一個字!”
……
從那日開始,袁弟來就安分多了,別說回娘家了,她哪兒都不去,就上工和回家兩點一線。平時見了誰都不吭聲,整個人都蔫蔫兒。見她真的改好了,宋衛民高興極了,又看臭蛋一天天長大,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結實得不得了,就更覺得未來有希望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過去了兩年。
這兩年裡,第七生產隊年年都是頭一個交公糧,年年都被評為先進生產大隊,當然也落不下趙建設這個先進大隊長。
唯一叫人奇怪的是,隊上的知青越來越多了。不止他們大隊,整個紅旗公社,周邊的其他公社,甚至其他縣裡的公社都接收了大批的知青。那些知青年歲越來越小,頭一批還有好幾個二十出頭的,後來這些幹脆都是十五六的,一副小孩兒長相,分到隊上後,隻知道嘰嘰喳喳到處亂轉,一幹起活來,各打各的不中用。
趙建設愁壞了,雖然這幾年收成不錯,家家戶戶多少都攢了點兒餘糧,可也不能拿辛苦掙來的糧食養這些闲人吧?要是他們願意好好幹活也就算了,大不了先欠了回頭秋收了還,可這些人明顯心不安穩,成天瞎晃悠不說,還有女知青打扮的跟個花蝴蝶似的,不知道究竟是來幹啥的。
有了對比才想起第一批知青的好來了,自打知道回城無望後,他們就老實了很多,也願意幹活了,經過差不多三年的歷練,裡頭最嬌氣的女知青現在都把農活練出來了。
權衡再三後,趙建設給知青領頭人曾慶華安排了新任務:“我們到底都是泥腿子,不比你們都是從大城市來的知青。這樣吧,你給新來的那些人做做思想工作,要讓他們知道,幹活才能分到糧!”
曾慶華苦笑連連,大隊長不知道內情以為知青都是一樣,可他卻知道裡頭差別大了去了。
他們這一批,也許在隊上的人看來是嬌生慣養了點兒,可甭管怎麼說,那也都是評比出來的先進知識青年。下鄉支農這事兒,是他們主動要求的,當然誰也沒有想到鄉下會那麼艱苦,可說到底也是自己求來的事兒,在熬過最初的那道坎兒後,倒也慢慢安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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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那些知青就不同了。他這幾年雖然一直待在紅旗公社裡,可也經常跟家裡人通信,知道現在形勢變了,聽說連裙子都不能穿了,稍微亮色的衣服也不能穿了,還有嚴查家庭成分的,要是貧農還好些,那些知識分子可算是倒了大霉了,曾經對他很好的恩師,據說舉家離開了市裡,下落不明。
家裡人反而慶幸他走得早,說他們這一批分的地方都還不錯,起碼都是吃飽飯的地兒。越到後面就越要看運氣,有些人直接被分到了最南面,還有人去了西邊高原上,跟家裡相距萬裡之遙,別說見面了,連寄信都難,至於回城,做夢吧!
看著趙建設期待的目光,曾慶華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隻重重的點頭:“好的,我回去就給他們做思想工作,一定完成大隊長給予的任務!”
“好,這事兒就交給你了,要是需要隊上配合,盡管開口!”趙建設就覺得城裡人可能都這樣,看著第一批知青改好了,他對後來這些也抱有極大的希望。慢慢學,慢慢練,總能把農活幹好的。
曾慶華帶著任務回去了,一回到知青點,先把最早的九個人叫到一邊開了個小會,把趙建設說的話重復了一遍,這才說了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你們都在看新來的那些人笑話,畢竟咱們以前也是這麼過來的,天天叫苦,那不還一樣得幹活嗎?現在,咱們熬出來了,該輪到他們了。可現在的政策跟當時不一樣了,作為老知青,咱們真得帶帶他們。”
曾經最嬌氣的女知青舉手問:“曾大哥,你說咱們還能回城嗎?”
“回城?”曾慶華還沒開口,另一個知青就笑了聲,“你自個兒想想,城裡一批批的往外送人,咱們還能回去嗎?”
女知青不說話了,低著頭揉了揉眼睛。
曾慶華也說:“我聽說,今年光是紅旗公社就收了一百號人。至於以後的事兒,誰說得準呢?做好最壞的打算吧。”
最壞的打算,就是一輩子留在這裡。
如果真是那樣,還真得好好考慮一下了,他們不該在從知青的角度看戲,而應該想想,咋樣才能叫那些新來的趕緊安分下來,努力上工賺工分,數著日子盼秋收、盼分肉,盡快把城裡的生活徹底拋到腦後。
……
外頭一直在變,老宋家倒是優哉遊哉的過著小日子,他們家往上數十八輩兒都是貧農,也就是建國以後才過上了吃飽飯的好日子,這幾年年景好,攢了些糧食下來,預備著萬一鬧飢荒了,好當救命糧。
就在又一批知青被送來後,喜寶端著個搪瓷缸子,坐在院門口,眼巴巴的望著村道盡頭。
知青太多了,原本的知青點早就不夠用了,所以趙建設又安排人造起了土坯房。可沒想到的是,剛接收了一批又來一批,隻能再度擴建,虧得現在是農闲,全體社員都動員起來,每個屋子都做成大通鋪,爭取好多住些人。
又因為好多知青連煤餅爐都不會燒,更別提鄉下土灶了,趙建設考慮到之前發的糧食消耗特別快,幹脆又弄了個大鍋飯,隻管知青,不管社員,還開了後門叫趙紅英去幫著做飯,記整工分。
今天是第一天,趙紅英想著到時候肯定忙亂,就沒帶上喜寶,給她蒸了一碗蠶豆,叫她乖乖待在家裡。
喜寶把搪瓷缸子放在膝蓋上,裡頭還有一小半香噴噴的蠶豆,時不時的抓起一個往嘴裡塞,然後再繼續望眼欲穿的看向村道盡頭。
終於,趙紅英回來了。
“奶!”喜寶高興的跳了起來,撲到了趙紅英懷裡,“奶,我今天乖乖的,你下午帶我去上工好不好?我保證不吵。”
趙紅英一把將喜寶抱起來,親香了一口:“喜寶真乖,奶奶給你煮蛋蛋去,你先玩著。”
生火做飯,順便在上頭擱了兩個白煮蛋,趙紅英是幹慣了活兒的,趕在家裡人回來之前就把飯菜做好了,又把白煮蛋放到涼水裡擱了會兒,摸著不燙了這才撈出來塞到喜寶肚子上的小兜兜裡。
喜寶拍了拍鼓鼓的小兜兜,笑出了兩個小梨渦。
這時,外頭有了動靜,喜寶跑出去一看,頓時更高興了,邊跑邊叫:“媽,奶給了我兩個蛋蛋,我分你一個!”
說著,從兜裡掏出了個白煮蛋,硬是塞到了張秀禾的手裡。
第030章
家裡的孩子們漸漸都大了, 對於大人們來說,減輕的負擔還真不是一星半點兒。這不, 現在家裡需要照看的孩子就隻剩下了仨, 毛頭喜寶和臭蛋。
毛頭是個愛鬧騰的,一刻都坐不住, 想當初他還不會走路的時候, 就能在院子裡摸爬滾打。等能走穩當後,更是徹底撒歡了, 全大隊再也找不出比他還能耐的孩子,上樹下水無所不能, 比他親哥強子還能耐。
相對來說, 喜寶和臭蛋就乖多了。
這倆都是安靜乖巧的孩子, 喜寶親近張秀禾和趙紅英,不過因為工種的緣故,她多半時候還是跟在比較空闲的趙紅英身邊。基本上都是奶奶去哪兒, 她就跟到哪兒,除非奶奶不讓她出門, 那她就乖乖的端著搪瓷缸子坐在院子門口,盼著奶奶回家。
臭蛋比喜寶還乖,他隻粘袁弟來一個人。興許是當年的那場高燒太嚇人, 哪怕已經過了兩年之久,袁弟來還經常半夜裡突然被嚇醒,非得摟著臭蛋才能睡著。也因此,袁弟來從不放心他一人留在家裡, 無論去哪兒都抱著、背著,這對母子倆才是真正的形影不離。
也正因為在孩子們身上花費的精力少了,大人們有更多的時間去上工,去賺工分,日子自然也就越過越好了。
早在今年開春,趙紅英就一直惦記著她那幾分自留地。因為政策的緣故,每家每戶分到的自留地都少得可憐,就算宋家人口多,那分到的地也不算多,而且七零八落的,分散在各個路邊牆腳。因為家裡的糧食夠吃了,她就盤算著種點啥新鮮玩意兒,好給喜寶添些零嘴。
國家倒是不禁止農民在自留地裡種點啥,不過這年頭種子難買,弄來弄去就這麼零星的幾樣,不是白菜蘿卜就是土豆紅薯,再不濟就是玉米絲瓜之類的。趙紅英特地託了人,才弄到了一些蠶豆、花生種子。
這兩樣可比先前老宋家種的土豆紅薯難伺候多了,也虧得現在家裡多半孩子都去上學了,留下的這仨,都不難帶,哪怕是小時候最折騰人的毛頭,最多也就是見天的撒歡,不到飯點見不著人,倒是不用大人操心了。
說起來,趙紅英最感謝的就是公社小學了,隻要花一點錢,就能叫老師幫著帶孩子,還能教孩子認字寫字,太劃算了。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家裡所有的孩子都能念到初中畢業,省心省力,孩子將來也能過得好一些。可惜,她這個夢想注定隻能是夢想,誰叫家裡傻子多呢?
這天,忙完知青點的活兒,趙紅英帶著喜寶往自留地那頭去。蠶豆已經收獲了大半,算算日子,花生也快好了。
趙紅英走在前頭,手裡拿了個大竹籃子,她打算再去摘一些蠶豆,晚上給喜寶加個菜,蠶豆炒雞蛋。
到了地頭,趙紅英先回頭瞧了瞧,喜寶落後了她兩三步,捧了個搪瓷缸子,正邁著小胖腿吭哧吭哧的跑了過來,找到了老早以前就放在地頭邊上的大石頭,坐定,掀開蓋子,開吃。
白白胖胖的喜寶頭上戴著個小草帽,草帽底下還有個白色的棉帶子,正好繞過她的圓下巴,她身上穿著淺綠的短衫半截褲,露出了蓮藕般的小胖胳膊,這會兒正捧著搪瓷缸子吃得歡快呢。就連白嫩的小腿也晃啊晃的,看得出來,吃得確實很高興。
這幕場景幾乎每天都在上演,趙紅英原本想著,天氣越來越熱了,想叫喜寶乖乖待在家裡,別出門了,就算不用下地,地頭這邊也沒個遮擋啥的,既曬又熱。可喜寶不幹呢,偶爾留她在家還好,次數一多,她就睜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看著趙紅英:“奶,我也去,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