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見不得我好,是不是?你就非要氣死我,是不是?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長大,你就這麼報答我?你這是要逼死我!」
我看著面前這個歇斯底裡、瘋狂咆哮的女人。
其實她沒有完整的三觀。
她並不清楚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她現在三貞九烈,好像離婚就觸犯了天條。
可曾經也是她,在我的老板想要潛規則我的時候,她要價到五萬。
那是她給我找的暑期工。
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老總是我父親生前的高中同學。
她讓我過去跟別人財務學習。
我去了。
而那個我可以叫伯伯的男人,在一次醉酒後把我堵在了車裡。
他說,隻要我願意,現在馬上去開房,他一個月給我五千。
我嚇壞了。
我顫抖著把這事告訴我媽。
她沉默了很久。
「五千也太少了,你跟他說五萬,他漲到五萬你就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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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是麻木的。
我麻木地辭職,麻木地去學校。
可她不放過我。
她逼著我回那家公司,說不把事情交接清楚,她以後怎麼面對那個人。
那個想要潛規則我的人。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因為重度抑鬱成了許牧舟的患者。
9
我從廚房拿了把菜刀,扔到我媽面前。
她縮了縮脖子,瞬間噤聲。
「你要幹嗎?」
我說:「隨您,自殺或者砍了我,您高興就行,但婚我是離定了!」
死一般的寂靜。
我媽看我的眼神帶了幾分害怕。
「哦,動刀子太難看!」
我拽著她走到窗戶邊。
「要不我跟您一起跳下去?反正您也不想活了,我還您一條命?」
我媽是落荒而逃的。
到了門口,她惡狠狠地說:「要死你自己死,別拉上我!」
終於,世界清靜了。
我就著地板躺了下去。
腦子放空,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我是被許牧舟的電話吵醒的。
他問我:「你那一展櫃的包包首飾怎麼辦?」
我緩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都是你送的,現在物歸原主!」
許牧舟冷聲說:「我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那你就扔了吧!」
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我是想拉黑許牧舟的。
但一想到領離婚證的時候還需要聯系,就放棄了。
我想,以許牧舟的性格,他一旦在我這兒碰了壁,就不會再主動!
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第四天,他又給我打來電話。
彼時我正在履約請薛讓吃飯。
薛讓是個看起來挺高冷的人,但實際相處卻發現,挺溫和的。
他的溫和同許牧舟的溫柔不同。
許牧舟的溫柔在表,他的內心是冷的。
而薛讓身上則是一種經過時間沉澱的厚重。
我向他表達感謝。
他詢問我的身體恢復得怎麼樣。
然後我們聊起了彼此的工作。
聽說我現在在稅務事務所,他有些驚訝。
我笑著說:「兩年前把注冊會計師考了下來,就換了地方!」
薛讓點點頭:「很厲害!」
他又說:「是老許眼拙!」
我垂下眼眸。
「估計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換了工作。」
在許牧舟眼裡,我一直是很無用的。
就像我當初告訴他,我想考注會。
他的反應是:「不要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薛讓不是八卦的人,這個話頭很快就被揭過了。
我們又闲聊了幾句,結束了晚餐。
走出餐廳的時候,許牧舟打來了電話。
他問我:「家裡的沐浴露在哪兒?」
我沉默著。
突然裡面傳來了林鳶的聲音。
「算了,你怎麼還真給渺渺打電話,她誤會了怎麼辦!我不洗了!」
我輕笑出聲:「儲物櫃最下面的一層有沐浴露,浴袍在最上面。玩得開心!」
「等等!」
許牧舟的聲音很急。
「你別胡思亂想,我和阿鳶在附近吃飯,服務生不小心把湯潑在了她身上!」
「你……」
我想說:你不用跟我解釋。
結果一腳踩空,幸好薛讓扶住了我。
他說:「小心!」
許牧舟沉默了。
過了幾秒,他低吼:「你跟誰在一起?」
我意興闌珊地皺了皺眉。
「我們已經離婚了!婚喪嫁娶,再無瓜葛!」
薛讓說:「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跟老許解釋。」
我看向他:「你也不相信我是真的要跟他離婚嗎?」
薛讓看了我許久。
最後他說:「我相信!」
我彎了彎嘴角:「謝謝!」
10
我以為我已經把話說得夠清楚了。
許牧舟卻開始電話轟炸我。
甚至找到了我家。
當薛讓把我送到小區門口的時候,許牧舟從車上衝了下來,抬起拳頭就往薛讓臉上招呼。
「我拿你當兄弟,你勾引我老婆?」
薛讓硬生生挨了一下。
許牧舟還想動手,被薛讓一把鉗制住。
他說:「夠了!」
我衝過去推開許牧舟。
「你發什麼神經?」
許牧舟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你護著他?」
我牙關緊咬:「你有病!」
林鳶姍姍來遲,她拉住許牧舟的手,不贊同地看著我。
「渺渺,你任性了。就算你心裡有氣,也不應該挑撥牧舟和阿讓的兄弟關系!」
薛讓冷然一笑。
「阿讓?我跟你很熟嗎?」
林鳶小臉一白。
「阿……薛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你知道我不喜歡你就不要說話!」
「夠了!」許牧舟總是下意識地維護林鳶。
他上前一步擋在林鳶面前,冷冷地看著薛讓:「你們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難耐地吐出一口濁氣。
「許牧舟,不要你是髒的,就看什麼都是髒的!」
林鳶插嘴:「可你是從薛讓的副駕駛座下來的,副駕駛座不是隻有女朋友才能坐嗎?」
我歪頭看她。
「原來你知道!」
林鳶一臉委屈。
「我,我是因為暈車!」
你聽這話: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在胡攪蠻纏、強詞奪理,唯獨許牧舟是個睜眼瞎。
我心累地看著許牧舟。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呢?我活該被你折磨嗎?」
許牧舟面露茫然。
「折磨?你對我用……折磨?」
我面無表情:「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的?問的我媽吧!你比我還了解我媽,你明明知道,但凡你主動找她,她就會覺得我們還有希望。她會來煩我,一遍一遍地煩我。但你不在乎,因為怎麼處理我和我媽的關系,是我自己的事,跟你無關!」
這是許牧舟親口對我說的。
「那是你媽,你得學會自己去處理跟她的關系,而不是每次都來問我。否則,我這麼長時間對你的治療算什麼呢?」
「可是她呢?」我抬手指向林鳶,「你可以幫她處理所有事,她跟朋友、家人的相處,全是你手把手教出來的。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在你許牧舟這兒,她林鳶值得被全世界寵愛,而我江知渺活該萬事自己扛。」
「我扛了!許牧舟,你已經教會了我獨自對抗全世界,所以我不需要你了!」
因為許牧舟和林鳶的緣故,薛讓莫名其妙被我帶回了家。
不過他沒有進去。
隻是在門口的時候對我說:「好好休息,晚安!」
對他,我是有些抱歉的。
可我太累了,身心俱疲,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最後隻能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11
許牧舟想要跟我談談。
我同意了。
再次見面是在他的工作室。
我要求的。
我希望我和他的交談能理性點。
許牧舟依舊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他說:「這次算我錯了,我不應該扔下你去找阿鳶。隻是阿鳶當時的情況太緊急,我怕她想不開,一條人命,我總不能坐視不理!她是我的病人,你應該理解。不過我跟你保證,我會處理好跟她的關系!」
這一發言就很許牧舟。
打一巴掌給顆糖。
我想了想。
「大概是半年前吧,林鳶跟人追尾,給你打電話。前一晚你是熬了大夜的,但接到林鳶的電話還是火急火燎地趕了過去。事後你跟我解釋,說林鳶沒有辦法,除了你,她沒人可以聯系。」
許牧舟皺眉:「你想說什麼?」
「我想問你,如果跟人追尾的是我,你會去嗎?」
「我當然……」
許牧舟卡殼了。
他應該也想起了一個月前的事。
因為冷凍液的管子老化斷掉,車子在半路爆缸了。
那天因為我的車送去保養了,我開的他的車,理所應當的我想問問他怎麼處理。
他說:「遇襲就報警,生病就打 120,車子出問題就聯系修車行。江知渺,這是常識!」
許牧舟摘下眼鏡,煩躁地捏著山根處。
「江知渺,你講講道理,我那一天會這麼說,是因為我們前一晚吵架了。」
我點頭:「對,我們吵架了。所以,隻要我不認錯、不低頭,你就要通過所有方式制裁我!」
「做錯了事不應該認錯嗎?」
我騰地站起身。
「我這輩子做過最錯的事就是跟你結婚!」
許牧舟拉住我:「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冷冷地看著他:「我要你在一個月期滿的時候不要反悔!」
12
我這輩子做過最大膽的事就是追求許牧舟。
他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幫助了我。
以至於我一度覺得自己離不開他。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茶不思飯不想。
見不到許牧舟的日子,我肉眼可見地憔悴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我隻知道我想跟他在一起。
那時候的我確實戀愛腦。
我黏他,善妒,愛猜忌。
這些都是許牧舟不喜歡的。
所以他一點一點敲碎了我,然後重塑。
13
許牧舟沒再找我的日子,時間過得很快。
我出了兩趟差。
回來時門衛告訴我,我媽找過我三次,都被他們攔了下來。
林鳶不知道從哪裡搞到了我的電話,她給我發消息指責我:【因為你,牧舟和阿讓徹底鬧翻了,這下你滿意了?】
不知所謂的人,我不想搭理。
但我還是給薛讓打了個電話。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跟許牧舟解釋!」
薛讓不答反問:「你需要嗎?」
「不需要!」
「我也不需要!」
我沉默了。
薛讓開口:「出差回來了?」
「你怎麼知道?」
他說:「我去你們事務所找過你!」
「有事?」
「下屬分公司的財務突然要離職,暫時找不到合適的,想問你做不做代賬。」
我說:「我挺貴的。」
薛讓低笑一聲:「那我努努力,應該請得起!」
我也笑了:「行,我明天過去找你詳談。」
「好!」
掛斷電話,我想應該是我感覺錯了!
和薛讓的交談很愉快。
那家分公司的業務不多,外包做代賬更劃算。
談好價格後我們籤了合同。
薛讓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
「我下面還有個會議,就不留你了!」
我松了口氣。
看來確實是我感覺錯了。
「行,你忙!」
許牧舟再次找到我,是在第十二天。
模樣有些頹。
他說:「你換工作了,竟然都沒有告訴我!」
我皺了皺眉。
「你到底要幹什麼?」
許牧舟看著我:「你是真的要離婚?」
「不然呢?」
「為什麼?」
徐可常說,在我和許牧舟的關系裡,雖然是他大我六歲,但卻是我在慣著他。
許牧舟想要的,我都滿足。
許牧舟要求的,我都辦到。
所以他肆無忌憚,同時也失去了反思的能力。
「最後一次了,我們談談!」這次是我開口。
我對許牧舟說:「我告訴過你的。我考注會的時候告訴過你,但你坦言我考不上。我換工作的時候也告訴過你,但你不相信,並覺得我在痴人說夢。包括買房,我也沒有瞞過你。我從去年就開始裝修新房,我從兩個月前就開始搬東西,全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為什麼你看不見聽不見?」
許牧舟很茫然。
「可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我諷刺一笑。
「多虧了你嘛!」
我的母親並不是一個好的人生導師,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她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禮義廉恥。
那一切都是我在摸爬滾打中自己摸索的。
所以我的三觀形成得很晚。
最開始和許牧舟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會失望地對我搖頭,並感嘆:「你怎麼連這些都不會?你家裡是怎麼教你的?」
如果是現在的我聽到這樣的話,肯定會雲淡風輕地反擊回去。
但曾經的我是真的感到羞恥,並覺得自己錯了。
「你告訴過我很多道理,並一直以聖人的標準要求我。我不可以軟弱,不可以有負面情緒,不可以向你求助。每一句從我嘴裡說出來的話都必須是積極向上的,我不能說別人的壞話,我不能抱怨對工作的不滿,我不能沒有生活常識,我不能安於享樂。你總是在指責我,你把我的自尊一寸寸打碎扔在了地上。」
「許牧舟,你知道嗎,我曾經想過自殺,因為太痛苦了。我甚至去求佛,我求了支籤,上面寫著什麼我忘了,解籤的人說了什麼我也忘了,我隻記得我一直哭一直哭,好像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完了。」
許牧舟白了臉,他嘴唇顫抖,訥訥道:「你是我的妻子,我隻是希望,我隻是希望你變得更好!」
「許牧舟,你是心理醫生,你不妨用你的專業知識想一想,曾經你對我做過的種種,算不算 P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