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啊,許大妞啊!”毛頭拍著胸口,雖然他隻是個三寸丁,那可氣勢比他那個慫爹可強太多了,“許老婆子天天就在那兒叫,‘大妞!大妞你又死哪兒去了?你侄兒尿褲子了!’……就是那個許大妞!”
聽他說的那麼詳細,那就不會弄錯人了。春麗想來想去,就是不記得了,又問毛頭:“你咋知道她要生娃娃了?她找對象了?”
毛頭就等著姐姐追問呢,一聽這話,立馬將起手式準備好:“啊哈嘿!你們坐穩當了!”
喜寶第一個搬來小板凳坐好,她還知道挑個最佳位置,也就是堂屋屋檐下的陰涼處,不單這樣,她還特地把自己的搪瓷缸子端過來,裡頭是盛好的涼白開。
其他幾個也不甘落後,拿板凳的拿大蒲扇的,很快四個小姑娘就排排坐好,隻等著好戲開場了。
……
虧得老宋家這邊,極少有人上門做客,再一個就是秋收到了,大家伙兒都忙得很,真的沒啥精力折騰。當然,談戀愛不算在內,就是因為秋收太辛苦了,這不就更方便獻殷勤了嗎?
今年的天氣有些怪,提前好些日子就熱了起來,到了三伏天正日子,熱的叫人恨不得把身上的皮都給扒下來。哪怕中午不用幹活,傍晚太陽快下山那會兒,也一樣熱得夠嗆。就有那不懂事兒的知青,不顧社員們的提醒,愣是不穿長袖長褲,就這麼背心短褲的下地去了。一天下來,人曬得通紅,就跟烤熟了一樣。
老宋家上下當然不會那麼不懂事,就連強子和大偉,也都是全副武裝的,長袖長褲是必備的,他們還都戴上草帽,帽檐下頭都綴了毛巾的,尤其是後面,得把脖子給擋住了,稍不留神,回頭一搓就是一層皮。
等一大家子人忙完地裡的活兒,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後,滿腦子就想著趕緊填飽肚子上床睡覺,真的連多餘的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結果……
喜寶晃著兩條小胖腿,顛顛兒的跑上來:“奶!許婆婆家的大妞姑要生娃娃了,咱們是不是得攢雞蛋送過去?”
上回趙建設他媳婦兒生孩子,趙紅英就攢了二十個雞蛋給人送去,說是雞蛋補人,叫好好坐月子。這事兒就發生在今年開春,春耕之前的事兒,所以喜寶記得一清二楚。不過顯然,她弄錯了一件事兒,別說人家許靜還沒生,就算真的生了,也不關老宋家的事兒。送禮隻存在於親戚或者關系很要好的人家之間,宋家跟許家屁關系都沒,往上數八輩都扯不到一塊去。
不過,趙紅英還是驚呆了。
“你說啥?許婆子家的大妞?她啥時候說對象了?我咋不知道?”
其他事兒喜寶可說不上來,她聽了半天戲,就隻記住了這個重點。這還是因為她本身是認識許婆子的,為啥認識呢?因為許婆子是第七生產隊裡,難得能跟趙紅英唱對臺戲的人,兩人結怨多年,雖然都是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可兩人都是格外能耐的,碰上就會互懟兩句,隊上都知道這兩人不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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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寶不知道那麼多,可她曾經親眼目睹她奶奶跟許婆婆你一句我一句,噼裡啪啦的,就跟人家說快板似的,特別有意思,看得她都快把腦袋給晃暈乎了。
見奶奶追問,喜寶張嘴就把毛頭給賣了:“哥哥說的!”
盡管喜寶往上有仨哥哥,可別說強子和大偉跟著大人出去幹活了,就算都在家,那能幹出這事兒來的,也隻能是毛頭。
“瘌毛頭!!”趙紅英一聲大吼,“你又幹啥事兒了?”
此時,春麗幾個已經把晚飯燒好了,米飯扛餓,所以秋收期間家裡頓頓都是撈幹飯,至於菜,則是早些時候腌的白菜蘿卜,如果是早飯,就再蒸些餅子揣上,幹活餓了好咬上兩口充充飢。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趙紅英索性招呼大家先吃飯,吃完再看毛頭唱大戲。
事實證明,趙紅英這個決定相當英明,且有遠見。旁的不說,這要是真的邊吃邊看,萬一發生嗆死、噎死的事兒,算誰的?
等全家都吃完飯,搬了凳子椅子圍坐在院子裡納涼,毛頭就站在院子中間來了一番傾情演繹,情景再現。
“……幸好有你,不然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從來不知道,幹農活竟然那麼辛苦,這些年,你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嗯,我習慣了。”
“以後不會了,等我回城了,我一定會帶上你的,叫你過上好日子。靜,相信我。”
“好,我信你。”
……
比起上一回女知青的千嬌百媚,這回毛頭飾演的許靜就內向多了,話少聲音輕,隻有一點格外得辣眼睛,那就是——羞澀。
許靜是個十五歲的大姑娘,長相擱在隊上也算是上乘的,她這個長相加上年紀,害個羞啥的,確確實實能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可要是換成毛頭呢?
一個四歲的小豆丁,還渾身烏漆嘛黑的,哪怕毛頭的顏值已經穩定下來了,那也是因為他已經醜得不能再醜了,而不是變得好看了。將一個大姑娘聽到情話時羞澀難耐又難掩甜蜜的神情,原原本本的按在毛頭身上……
趙紅英覺得她快吐了,饒是她自問連鬧飢荒時看到餓死的人都沒吐,卻差點兒被毛頭給惡心吐了。
黑不溜秋的三寸丁一臉的羞澀,聲音輕得像是蚊子叫,然而就算這樣,那聲音裡還有滿滿的幸福甜蜜和歡喜心悅:“我信你!”
“停停!這跟生娃娃有啥關系?”
就算被大戲給吸引住了,趙紅英依然沒有忘記喜寶最早的那番話,說許婆子家的大妞要生娃娃了?甜言蜜語可不會讓人揣上,哪怕拉個小手也一樣不會。可要說再進一步,趙紅英深深的以為,就許大妞那性子,還真就做不出來。
跟其他啥都無關,單純就是因為許靜她膽子小。
被打斷了戲,毛頭還沉浸在戲裡,當即就低頭抬眼一臉哀怨憂愁的看了過來。
趙紅英:“……行行,我閉嘴,你繼續。”
毛頭記性特別好,不單把兩人的對話記了個一清二楚,連動作都能完全還原。那一舉一動,擱在年輕男女身上倒是沒啥,叫他一個小炭人做起來,何止辣眼睛。
終於,到了關鍵地方,毛頭先擺出了痴情男主的狀態,然後一秒切換成霸道男主,拿自己的手當道具,重重的“吧唧”一聲:“等我回城就跟你結婚。”
在全家人驚嚇的注視下,毛頭瞬間切換成羞澀女主,黑乎乎的爪子捂住了黑臉,“嚶嚶嚶”的一溜兒小跑走人了。
當然,很快他就又跑回來了,兩眼锃亮的看著趙紅英:“奶!我演的好不好?”
“好!”趙紅英堅持本心,“所以你為啥要說許大妞生娃娃了?”
“他們都親嘴了!”毛頭義正言辭的說,“我爸跟我說,他親了我媽一口,然後我就生出來了。”
宋衛國:……
盡管此時,宋衛國既沒吃東西又沒喝水,可命中注定他難逃一劫,因為他坐的是小板凳,一個激動,啪嘰一下就仰面摔倒了。本來,他身邊挨著坐的張秀禾是能伸手拉拔一把的,可張秀禾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就騰的起身去抓毛頭了,放任他摔了個面朝天。
“瘌毛頭!你看我今天不揍死你!”張秀禾才不心疼她男人,敢對著兒子胡說八道,還拿她說嘴,隻摔那麼一下,有啥好心疼的?等晚上回屋了,有他受的!
毛頭見狀不妙,立馬撒丫子開溜,他極有逃命的經驗,想也不想就跑到了喜寶身後,抱住妹妹當擋箭牌:“喜寶保護我 !下回我帶你去看別人生娃娃!”
盡管喜寶並不想看人生娃娃,可她也沒躲開,而是笑著替毛頭向張秀禾討饒:“媽,媽你別打哥哥,哥哥沒騙你,是真的。”
“毛頭你放開你妹妹!”張秀禾恨得牙痒痒,打定主意要狠狠收拾毛頭一頓。
“真的真的,爸就是這麼說的,喜寶也聽到了,對不對?”毛頭還在找援軍,就算這個援軍圓潤了點兒,白嫩了點兒,作用還是有的。
“對!”喜寶連連點頭,堅定的站到了毛頭那一邊。
張秀禾心好累,關鍵時刻趙紅英出聲了:“老大家的,你打毛頭幹啥?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他懂個屁!說白,那就是有樣學樣,真要打也打宋衛國這傻子啊!”
宋衛國剛剛費勁兒的從地上爬起來,又遭受了致命一擊。不單親媽毫不猶豫的捅了他一刀,也因著她這句話,全家所有人的目光全衝著他來了,一副隨時可能集體上陣揍他的可怕模樣。
見狀,宋衛國覺得很有必要替自己澄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