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麗努力的回憶著:“就這學期剛開學那會兒吧,有個女同學打扮得妖裡妖氣的,塗脂抹粉的走出宿舍樓,好像聽說是去見她對象啥的。我眼尖呢,一下子就叫我給逮住了,我就說她,‘你臉上抹的啥,趕緊給我擦幹淨了’。回頭我就找了個湿毛巾,給她把臉上的粉給抹了。我還好好的教育了她一頓,讓她別亂花父母的錢,心思放到學習上去。”
毛頭嚇得噗通一下坐在地上,其實他更想跪在春麗面前。
“你猜怎麼著?我好心教育她,她居然還給我回嘴,說啥……我記得,她那會兒說的是‘對啊,我不好好學習,將來遲早當舍管員。’你說氣人不氣人?”春麗低頭一看,毛頭已經嚇趴在了地上,“你幹啥呢?有椅子不坐,坐地上?你是不是傻?”
隨口懟了毛頭一句,春麗繼續說:“我當時氣壞了,直接讓人把她的輔導員叫來了,最後是通報批評。”
毛頭:……
我真的好絕望啊!
織毛線算個毛線啊!!
大姐你這麼能耐你咋不上天呢!!!
春麗是真的不懂,事實上很多人都不大懂,卸妝是一件多打的事兒。可毛頭懂啊,他們電影學院,別說女同學了,連男同學去試鏡前都會收拾的體面一些。也就是像京大這種學習氛圍太濃的學校,基本上看不到化過妝的人,可說句良心話,人家化妝管你啥事兒啊?!
強制卸妝,學期初還是大冷天,春麗肯定不會幫著兌溫水。人家精心化好妝,打算出門跟對象約會,你拿了個透心涼的湿毛巾把人給抹幹淨了……
毛頭無比真誠的說:“我錯了,你這要是在我們學校,鐵定不會被舉報的。”
“對吧?就是他們胡來!”春麗覺得毛頭終於說了句人話,然而毛頭隻是沒把話說完。
“你這個,在我們學校是要被打死的。”
“啥意思?這種放在幾年前都是要被批鬥的,不就是作風問題?”春麗不服氣的嚷嚷著,“他們輔導員過來後也訓她了,還給她全校通報了。”
然而,人家是輔導員,你隻是個舍管員……
毛頭真的好絕望啊,他突然發現春麗以前懟他的那些都不算啥了,另外他也懷疑,他姐這些年到底是咋活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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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毛頭開口發問,春麗主動幫他解了惑。
“反正就是那幫大學生嬌氣,我以前在廠子裡上班時,看到塗脂抹粉的車間女工,上去就是一帕子給擦了,嚇哭的也不是沒有,回頭不一樣乖乖給我賠禮道歉,說以後再不敢了。”
毛頭:……
不在沉默中變態,就在沉默中爆發。
“你咋那麼多事兒呢?就你能耐?就你最能耐!!”
“人家京大學生,哪個不是天之驕子?比你這個高中生強上千倍萬倍!你以為你是誰?舍管員管人?說好聽點兒,你是去服務那些大學生的,說難聽點兒,你就是上趕著去伺候那群大爺的!”
“你還當舍管員呢,倉庫管理員倒是可以試試,別糟蹋人家祖國精英了!受不住啊!萬一來個心理素質不好的,跟你同歸於盡了,你死了是活該,人家呢?大好前途都叫你給毀了!”
“那是京大!京大!!教授和學生才是京大立足的根本,你以為你是誰啊?缺你不得?幹不好就滾蛋!京大還能缺了人幹活?你們領導也是瞎,居然忍了你半年才開了你!”
“京大的學生素質就是高啊,太高了!你去我們學校啊!你上去給我抹一個看看,紛紛打得你親媽都認不出來!”
……
怒懟了春麗之後,毛頭直接就跑了,他出門就去了吳大媽那個雜貨店裡,二話不說就去撥電話。
小半刻鍾後,張秀禾氣喘籲籲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喂?毛頭!”
“媽,我管不了我大姐,你自個兒跟她說去,我今個兒算是真正認識她了!”
“咋、咋的了?毛頭你別嚇媽,有話好好說,你大姐她咋了?”張秀禾都急瘋了,她以為讓毛頭勸了之後,事情多少會有些好轉,然而她並不知道,就因為這番對話,毛頭被刷新了三觀,同時已經暗中決定對他大姐劃清界限了。
毛頭定了定神。
有些話,必須說清楚,而且越早說清楚越好。不單是春麗對家裡人的態度,還有就是她那個自以為是的德行。再有就是,她現在懷著身子。
旁的不說,現在陶安不在家,而且是經常性的不在家,春麗一個人過日子,沒出事當然是最好的,可一旦出事了呢?喜寶跟她挨著住,一旦真有點兒啥問題,絕對會被怨上的。
像啥——
“你姐都這樣了你就不能回家住?”
“學業再重要有你姐重要?她懷著孩子啊!”
“暫時別住宿舍唄,回家住啊,最多也就是每天早起晚歸的,克服一下!”
稍稍冷靜了一下,毛頭沉聲對電話那頭的張秀禾說:“我大姐現在情況很不好,精神狀態也不穩定,喜寶和我這學期功課都很緊張,沒空見天的守著她。回頭丟她一個人在家,萬一磕著碰著咋辦?你趕緊聯系一下我姐夫,讓他回家住,大不了多天不亮就出門天抹黑了再回家。”
“這是咋說的?麗麗不是說陶安平時很忙嗎?這早出晚歸的,身子骨吃得消?再說這會不會耽擱他的前程?”
“吃不消就別搞大她的肚子啊!前程?誰還沒個前程啊!”毛頭直接火了,他本來就不是啥好脾氣,見他媽還一副想和稀泥的樣子,幹脆直截了當的說,“反正我把話給你說明白了,要是你不聯系人,回頭要是有個啥事兒,我是不管的,你也別和我說什麼那是你大姐,你咋不看著點兒。我咋看?誰他娘的有空見天的看著她?讀書又不是當舍管員,還能闲得天天打毛線?”
“不是……媽不是這個意思……就是……”
“我懶得管你是啥意思,誰搞大的肚子誰負責!你開不了口,就讓我爸給陶安打電話,不然叫我奶去也成。橫豎我已經把話帶到了,後面的事兒別來找我,找我也沒用,一概不管。她又不是沒老公,她老公又不是在外地!”
毛頭起先還壓抑著脾氣,可越說越來氣,而且有些話一旦說破了,隻會覺得越發真實。
春麗不出事當然是最好的,一旦真的出了事兒,毛頭反而能被摘出來,因為他離得遠,他還是個男孩。可喜寶呢?毛頭擔心,就春麗那性子,真出事了,怨得不是自己,也舍不得怪她老公,隻會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
而那個別人……
真不是毛頭多心,他到現在腦海裡還回想著剛才春麗在院子裡咒罵那個舉報者的表情,是真的恨極了,那種恨不得對方一夜暴斃的怨恨。可講良心說,對方沒有誣告。
你失職在先,無論對方是有私怨還是真的一心為公,都有權利去舉報。這就好比,前兩年被槍斃的那個副省長,不就是因為一封舉報信,這才引起上頭的重視,徹查下去非但丟了官帽,連命都丟了。
是舉報人害死了那個貪官嗎?
難道不是因為那個貪官自個兒作死在先嗎?
你自個兒作死,我送你去死,哪裡做錯了?
毛頭心裡是有數的,可喜寶是真的無知無覺,啥都不知道。她這會兒正在學校裡上課,還盤算著午休跑出來看她大姐。她不清楚她大姐為啥會被學校開除,也不知道其實大姐一直把她當做普通親戚來看待,更不會知道萬一有個啥事兒,她就是現成的背鍋人選。
她啥都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此時的電話那頭,張秀禾徹底懵圈了。趙紅英的話,她沒有全信,總抱著一絲希望,盼著是媽太多心了,把事兒往嚴重了說。本想著讓毛頭看顧著點兒,再勸著點兒,哪曾想……
毛頭比趙紅英還狠,祖孫倆聯手給了張秀禾兩悶棍。
“毛頭啊,你咋對你姐、對你姐夫有那麼大的怨氣呢?”張秀禾小心翼翼的問道。
“呵呵,我也不知道我姐夫到底在幹啥,來京市那麼長時間統共沒見過他兩回,本來就是他媳婦兒懷孕,就該他來照看,現在變成了喜寶照看,瘋了嗎?萬一有個啥事兒,喜寶就是現成背鍋的,反而那個撒手不管的男人,屁事沒有說不定回頭還能來怪你!要我說,當初就不該買挨著的房子,非但沒省事,還多了不少事!”
張秀禾越聽越不敢相信毛頭竟然有那麼多的埋怨,想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弱弱的說:“可那不是你大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