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沒想到我和賀璋就這樣莫名其妙開始了冷戰。

一直到運動會。

4X100 米，我跑最後一棒，按照慣例，賀璋本來會全程給我加油。

但偏偏一直到我站在跑道上，聽著周圍熱烈的加油聲，在人群掃了一圈始終沒有看見賀璋的身影。

幾個小弟倒是喊得賣力，一個個面紅耳赤，還給我拉了橫幅。

李軒拿著礦泉水，聲音壓得很低：「在等賀璋。」

我懶得搭理他。

這家伙自顧自地也能接下去：「我剛剛看見他扶著一個女生去了醫務室，估計是沒有時間照顧你了，你……」

我轉了轉腳腕：「你好吵。」

說什麼「照顧」這種詞，真是奇怪，跑個接力賽而已，難道是會斷腿嗎？

李軒一愣，抿著嘴：「如果站在這裡的是賀璋，你也會說這句話嗎？」

「不會啊。」我懶得看他，「賀璋和你又不一樣。」

「是啊，確實不一樣。」李軒驟然冷下一張臉，「他不喜歡男的。」

我面無表情：「我也不喜歡，你快點兒滾開，我對你過敏。」

「你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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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是喜歡賀璋。」我掃了一眼李軒，「所以麻煩你不要一副我和你才是同類的樣子來我面前刷存在感，真的很煩，我和你不一樣。」

我不會因為性向這種東西，就好像和其他人有隔閡似的，也不會因為得不到愛情就怨天尤人，一副全世界都欠我五百萬的死樣子。

賀璋是很好很好的少年，如果他也喜歡我，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但是如果他不喜歡我，盡力做朋友也挺不錯的。

我這麼想著，真誠地看向李軒：「世界這麼大，你眼界放寬一點兒，別老是陰陽怪氣地跟著我行嗎？」

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對賀璋因愛生恨，心理扭曲了。

李軒沉默了片刻，在第一棒發令槍響的時候，突兀地說了一句：「所以，我才這麼喜歡你。」

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第一棒上，乍一聽這句人都傻了。

但李軒已經走開了。

那句話確實挺嚇人的，但眼下還是比賽更重要。

風裡有汗水的味道，混著呼嘯的歡呼聲和加油聲。

我接過接力棒，也接過風聲，往前狂奔的時候，聽到了賀璋的聲音。

奇怪，明明周圍的人都在喊加油，我卻準確地從人群的喊聲裡分辨出了賀璋的聲音。

呼吸越來越急促，超過了一個又一個之後，我在一片歡呼中衝線，然後帶著滿懷的風和湿漉漉的汗，一頭扎進了賀璋的懷抱。

風都停住，周圍的聲音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隻有我一聲比一聲劇烈的呼吸聲和咚咚直跳的心跳聲。

等等，心跳聲好像重合了。

我側耳貼在賀璋的胸口，咚咚咚咚，聲音震耳欲聾，像是喧天喜炮，片刻不得停歇。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按住了賀璋的左胸膛，像是按住了自己的心跳：「你怎麼也跳得這麼快？」

賀璋低頭看向我，薄唇微張。

陽光炫目，我被晃了一下，得出結論：「你剛剛陪跑了？嘖，你體力好菜啊。」

賀璋沉默了片刻，突然單手攬住了我的脖子，拖著我往前走。

我：「？」

「诶诶诶，兄弟你禮貌嗎？你撒手！賀璋，你給勞資把手撒開聽見沒？這麼多人看著呢！給點兒面子！」

21

運動會其實挺無聊的。

主要是我的項目不多，賀璋因為在學生會，忙著管紀律，我一個人沒事做。

秦月抱著本子，怯生生地湊了上來。

說實話，我現在看著她抱本子，隻覺得頭疼。

果然，她湊了上來，超級小聲：「我又畫了新的，你想不想看？好甜的！」

我憋了半天，沒忍住好奇心：「我看看。」

她興致勃勃地遞了過來。

正是昨天跑完接力之後，我靠在賀璋懷裡的畫面。

怎麼說呢，刻畫得很像，就連之後我試圖從賀璋懷裡鑽出來，結果被反握住腰，硬塞回懷裡的過程都有。

我看著賀璋那青筋暴起的手背，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你，你當時在現場？」

「不是，是寫手大大寫的，太有畫面了，我就直接Ṭŭ̀ⁱ畫出來了。」

我一臉困惑：「寫手大大？」

秦月眼睛都亮了：「對對對，筆名是『1013』，寫得特別好，我們的 CP 群全靠他扛大旗。」

說著說著，秦月表情有點兒不安：

「那個，我們嗑 CP 都是圈地自萌的。那天實在是忍不住，就拿到你面前了，看你好像不排斥的樣子，所以想問問你……」

秦月壓低了聲音：「你和賀璋是真的嗎？」

我想了想：「不是，我是不介意，不過賀璋喜歡的應該是女生，所以你們最好還是別嗑了。」

我至今記得當時賀璋衝著李軒擰眉的樣子，滿臉都是厭惡和煩躁。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那副神情，也很害怕有一天他知道我對他的心思之後，會用那樣的表情看我。

22

秦月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離開。

我掙扎了半天，去搜了「1013」。

然後看了一個下午。

真的很甜，而且很多事情都是真實發生在我和賀璋身上的事情，如果不是他把「賀璋」寫成暗戀我的角色，我都想狠狠嗑一把了。

想了想，我在下面回復：【姐妹，寫小說可以，但還是要尊重事實，不要帶上現實裡的真實人名。謝謝你寫得這麼好，作為回報，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幫我保密。】

我把那句不敢對賀璋說的話發給了對方：【賀璋喜歡女生，但我確實暗戀他。】

披馬甲有的時候確實是件好事，在現實裡不敢說的話，不敢嘗試的事情，都有了勇氣。

一口氣看完了「1013」寫的所有「同人文」，我後悔了，不該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怪就怪那個「1013」寫得太真實，文筆又賊好，我一閉上眼睛，就忍不住回想起那些描寫。

結實的小臂線條、繃緊的腹部肌肉還有繃著青筋的手背……

嘶，我遲早會被自己的褲衩絆倒！

回想起「1013」寫的——

賀璋總是會偷偷關注陸舒，有的時候這甚至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因為視線會自動為他劃分開「陸舒」和其他人。

我下意Ŧŭ̀⁰識看向賀璋的方向，正和少年四目相對。

他先一步衝我彎唇笑了笑，我心猛地被擊中，非常僵硬地轉開視線。

隨後，賀璋的信息就發過來了：【我還有十分鍾結束。】

我本來想回「關我屁事」，但憋了半天，還是遵從本心，回了一個：【哦。】

賀璋連發了三個狗狗表情包，是薩摩耶原地轉圈圈流面條寬的眼淚，配文：【嗚嗚嗚，好冷淡。】

我下意識看過去，賀璋還在開會，面無表情地站在那群人面前正在說些什麼。

和笨蛋狗狗表情形成巨大的反差。

嘖，有些人表面上兇得很，其實會熟練使用一堆賣萌小狗表情包。

23

賀璋卡點卡得很好，說是十分鍾，就一秒都不會浪費。

我看著他繞開人群，朝我走過來，一步一步，突然被攔住。

一個小姑娘額頭上還貼著紗布，紅著臉，慌忙攔住了他。

我隻能看見賀璋的側臉，他似乎是笑了笑，然後說了些什麼，那個姑娘又紅著臉走了。

我百爪撓心，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很想知道賀璋說了些什麼。

是拒絕還是接受？又或者他們隻是說了一些很平常的事情，隻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手機驟然震動，是「1013」回復的信息。

簡單粗暴，甚至還有點兒莫名其妙：【胡說八道。】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又陷入了這種情緒怪圈裡，半撐著腦袋揪頭發。

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之前不是說要留下這一頭茂密的頭發，為工科生證明嗎？在想什麼呢？」

我的嘴比腦子快：「在想和你絕交的事。」

脫口而出之後，我明顯感覺到周圍的溫度好像都下降了。

賀璋臉上沒了笑意，好一會兒才敲了敲我，很委屈的樣子：

「我又哪裡惹你了？」

「不是。」我猶豫了片刻，「就是，咱們倆是公認的死對頭嘛，我覺得還是要保持距離，不然會被人誤會。」

「誤會什麼？」

「就是……就是誤會我們兩個是相愛相殺的那種關系。」我尷尬地笑了笑，試圖找理由開溜。

「相愛相殺？」

「就是，表面上是死對頭，其實暗地裡偷偷談戀愛的那種……」我覺得自己越描越黑，腳趾頭已經要動工了，「哈哈哈，你聽著也覺得很離譜，對吧。」

「你覺得很離譜嗎？」他靜靜地看著我，「哪一條離譜？死對頭還是談戀愛？」

「呃，就，就都挺離譜的。」

他居高臨下，壓迫感十足地直視著我，然後抑揚頓挫，發音飽滿：「胡說八道。」

嗯？這句話好耳熟。

賀璋突然伸手掐住我的臉頰，湊近了看向我：「明明我寫的就隻有相愛，相殺這種離譜的關系都是你自己腦補出來的。」

我腦子宕機了。

以我六百五十二的模考成績，居然無法理解這句話。

24

我消化了五分鍾，智商總算是重新佔領高地了：

「你是那個『1013』？」

賀璋點點頭：「一開始本來寫的是化名，但寫了兩年發現你這個笨蛋完全沒有覺察，就放飛自我了。」

「你怎麼不早說？」

「我辛苦給你寫錯題本，你說我是好兄弟；我給你洗襪子洗內褲，你說我是好哥們，就連生日那天我偷親你，你都不記得，我就想著等你這個木頭自己開竅。」

賀璋越說越委屈：「結果你居然汙蔑我，和秦月說我喜歡女生，你知不知道，她可是我們最大的粉頭。」

生日？我想起來了，那是我第一次想向賀璋表白來著，結果猶豫不知道怎麼開口，就想著酒壯慫人膽，喝兩口或許會好一點兒。

結果，鬼知道半瓶啤酒就給我幹趴下了, 後面是賀璋抱我回去的。

沒想到居然被他偷親了，我還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淦，好虧！

我憋了半天，找回語言系統：「但, 但是我聽見你說自己不是同性戀。」

賀璋也愣住了, 垂著眼：「原來那次被你聽見了, 要是你聽完就好了。」

「嗯？」

我被賀璋捧住了臉，視線直直地落在他通紅的臉頰上。

賀璋一字一頓：「他當時跳出來說喜歡我, 還說我們是同類，我說我不是同性戀，隻是我喜歡的人叫陸舒, 他正好也是個男生。」

我無意去探究李軒這麼說的原因, 隻是回想起自己的回答, 竟然和賀璋驚人的相似。

賀璋慢慢俯下身, 確定我沒有躲閃拒絕的意思，在我唇瓣上落下一個吻，吧唧一聲跟蓋章似的：「確定了，你就是暗戀我。」

不等我反應過來, 他又吧唧親了我一口, 聲音發顫, 輕飄飄地像棉花糖：「我也暗戀你，咱們倆互相暗戀, 這就是兩情相悅。」

很好, 這廝重新定義「兩情相悅」這個概念。

賀璋抱著我還要親，我試圖躲開：「等會兒會有人過來。」

這要是被看見了, 我校霸的面子往哪兒擱？

賀璋委屈巴巴：「要不是你跟秦月說了那句話，我都不知道原來你誤會了我這麼久。」

「我同人文都寫好幾年了，你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還有，我一個禮拜翻陽臺找你五六次, 你最多就是寫不完作業了才知道來找我, 而且你上了大學後越來越叛逆，非要和我劃清界限。」

「上次李軒挑釁我，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 還把他扶起來了。」

……

眼看他翻舊賬翻上了癮, 越說越來勁，我聽著腦袋嗡嗡叫，捧著他的臉，吧唧親了一口。

唇瓣剛分開，賀璋張嘴又要說, 我接著吧唧一口。

賀璋聲音有點兒啞：「想不想學點兒新的？」

「嗯？行啊。」

……

我錯了, 我不該好奇的，半個小時啊, 賀璋這丫的真是不做人了，我嘴唇都麻了。

第二天, 秦月又紅著臉找到了我, 看了我一眼, 又看了一眼賀璋。

我反手牽住了賀璋的手，在他滿臉嘚瑟的炫耀中點頭：「是，你嗑的 CP 是真的。」

因為一些誤會, 我和賀璋蹉跎了一些時間。

慶幸的是在雙向暗戀的過程裡，隻要沒有放棄，奔赴的目的地始終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