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挺傲嬌,扭扭捏捏了好一會兒才說:「雖然我知道你們分開和我沒什麼關系,但這些年我還挺難受的,總覺得自己做了不對的事情。」
瞧她這樣,我就想戲弄她:「是,你挺像攪屎棍。」
「你才是攪屎棍。」她撲過來打人,警告道,「對息梧哥好一點,不然我揍你,聽到沒有?」
「嗯,我聽到了。」我老實點頭。
默了默,她頗是鄭重地說:「隋枝,對不起啊。」
「言重了。」我和程息梧之間,從來都沒有因為顧明瑤有過坎坷。
她呼出一口氣,像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臨上車時和我說:「嫂子,新婚快樂。」
一聲「嫂子」,教我怔了怔。
他們的車已經離開,程息梧過來攏住我的肩:「在想什麼?」
我搖了搖頭,進了電梯。
回到家,我才發現客廳茶幾上壓著一張銀行卡。
注意到我的目光,程息梧簡單解釋了一下:「爸媽給你的。」
我愣了愣,拒絕的話剛要出口,他的話已經追了過來。
語氣玩味地自嘲:「他們說,是以前給你的分手費,你存他們那的,這回沒打折。」
這一段是過不去了,他自己都學會玩自己的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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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其實我也是個頂不堅定的姑娘。
當初分開,也不全是因為他。
那段日子我太難熬了,父親離世,而害死他的人,是我的母親。
所以明知道他找過我,仍選擇避而不見,沒耐心聽他解釋,也沒信心他能陪我度過那麼黑暗的日子。
我同自己說,父母親情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戀人?
他對我能有多喜歡,又能有多少的憐惜?
這麼一想,也就放棄了。
「程息梧,我以前放棄過你。」
他正收拾果盤,聽到我這話,動作微頓。
「以後,我不會了。」
22
程息梧微眯眼看我,笑了:「來。」
我順著他坐下:「有話想說?」
「你都這麼乖了,我自是要認真點說。」
他扶著我的臉頰,迫使我和他目光對視。
話從他唇齒中溢出,誠摯得如同宣誓:「隋枝,我要你,隻要你。」
他在回答那天我的問題呢。
我趣味地想,嗯,人挺莊重。
「這些年,我一直想找到你,一開始很氣,就總以為是想要個答案。」他素來少言寡語,眼下打開話匣子,腔調悠長緩慢,「後來時間長了,終歸肯承認,答案從來都不重要。」
他側頭看向我,極是專注坦誠:「你在,最重要。」
我自是明白,初初分開時那股憤怒逐漸淡去,剩下的,隻有難過。
很長時間裡,我並不生他的氣,但難過多年綿長。
比怨恨更徹骨的,是失去。
夜幕鋪開,窗外雨疏風驟,燈火微光亮在城市夜空。
屋內一室溫暖安靜。
他嘲弄地勾了勾唇:「一年又一年,就像是走進死循環,不斷給自己找理由,因為怨,你才放不下。」
「自欺欺人。
我忍不住問他:「那晚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
害我還以為我們真就那麼結束了,掛心上一晚上沒睡好。
當然,我不會承認的。
程息梧的喉結蠕動,壓了點自嘲:「我以為你該明白的,有些問題,從來都不需要問。」
我沉默下來。
看吧,我和程息梧之間,好像都高估了對方,有些話不肯說。
我們糾纏著,像一場鏖戰。
他孜孜不倦地扎人,我亦沒耐心同他周旋。
和解,也不過是恰好談興到了。
他握緊我的手,力度輕了又重,來來回回,如他這些年深埋在心底難言的掙扎。
我輕輕嘆氣,任由他的指尖穿梭,直至我們十指交纏。
耳旁他輕輕落下的聲音,仔細聽,也有了顫意。
「隋枝,這些年,我很想你。」
「我從不想和你賭氣,也沒想過要和你分出個勝負。」他看向落地窗外,眼底漸有了紅暈,「再見你,我心疼得厲害。」
我這人向來是有些卑劣的,他對我好,我反而懷疑他的真誠。
遂有些調笑,問他:「心疼什麼?」
程息梧不同我計較,認真地字字句句:「我大抵是愛幻想的,總想著你一個人在外頭,舉目無親,夜裡該哭了很多回。
「你身上,再也找不到當年的模樣。」
說著,他把自己逗樂了:「我想那時候我著急上火,非要把你找出來,就是生怕你一個人熬不下去。」
我想起那段昏天暗地的日子,已經不甚掛在心上。
於程息梧而言,我那麼嬌滴滴富養出來的小姑娘,定是難以熬下去的。
他低估了我對苦難的承受能力,我挺好,他反而幹上火了。
我思緒飄散,喃喃笑:「傻子。」
剝開那些故作的偽裝,他往昔疏離的眉目,多了幾分低眉順目的溫綣。
像是求個頂重要的答案,他低頭輕聲問:「這些年,你真的不想我嗎?」
我抬起頭,直直望進他的眼裡。
那幽邃墨黑的眸底,藏著小心翼翼的期許。
我總有些壞心思:「沒有。」
程息梧也不惱,拉著我說誇人:「你是個頂有出息的姑娘。」
夜裡很長,他越發細致,說了許多話。
也很好玩兒,這人長時間和我僵持,等我服軟求和,我以為他大抵是要贏一次才消停。
不曾想,他想的從不是和我分出勝負。
窗外雨聲急,我靠在他的肩上:「程息梧,如果我現在想親你,可以嗎?」
程息梧垂眸看我,緩緩勾了唇。
也不說話,看得我的心痒痒的。
「你懷疑你不……」行字沒出口,淹沒在唇齒之間。
程息梧的唇覆下來,壞壞地廝磨。
報復性地咬住我的唇角:「我以前舍不得,你倒來勁了。」
我不正經地挑釁:「弄死我看看。」
程息梧吻上來,破碎的聲音碾碎。
依稀聽他說:「哭了不哄。」
23【程息梧番外:關於她的三兩事】
她到現在還不知道吧,其實我認識她,比她認識我要早。
我母親酷愛聚會,常喜歡折騰。
她第一次跟著她母親出現在宴會上,十二三歲一小姑娘,長得白白淨淨、乖巧的模樣,性子卻野得沒邊。
確是有些社交牛氣症在身上的,一來就收服了宴會上那一群半大點的孩子。
都是不怎麼安分的人,聚在一起為非作歹,鬧得大人們頭疼不已。
每回他們被訓斥,我就得被拉出來做對照組。
雖然我得到了誇獎,可我著實是不屑的,也不愛出這風頭。
如此次數多了,我很是頭疼。
想著法子躲著此類聚會,見她的次數並不多。
直到多年後的某天,我母親興致匆匆地和我說:「你沈阿姨家的姑娘,瞧著調皮,可聰明了,今年高考,和你同一所大學。」
她言語間,對那小姑娘無不喜歡,反復叮囑:「以後她是你師妹,可得好好照顧人家。」
叮囑完,還非拉著我參加了她的升學宴。
十八歲的小姑娘,眉眼長開,溫軟無害,笑起來時,眼睛彎彎如兩枚月牙,極是好看。
她母親帶著她來和我打招呼,小姑娘脆生生喊人,腼腆乖順。
我差點就以為,這些年她轉了性子。
宴會到中旬,大人們顧不上她了,她跑去和那群同樣不著調的朋友扎在一起密謀著什麼。
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應是在討論戀愛小事。
我恰好路過,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謝放說:「小枝枝,你要是能拿下程哥,老子跪下來叫你爸爸。」
我眉頭一皺,就見小姑娘撸著袖子站起來,雙眼閃爍著蠢蠢欲動的光。
很豪氣地和謝放擊掌:「一言為定!」
我當場就被氣笑了,小東西真敢想。
拿我當賭注,我能讓你得逞?
如此心思驅使,小姑娘變著法子地示好,在我眼裡都是帶著目的的。
她說喜歡我,我心裡就想:「小丫頭片子,繼續裝。」
本想著,冷著她,等她熱情勁過去了,也就消停了。
誰知道小姑娘越挫越勇,明明最做不到那些扭捏的姑娘姿態,還學人家寫一封封酸溜溜的情書,我看得直牙疼。
其實我自己也忽略了。
往我遞來情書的姑娘許許多多,我愣是一封都沒打開過。
而她的,我一字不落地看,看時常常嘴角上揚。
小姑娘花樣百出,用盡了招數,我非但不覺得煩,還蠻有好心情看著她演戲。
若要真論起來什麼時候喜歡上她,我沒有答案。
或許是某一次看她的情書,娟麗秀氣的字句,忍不住上揚的嘴角。
或許是某一次她端著飯菜坐到我跟前,撒嬌著要吃我碟子裡的雞腿。
又或許是在那個午後的籃球場,她聲嘶力竭為我加油打氣,事後又裝模作樣想跌到我懷裡,卻沒把控著力度,真真實實崴傷了腳。
看起來是疼極了,往日裡天不怕地不怕,也紅了眼睛。
時間過去很久後,我仍記得清晰,當時小姑娘那雙眼睛啊,周圍白皙的皮膚紅紅的,眼眶裡蓄滿亮晶晶的淚花。
可憐巴巴看著我,軟綿綿的, 可憐極了。
我背著她去醫務室的路上,她就趴在我的背上, 軟軟的一隻,安安靜靜。
我的心跳, 從未有過的狂亂。
年少的心動,來得迅猛, 我素來懂克制, 最後卻還是折服。
我總想著, 她已經追著我跑了近兩年,定不是三分鍾熱度了。
當年她和謝放打的賭, 也早就不作數。
反正我是那麼安慰自己的,沒想到啊,小姑娘還是跑了。
我那時一門心思, 就想著等她畢業了, 就把她給綁在身邊。
愛護珍視, 不敢越雷池一步。
小姑娘倒好, 話聽半截, 跑了。
她說的那天, 在我實習的單位,同事與我闲聊, 問我那小姑娘是誰,我確實回了句:「就一挺煩人的小孩。」
話是這麼說了, 她也聽到, 愣是聽不出我語氣裡的欣喜。
連後半截都不願意聽。
我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那時我愛意愈濃,性子又含蓄,許多話張不開口說,卻是時時想念。
我多別扭的人啊, 那會兒一有時間就想把人找出來,每次拿著手機給她發消息,都糾結萬千。
就那樣的心思,怕她不知道我的喜歡,又怕表現得過於明顯。
扭扭捏捏,總想著來日方長。
誰知道那小沒良心的,一跑就不回來了。
那樣風風火火對誰都熱情善良的姑娘, 心挺狠,說放棄就放棄。
不管我怎麼找,怎麼難過, 她鐵了心地不回頭。
後來再見, 我自己都以為, 是該生她的氣的。
可一見她,整顆心就疼得不行, 如在火上炙烤。
怕她笑話,幾度躲閃, 在人後眼睛泛酸。
在等她的這條路上走了很遠, 心事無從說起, 夜裡千回百轉,獨自聲聲低語。
又如此幸運,歲月無聲, 卻聆聽了我所有的祈禱。
那個初初心動的小姑娘,是我的妻子。
我這一生啊,都將為她赤城投降。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