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幹完了豬場的活兒後,張秀禾又把臭蛋帶到了地裡,沒想到這下臭蛋更高興了,哪怕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可地裡才是他待了最多年頭的。
於是,全生產隊都知道了。
早先老宋家出了個傻子這事兒吧,雖然大家伙兒都有耳聞,可因為臭蛋這孩子長得好看,人還特別乖巧,咋瞅都不像是個傻的。漸漸的,這個說法也就沒人再提起了,誰讓老宋家有個“除害英雄”趙紅英呢?你說她孫子是個傻的,回頭她要是把你當成害給除了,你找誰哭去?
可今個兒,有幸親眼看到這一幕的社員們都傻眼了,臭蛋是袁弟來生的,而且在她身邊帶了好多年,結果一眨眼……
換媽了?
媽還能隨便換?
在一群目瞪口呆的社員裡頭,有一個人是最最驚訝的,那就是袁家那老婆子。
袁母都看傻眼了,哪怕她早已和袁弟來不往來了,可都是一個生產隊的,誰家有點兒啥動靜,不出兩三天肯定全隊都知道了。明明年前才聽說臭蛋這孩子腦子有點兒問題,記不住事兒,考試拿了兩個鴨蛋,還聽說宋衛民特地帶他去縣醫院看過了,醫生說了沒得治……
這些消息,袁母全都知道,可她萬萬沒想到,隔了個冬,再次見到親外孫時,這孩子居然管別人叫媽?!
光要是叫媽也就算了,關鍵是看臭蛋那神情,他是真的把張秀禾當親媽了,一口一個媽,叫得別提有多親熱了,而且這麼丁點兒大的孩子,壓根就不會假裝啥,單看他面上的神情,就知道是真的。
真的啊!!
換媽了啊!!
逮著個空,袁母悄悄的摸到臭蛋跟前,小聲的喚了他一聲:“大外孫子?”頓了頓,又改口道,“臭蛋?”
臭蛋看了她一眼,不認識,扭過身子直接不理人。他還記得媽媽叮囑過他,不要跟陌生人說話。
正巧,張秀禾回來了,臭蛋立馬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媽!”
袁母已經看明白了,自個兒生的五個閨女雖然都不聰明,可最蠢的一定是小閨女袁弟來。先前跟她說了,哪怕喜寶是個丫頭片子,隻要婆家稀罕,就趕緊套牢撈好處,她直接當耳旁風。後來好不容易得了個兒子,不說好好教養著,居然又送人了。你說傻了?那傻子也是兒子啊!她袁弟來才是真正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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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兩家早已不再來往,袁母瞅的這一眼也不過是看個熱鬧,回頭跟家裡人一說,再笑話兩聲,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當然嘍,袁家又不在乎外孫咋樣,事情過了也就過了,關鍵是袁弟來她過不去。
這回,還真是袁母冤枉了她,她真沒想過要把臭蛋送人。其實,準確的說,她連喜寶都沒打算真的送人。按著她的想法,喜寶給張秀禾養的時候年歲太小了,長大了一準會忘記的,這不是正好那會兒她懷孕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才要避開丫頭片子。隻是沒想到的是,等臭蛋生出來後,趙紅英接管了喜寶。在鄉下地頭,爺爺奶奶幫著帶孫子孫女是常有的事兒,袁弟來雖然不喜張秀禾,可也不能跟婆婆搶人,這事兒也就被她擱下了。而這一次,還是那句話,她懷孕了啊,為了避免生下傻子,她真的不能見臭蛋,可她想過了,等孩子生下來了,到時候她還是要臭蛋的。
誰知……
春耕第一天,袁弟來直接在屋裡躺著了。因為大家伙兒都趕著幹完,連午飯都是在地頭邊上吃的,送飯的是春麗姐妹仨,可她們一不小心就把袁弟來給忘了,畢竟先前把飯菜端進屋的也不是她們。等宋衛民晚上回來,這才發現媳婦兒沒去上工,不吃不喝的在床上躺了一天。
宋衛民沒法怪罪侄女,也不敢出這個頭,他隻能嘆著氣給袁弟來衝雞蛋水,又催促兩個嫂子趕緊生火做飯。當然,他也問了原因,得知是因為臭蛋,他就徹底沒動靜了。
臭蛋的事兒,足不出戶的袁弟來是不知道,可他還能不知道?有心想勸勸,又不知道從何勸起,隻能垂著頭不吭聲。
袁弟來氣啊,先前她是放寬了心天天睡大覺,這才沒察覺外頭的事兒,可今個兒就不同了,她睡不著!躺在床上,聽著外頭臭蛋一聲聲的叫著媽……不對,不止臭蛋,應該是毛頭、喜寶和臭蛋這仨小隻齊刷刷的叫著媽,相對而言,幾個大的就安靜多了,反正她在屋裡就聽到那仨小隻叫媽的聲音了。
“你去把臭蛋找來,我要好好問問他。”袁弟來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連雞蛋水都不喝了,非要宋衛民去找臭蛋。
宋衛民想勸她算了,可見她哭得眼睛都腫了,不得已隻能出門去找臭蛋。這光找臭蛋是沒用的,臭蛋跟他這個親爹也不熟,肯定不會跟著走,所以他先找上了毛頭,把小哥倆一道兒騙到了屋裡。
“臭蛋,你連媽都不記得了嗎?媽那麼辛苦的把你帶大,你還說以後長大了賺大錢,全都給媽……”袁弟來邊哭邊開口,可臭蛋完全沒感覺。
他就覺得眼前這人有點兒熟悉,剛才非要他和毛頭哥哥進屋的那人也挺眼熟的,可究竟是誰呢?不知道。
不知道就問唄,到底上了那麼久的學,有些事兒臭蛋還是懂的,他直接問毛頭:“哥哥,她是誰啊?”
“三嬸啊。”毛頭隨口回答道。
這下,臭蛋明白了:“三嬸。”
“毛頭哥哥、臭蛋弟弟,你們上哪兒去了?”這才叫了一聲,外頭的喜寶就急壞了,她就那麼一轉身,哥哥弟弟全都不見了,可明明院門是關上了的。
今天家裡人累了一天,打算吃過飯就去睡覺,所以早早的拴上了門。
“我們在這兒,在三嬸這兒!”毛頭衝著外頭吼了一嗓子,就抬頭問宋衛民,“三叔,你叫我們進屋幹啥呢?”
臭蛋也學著他說話:“三叔,幹啥呢?”
偏偏喜寶聽著聲音也跟了進來,迷茫的看了看屋內:“三嬸?三叔?”
喜寶糊塗了,她跟臭蛋最大的不同是,她其實隱約知道一點,就像對張秀禾,知道應該喊“大媽”,可每回叫人的時候,她都忍不住脫口而出一聲“媽”,結果可想而知。
而這會兒,仨小隻都有些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齊刷刷抬頭看三叔和三嬸。
宋衛民:……
袁弟來:……
得了,這下閨女和兒子都沒了。
經此一遭,袁弟來最終還是放棄了。她想明白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保住肚子裡的兒子,安心養胎,到時候順順利利的把兒子生下來。至於喜寶和臭蛋,如果他們不稀罕她,她也一定不稀罕這兩隻白眼狼!!
抱著這個想法,袁弟來開始了養胎生活。
春耕不去了,一來是身子骨真的吃不消,二來她深覺委屈,兩個孩子都叫張秀禾給哄了去,家裡人也不幫著說說。她不幹活兒又咋樣?橫豎家裡勞動力多,強子和大偉就別說了,他們都十四五歲了,早該賺整勞力的工分了,還有春麗幾個,丫頭片子當然應該幹家務,讀那麼多書到時候還不是嫁到別人家去。
袁弟來擰著性子就是不去春耕,不過,等春耕過了,她還是去上工了,幹的是最輕省的活兒,拿的是最低的工分,且下工回到家就立馬回屋歇著,啥家務活兒都不幹,就連飯菜也仍舊叫宋衛民給她送到房裡來。
她這副做派,很快就引起來家裡人的不滿,老宋頭是不想跟兒媳婦兒一般見識,趙紅英幹脆抱著胳膊看她能折騰成啥樣。至於宋衛國、宋衛黨他們,雖然心裡不樂意,卻也沒真的吵起來,隻是默默的將老三排擠出去。
宋衛民很快就發現,兩個哥哥出門幹活都不愛叫上他了,別說在家裡了,就是在外頭也不跟他說話。可他不知道的是,比起宋衛國、宋衛黨的冷漠,家裡的張秀禾和王萍才是真的意見大了。
妯娌之間本就難相處,試想,親姐妹尚且有吵嘴的時候,更別提來自於不同家庭的妯娌了。
先前,老宋家三個妯娌算是保持著微妙的平衡,這是因為性格略顯強勢的張秀禾是家中的長嫂,她隻需要對婆婆趙紅英服軟就可以了,王萍是中間的,可她就是天生的軟性子,不輕易與人為惡,也不介意多幹些家務活兒。之前,家裡的孩子還小時,家務活兒也是王萍做得多,等孩子們都上學了,張秀禾本著補償心理接過了不少家務活兒,可她想補償的是替自己多做了活兒的王萍,而不是袁弟來!
眼瞅著袁弟來一副地主家太太的做派,別說素來就看不上她的張秀禾了,連王萍都生了氣。
生氣的原因在於,袁弟來不單要求宋衛民端飯菜進屋給她吃,而是吃完了也不立刻拿出來,而是等第二頓再叫宋衛民拿到外頭了。隔了半天工夫,飯碗都結塊了,難洗得很。王萍原先是不介意多做些活兒,吃點兒虧也無妨,可她又不是犯賤,憑啥上趕著去伺候人呢?而且那人還不是她婆婆,是弟媳婦兒!
不知不覺間,整個老宋家的氣氛就變了,宋衛國和宋衛黨感情依舊很好,兩個小家裡的孩子們也玩得很好,就是把老三倆口子隔離出去了。
偏偏那倆口子,袁弟來是一門心思安胎,隻準備到日子了好順利生下個聰明伶俐的大胖小子,而宋衛民又是天生的粗枝大葉,哪怕依稀感覺到不對勁兒了,卻壓根就沒往心裡去。
……
轉眼又是大半年。
過了酷暑,忙完了秋收,袁弟來發動了。
盡管已經是第三胎了,可她這胎生的一點兒也不輕松。原因倒是簡單,就是她吃太多了。仗著家裡條件好,孕後期又沒了孕吐反應,她幹脆就猛吃猛喝,變著法子的給自己進補。虧得先前她還是下地幹過活兒的,就連秋收那會兒,她也一樣有去壩子上幫忙,這才不至於真的難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