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禾和王萍不約而同的先去翻自家衣箱子,確定存折和現金都沒少後,稍稍松了一口氣。
孩子的秘密一般都瞞不了當媽的,強子和大偉也不是啥有心計的人,更別提他倆早先就已經試探過親媽了。這倆起初的意思是,把家裡準備好的蓋房子和討媳婦兒的錢先借給他們,等回頭賺了大錢再討媳婦兒也不遲。當然,這個提議遭到了各自親媽無情的拒絕。
所以,當發現存折和現金半點兒不差時,張秀禾和王萍還是很放心的。沒錢能跑多遠?保不準是歇在哪個小伙伴家裡了,畢竟這倆當年也念了三年公社初中,有一兩個交好的朋友不足為奇。
然而,第二天過去了,這倆還是沒蹤影。
這下子,就連神經最大條的宋衛黨都覺得不大對頭了,趕緊四處尋人。最終,還是趙紅英提議往縣裡去一趟。
趙紅英親自往縣一中跑了一趟,於是,真相大白。
喜寶是答應了借錢,可她沒答應要保密,更別提強子和大偉也沒指望她保密。所以,趙紅英一問,她就一股腦的全說了出去,聽得隨後趕過來的毛頭瞪圓了眼睛。
“你咋都沒跟我說呢?”毛頭驚呆了,他完全沒想到他那愚蠢的哥哥還能幹出這麼大的事兒來。
“可你也沒問呀。”喜寶很是無辜,順手掏了掏兜,從裡層摸出了一張疊在一起的紙張,“奶,這是大偉哥給我的,他寫的借條。哦,對了,他倆也沒借走我全部的錢,還特地給我留了五塊錢。”
趙紅英伸手拿走了借條,這會兒她還能保持理智,安撫了喜寶,又叮囑毛頭多照顧著點兒妹妹,隨後轉身回了生產隊。
一到生產隊,還沒進家門呢,她就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氣勢,一臉殺意的衝到了正忙著四處找孩子的宋衛國跟前,一巴掌呼到了他的後腦勺:“你生的好兒子!!”
宋衛國一臉懵逼,好在趙紅英也沒打算在眾人跟前丟臉,把人扯回家裡後,把兜裡的借條往桌上一拍:“一個兩個都是不省心的主兒!我問你們,誰知道那倆小兔崽子往哪兒去了?”
誰知道呢?反正他們是不知道的。
真要細究起來,張秀禾和王萍多少還是知道了點兒,哪怕不清楚內情,也猜到了一些。然而,強子和大偉究竟往哪兒去了,卻是真的不清楚了。事實上,連兩個當事人都不知道,他倆隻是個模糊的概念,不想當小商小販,要幹就幹一票大的,又聽人說南方好東西多,這倆騙走了喜寶的錢後,就急匆匆的坐車去了市裡,尋到了火車站後,當天夜裡就坐火車去南方了。
至於目的地究竟是何方?
隨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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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紅英放過了倆兒媳婦兒,直接把矛頭對準了倆兒子。子不教父之過,哪怕她不知道這麼高大上的說法,可收拾兒子嘛,需要理由不?
不單趙紅英很生氣,一貫老好人的老宋頭這回也氣炸了,他還等著抱曾孫子呢,去年被莫名其妙的一則消息壞了好事,就琢磨著今年趕緊蓋新屋打新家具,然後就可以給倆孫子娶媳婦兒了。
結果呢?
結果呢!!!
擱在以往,都是趙紅英怒罵,老宋頭負責安撫。然而這一次,卻是老倆口齊心協力怒吼倆兒子,把宋衛國和宋衛黨罵得跟個鹌鹑一樣,縮著腦袋慫著肩膀,一聲都不敢吭。
等罵痛快了,宋衛國才弱弱的舉手發言:“這光有錢抵個啥用?他倆沒介紹信,也沒糧票啊……”
介紹信是用來買車票、住宿的,糧票是用來買各種吃食的,現在可以確定是,他倆離開時,隻幫著拎了喜寶和毛頭的行李,又因為現在天氣還冷,連一罐腌菜都沒有。所以,他倆到底是咋走的?
這暫時隻能成為一個謎團了,當然沒過多久,謎團就被揭曉了。
領到今年第一份轉正工資的春梅和春芳回家後,就告訴她們奶,介紹信是有的,趙建設幫著開的,作用是買去臨縣的車票,不然這倆先前是咋送妹妹們去紡織廠上班的?至於全國糧票……
春梅老老實實的交代:“是大姐夫去京市上學前幫著弄的,他原先在廠委上班,能弄到不少稀罕的票。還幫我們弄來過好幾張工業券,送給我們南方才有的絲綢手帕。”
一旁的春芳跟著點頭附和:“堂姐夫還請我們都吃過飯,不單我倆,還有堂哥和我哥,都是在外頭的國營飯店吃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有啥不明白的?
至於為啥強子和大偉不向這倆妹妹借錢,一方面是這倆存的錢不多,另一方面隻怕是因為喜寶更好騙吧?
眼瞅著氣氛越來越凝重,春梅和春芳趕緊報告了好消息。
一年的學徒工結束了,她倆都已成功轉正,而轉正後的工資是二十九塊錢。
“從這個月起,我們也可以往家裡交十塊錢了。”
張秀禾和王萍倒是挺高興的,雖然心裡還隱隱擔心著倆蠢蛋兒子,可仔細一想,都那麼大了,出去闖闖也好。比起這個,倆閨女的婚事倒是可以提上來了。這麼想著,她倆就上前拉走了各自的閨女,把戰場留給了憤怒的老倆口、無辜的宋衛國宋衛黨兄弟倆,以及純看戲的老三一家子。
……
強子和大偉的跑路,當然引起了生產隊上下的注意。隊裡說啥的都有,然而沒過多久,就再沒人提起這事兒了。
因為又有一個重磅消息傳來。
據說,國家準備實施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具體的意思就是,將原本公家的土地,按照各家人數重新分配給各家,所有人都將要給自家種地,甚至還聽說,盈虧自負,以及生產隊、公社即將被取締。
盡管這些都還隻是小道消息,可誰都知道,無風不起浪,如果真的沒有那些事兒,誰能編排出這種謊話來?
趙建設又一次召開了全體社員大會,雖然沒完全敲定,卻也告訴大家,這事兒確實是真的,已經在其他地方開始試行了,至於啥時候會傳到他們這兒來,誰也不知道。可再怎麼拖延,最多也就是這麼一兩年的事情。
事實上,進展比趙建設預估的還要快,就有聰明人,例如曾校長就已經有了預感。自打去年恢復高考以來,上頭很明顯大動作不斷,而吃大鍋飯終究將要成為歷史,甚至還有可能,接下來的改革會更猛烈更迅速更叫人措手不及。
到今年秋收,上頭已經明確的下了指令,要求各個公社徹查底下社員,以及所有的土地重新丈量。就有人明確的表示,這可能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次交公糧了。
一語成谶。
在交完了最後一次公糧後,上頭傳來消息,意思是今年的任務豬沒有了,各個生產隊所養的豬,盡數按照工分給各家各戶發下去。從明年開始,不會再有小豬崽送來,也再沒有任務豬這個名字了。其他的任務家禽也是如此,什麼都不用交了,可也什麼都不會再送來了。
這一年的春節,老宋家的人比往年任何一回都要少。春麗嫁出去了,還遠在京市,僅僅在過年前往家裡寄來了包裹和錢。強子和大偉倒是也送來了信,信上全是各種鬼畫符,負責念信的毛頭險些沒被逼死。幸好,其餘的人倒是到了齊全。
也是這一年,喜寶和毛頭以並列第一名的成績升到了本校的高中部。不過,因為當時正值秋收農忙時,加上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哪怕是最疼愛喜寶的趙紅英都沒空關注。
主要是,倆小隻的成績打小就好,縣一中的高中部對於外校的錄取率相當得低,可以說當年春麗能如願的考上,簡直就是超常發揮。然而,對於本校學生而言,考中是理所當然的,真要是考不中,那才真是搞笑了。
幸好,雖然哥哥姐姐們跑了,可老宋家還是熱鬧得很,畢竟扁頭長大了,還有就是已經能跑能跳能鬧騰的宋東、宋西這對雙胞胎兄弟了。
熱鬧依舊,外加還有老宋家傳統的分壓歲錢。
沒到這個時候,袁弟來才會覺得自己沒吃虧,因為全家裡頭,隻有她後來生的這仨兒子才能得到壓歲錢,不單能拿長輩給的,連同輩已經賺了錢的哥哥姐姐們也會給。
準確的說,同輩裡頭,除了人在家裡的春梅和春芳會給之外,張秀禾也會替強子、春麗和臭蛋給,王萍則替大偉給一份,至於喜寶和毛頭就算了,他倆還在念書,屬於不拿也不給的。
這僅僅是同輩的,長輩們也一個不落的給了壓歲錢,喜得扁頭差點兒沒忍住在堂屋裡翻跟頭。
宋東和宋西年歲雖小,可也不傻,知道這是好東西,能跟扁頭哥哥換糖吃的好東西,得了壓歲錢就藏到兜裡,倆人都是一副財迷的樣子。
雖說單獨的一份壓歲錢也就那麼三五分錢,可架不住老宋家人多,加一塊兒也不算少了,更別提袁弟來有仨兒子。然而,本以為能發一筆小財的袁弟來,最終還是失望了,因為這仨小東西一個比一個精明,她怎麼哄都沒法哄出來,又怕大過年的把孩子弄哭,隻能憋屈的選擇了放棄。
轉眼,又是新的一年。
對於生產隊來說,以往的每一年都是差不多的,所以新年啥的,也沒啥特別的感受。可誰叫今年格外得與眾不同呢?各個政策,跟冰雹子一樣,噼裡啪啦的往他們頭上砸,有心想躲吧,又怕砸下來的不是冰雹,而是哗啦啦的錢。一時間,所有人都沒空講究別人家了,而是紛紛聚在一起討論接下來該咋辦。
而這些事兒,跟喜寶他們倒是沒啥關系了,因為他們面臨了新的問題。
教科書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