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英能咋辦?帶唄!
好在喜寶確實很乖,隻要奶奶不離開她的視線範圍,她就能一直乖乖的坐在指定的位置上,偶爾吃一口搪瓷缸子裡的好吃的,抬頭看一眼奶奶,嚼巴嚼巴小嘴,吃完後繼續再抓……
搪瓷缸子是趙紅英前兩年打野豬得來的獎勵,上頭印著“婦女能頂半邊天”,她覺得這缸子跟喜寶襯極了,索性就給了喜寶。正好,搪瓷缸子輕,又耐摔,最適合孩子不過了。當然,喜寶用了有兩年了,也沒見她摔過一回,每回都是捧得穩穩當當的,隻有等坐下來時,她才會掀開蓋子,慢悠悠的吃著裡頭的小零嘴兒。
今天的小零嘴兒是五香蠶豆,喜寶吃得噴噴香,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眼在地裡幹活的奶奶,笑得眉眼彎彎。
趙紅英沒耽擱太久,今天的日頭有點兒大,生怕曬壞了喜寶,她隻匆匆摘了一籃子蠶豆,就招呼喜寶可以走了。回頭路過自家那一片花生地時,又下去瞧了瞧。
蠶豆種子不多,自然種的也就不多了。不過她運氣好,弄了不少花生來,家裡最大的那塊自留地裡,全種上了花生。對了,就是曾經出過大個頭紅薯的那塊地。趙紅英開春那會兒,播種澆水時,每次都不忘捎帶上喜寶,想著這回種出來的花生鐵定又大又好。而且花生有個好處,跟紅薯一樣,沒收獲前都埋在地裡,外人不知道地底下是個啥情況。至於收獲以後……
雖然家裡傻子多,可在經歷了宋衛國那事兒後,全家上下都老實了很多。想來,這回沒人敢再出去瞎叨逼吹牛了。
去了菜地,又回了趟家把蠶豆放好,趙紅英瞅著時間也不算早了,該去知青點做晚飯了。
做飯真的是個好差事,要不是因為大隊長是她娘家親侄兒,這麼好的活兒一準輪不到她。一個是工分高,第二是這活兒真不累,比起風吹日曬的,在灶間少個飯算啥?還有一點,趙建設實在是看不慣知青點的風氣,橫豎現在不是農忙,就叮囑趙紅英,一天隻給做兩頓飯,早一頓晚一頓。這麼一來,她做完早上那頓,就算慢悠悠的回到家,也來得及做午飯。晚飯那就沒轍兒了,不過家裡有仨兒媳婦兒在,問題不大。
“我!我!”喜寶察覺到趙紅英又要出門了,生怕她把自己給丟下了,捧著搪瓷缸子顛顛兒的跑過來。
祖孫倆又往知青點去了。
這幾年裡,隊上多了不少知青,不過知青點的位置卻是沒變,隻是讓隊上的人又多蓋了幾間土坯房。早先房子還是夠用的,一間房住三四個人。可誰知,今年不知咋的,開春送了一批人來,結果前幾日又說要送人過來,哪怕趙建設急急的找人,也來不及蓋好足夠的房子。因此,知青點最多的一個房間住了七八個人,鬧騰得很,加上旁邊還有人在砌土坯牆,整個一片都是亂糟糟的。
趙紅英一面領著喜寶往前走,一面叮囑她待會兒要乖乖的待在自個兒身邊,畢竟那頭的人還都不熟,天知道裡頭有沒有壞心眼兒的。
想到這兒,趙紅英就直想嘆氣,她總覺得今年有點兒怪怪的,不止是隊上的知青多了,就連上個月去縣城裡取錢,都隱約覺得縣裡跟以往不同了。對了,前幾天老四宋衛軍還寄信過來,說一切都好,又暗示這兩年可能會有些鬧騰。
鬧騰啥呢?
好不容易年景好了,家家戶戶都能吃上飽飯了,好久都沒聽說過哪裡餓死人了。多好的日子啊,還有啥不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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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知青點,趙紅英更不想說話了。倘若說第一批知青是嬌氣的,懶散的,幹活敷衍的,那麼後來的幾批簡直都是事兒媽,見天的折騰,嫌這不好那不好的,有本事你回大城市去呢!尤其是前幾天剛過來的這一批人,叫趙紅英說,被他們一襯,老三媳婦兒袁弟來都顯得十全十美了。
不想管旁人的闲事兒,趙紅英領著喜寶走到知青點的灶間,先尋了個小板凳叫喜寶做好,這才開始生火做飯。
知青點的飯菜相當簡單,紅薯稀飯配玉米餅子。份量是按照人頭算的,一人一大海碗的紅薯稀飯,餅子則是男知青兩個,女知青給一個。
這個量,肯定是吃不飽的。可對比他們的幹活量,趙紅英深以為對他們太客氣了。同樣的地,隊上的社員幹一天就成,換成他們能磨嘰一個月,真的是完美的詮釋了出工不出力。
因為趙紅英已經來了兩天了,這邊的人對她也算熟悉,見她開始生火做飯,就有人湊過來看,想知道今個兒晚上吃啥。
“紅薯稀飯、玉米餅子。”趙紅英面無表情的介紹著,心下吐槽,天天問頓頓問,也不嫌煩。又抬頭看了看天色,這不是沒到下工的點兒嘛?咋就回來了?
“就不能給咱們換點兒其他的嗎?”
趙紅英都不用抬頭看,就知道會說這話的,一定是剛來不久的那批知青。老知青一準不會問,因為連著兩年他們吃的都是這些,問啥啊?再問也不會問出花兒來:“我隻是做飯的,有意見找大隊長。”
哪怕趙建設是她親侄兒,她坑起來還是不手軟。
新來的知青不吭聲了,沒多久就跑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去找趙建設,還是跑去跟知青領頭人說了。
那就跟趙紅英沒關系了,她照著老樣子煮好紅薯稀飯,至於玉米餅子則是擱在鍋裡箅子上的。因為人多,哪怕有兩個灶臺,她也得煮兩回才夠。等第一鍋好了,就去灶間門口招呼一聲,自然會有知青過來排隊打飯。
一人兩大勺剛好一海碗,再按著男女分餅子,趙紅英手腳麻利得很,不一會兒就分完了第一鍋,開了第二鍋繼續分。分完了就等著,第二回還早著呢。
有人已經排到了前頭,不想等下再重新排一次,索性就等著灶間門口,眼巴巴的瞧著裡頭。
就有那老知青上來搭話:“宋老太,你啥時候還上山打野豬呢,這都兩年了,咋沒見你再打一頭呢。”
趙紅英嘴角抽抽著,下意識的先看了喜寶一眼,見喜寶正低頭吃得歡呢,她才放下心來,隨口答道:“那也得看啥時候能碰上野豬。”
“也是,那玩意兒可沒那麼好遇到。”老知青笑著瞅了一眼喜寶,他當然是認識老宋家這個寶貝疙瘩的,跟隊上其他孩子不同,喜寶長得白淨可愛,一身嬰兒肥還沒褪去,瞧著哪兒都肉嘟嘟的,又乖巧又愛笑,就是大城市裡這樣的小姑娘也稀罕得很。
鄉下地頭,因為幹慣了農活兒,人們普遍皮膚黝黑粗糙,哪怕是小孩子好了,那也是打小在田間地裡瘋玩瘋鬧著長大的,一樣好不到哪裡去。不過,這裡頭還真有例外,除了喜寶之外,臭蛋也是個白嫩清秀的漂亮孩子。
臭蛋兩歲半了,家裡這兩年來,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伙食自然也愈發好了。以往,是粗糧配腌菜,現在,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能吃到一頓細糧,或是白米飯或是掛面,逢年過節還能吃上白面餃子。而且,基本上每天都會炒一個新鮮菜,把全家人都養得胖了一圈。尤其是小孩子,宋家養了三隻母雞,因為毛頭總是能挖來大堆的蚯蚓泥鰍啥的,母雞們各個都特能下蛋,基本上一天一個跑不了,偶爾還能一天下兩個蛋。擱在別人家,興許會賣了換鹽,老宋家從不幹這事兒,每回都是攢下來給家裡人吃,而這裡頭吃的最多的莫過於最小的這三個了。
毛頭自然不用說,現在前頭的哥哥姐姐們都去上學了,幫不了太多的忙,基本上喂雞的活兒就是他在做。作為大功臣,他跟喜寶一樣,都是一天一個蛋。臭蛋也是,不過他吃的是蛋羹,畢竟年歲還小,其他的孩子就吃炒蛋、蒸蛋,營養上去了,長得就愈發結實了,連個頭都往上竄了不少。
擱在第七大隊,倒也不算啥新鮮事兒,誰叫他們年年大豐收,年年都評上先進生產隊呢?別的大隊,條件好的也不過剛剛把欠的任務糧還上,條件不好的,譬如臨近的第八生產隊,直到現在還欠著大半的任務糧,所有的社員包括大隊長都像是早些年逃荒的難民一樣,瞧著就寒碜。
……
紅薯稀飯快好了,已經飄出香味兒了。哪怕那些知青嫌棄每頓重復的飯菜,聞著這個味兒也依舊餓了。
趙紅英也惦記著早點兒幹完,這樣她就可以領著喜寶回家了,家裡這會兒大概也開始做晚飯了,她中午的時候就叮囑過張秀禾了,說她下午會去摘蠶豆,晚上就做蠶豆炒雞蛋,多放幾個雞蛋,好給家裡人都補補身子。
隨著飯菜的香味越飄越遠,等在灶間門口排隊的知青也越來越多了,基本上沒趕上第一波的,這會兒都等著了。還有人埋怨同伴動作太慢,耽擱了吃飯的時間。
瞅著快好了,趙紅英扭頭看了看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的喜寶,問她:“餓了吧?咱們馬上就能回家去了。”
“不餓,豆豆吃完了。”喜寶掀開蓋子給奶奶瞧空空的搪瓷缸子。
這邊祖孫倆正說著話呢,就有人等得不耐煩了,一疊聲的催促。剛才那老知青皺了皺眉頭,正想制止,就有個頭上扎了花頭繩的女知青極是不高興的附和著:“這也太慢了,等吃完還不得天黑了?”又瞥了眼胖乎乎的喜寶,愈發的不滿了,“咋上工還能帶孩子?別是拿咱們的口糧給自家孩子吃了。”
趙紅英聽了這話,回頭瞅了那女知青一眼,嗤笑道:“我家孩子能看得上紅薯稀飯?”
剛來的知青還不清楚第七大隊的情況,隻知道農村都窮,比著隊上給他們安排的伙食檔次,以為社員們肯定吃得比他們都不如。女知青隻撇了撇嘴:“她多吃點,你們家不就可以省下口糧了?”
“喜寶,中午奶奶給你的蛋蛋呢?”多虧了老宋家傻子多,趙紅英脾氣雖然衝,卻不跟傻子一般見識,想著好像一下午都沒看到喜寶拿雞蛋吃,就扭頭問了一句。
喜寶愣了一下,先是低頭看了看空空蕩蕩的搪瓷缸子,又認真的想了想:“蛋蛋……給媽了!媽剝蛋蛋喂我和哥哥。”
中午她給了張秀禾一個白煮蛋,回頭又被喂到了嘴裡,而她口中的哥哥,指的是毛頭,他倆一人一半。
“不是有兩個?”趙紅英看了看她衣服上的小兜兜,伸手摸了摸,裡頭還鼓鼓的,就知道喜寶肯定是忘記了。
“在兜兜裡!”喜寶一掏兜,摸出了一把東西。
一個白煮蛋,兩塊硬水果糖,還有一塊小手帕。
“奶奶給你剝雞蛋吃。”趙紅英怕她手抖給掉地上了,接過來三兩下的剝幹淨,雞蛋殼則順手丟到了灶眼裡,“來,張嘴。”
喜寶搖了搖頭:“奶奶先吃。”看著趙紅英咬了一口,她才張嘴開始吃,邊吃邊笑眯了眼睛。
看到這一幕,剛才那女知青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可人家祖孫倆正吃得高興呢,誰也沒往她這邊瞧一眼。於是,她更生氣了。
等紅薯稀飯終於好了,趙紅英叫喜寶躲開一點,開始麻利的分起了飯。老樣子,兩勺稀飯再按男女不同分餅子,也不用擔心誰多要了,畢竟量是事先掐算好的,誰多吃了,回頭就該有人餓肚子了,可沒人會再多煮一份。因此,知青們互相之間都監督了,就怕別人多吃一口自己就沒了。
輪到剛才說話的女知青時,她又不樂意了:“憑啥男知青就能得兩個餅子,我們女知青就隻有一個呢?他們幹活也不比我們多啊!”
趙紅英雖然很不喜歡這種咋咋呼呼的女孩子,不過平心而論,她這番話倒是很有道理。鑑於知青們多半都是出工不出力的,所以男女知青幹的活兒還真就沒啥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