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頭想和他解釋,他沉著臉加快了車速。
一直到寢室樓下,他都再沒說過話,我心虛得止不住喝水。
下車時,輕手輕腳地解開了安全帶:「所以呢,你老家那個男朋友腰比我好?」
撒一個謊,果然需要一百個謊言來圓。
「我......」
「葉星,領教材了,快走快走!」
寢室長在十米開外就朝我招手,我瞬間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小跑過去。
我越心虛,腳下的步子走得越快,感覺身後有一雙惡狠狠的眼神始終追隨著我。
這分手......過於有儀式感了吧,我覺得姜遠一輩子都忘不掉我了。
12
之後好幾天,我都再沒見過姜遠的影子。
直到生日前一天,我被他堵在了寢室樓下:
「你真在外邊有了別的狗子?」
姜遠明顯憔悴了許多,袖管都顯得空蕩蕩的,風在衣服裡肆意。
「還是說,我才是那個見不得光的人?」
他語氣裡摻了幾分委屈,像隻楚楚可憐的大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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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就為了問這個?」
我卷著他的衣角,一圈又一圈繞在指尖。
「不是,想給你過生日,可以嗎?」
他一本正經地望著我,仿佛在門口等我一晚上,真的就為了等我點頭。
「你想怎麼給我過?」
「買了禮物和蛋糕,現在來不及了,但我可以實現你三個願望。」
說著,他從兜裡掏出三個顏色各異的打!火!機!
「許願吧,小壽星!」
我挑了挑眉,無奈地拈了一個出來,藍黃色的火苗在我們之間跳躍閃爍,我認真閉眼許起了願望:「算起來,我比你大兩歲,所以今天我希望你能叫我一聲——『爸爸』!」
我睜開一隻眼睛看他的反應,發現他隻是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我給你一個大兜逼!
我睜開雙眼,在跳躍的火苗中,耐心等待他的回復,他搖搖頭,輕聲說了句「最多叫姐姐。」
姜遠喚得聲音很輕,但叫得我很是受用。
「嗯,再喊一句聽聽。」
我抬手撓了撓他的下巴,他喉結滾動,輕聲喊了句「姐姐」。
我笑著吹滅了搖曳的火苗:「其實我真的比你大兩歲,叫聲姐姐不吃虧。」
姜遠倒也不惱,翻出了第二個打火機。
13
「第二個願望,我想看看你那個向日葵。」
我不死心地想要窺探他的過去,又按下了一個黃色的打火機。
他怔了片刻,在包裡翻出來那個發黃的手機掛件,透明的塑料部分被氧化成了暗黃色,上邊還有不少深深淺淺的劃痕,肯定帶在身邊很久了。
「初戀送的?」
我在路燈下仔細地翻看著小向日葵。
他望著我,半天沒有開口。
果然,男人永遠忘不掉初戀。
「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我滅掉打火機,把向日葵遞還給他。
「我很小就開始跳舞了,但是受過一次很嚴重的腰傷,當時年紀小,把自己關在家裡頹廢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我看到一個直播間,她在醫院打完點滴就去偷偷練舞,輸液時瞞著護士拉伸,我突然就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原來這世上,還有和我一樣的鐵憨憨,我聽得入神,甚至想認識一下她。
「後來呢?」
「後來,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醫生,但是她突然就不見了。」
我突然間有種不好的預感,該不會,已經去世了吧?
姜遠像是讀懂了我凝重的神色:「她注銷了賬號,我當時年紀小,跑去問隔壁的哥哥,他悶頭寫著作業,說賬號注銷的人就是死了。」
我一個冒牌女友和人家過世的白月光爭什麼爭。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卻被他反手握住:「直到後來,我接到了她的電話。」
嗯?事情怎麼變得靈異起來了?
「你......冷靜啊,大半夜的,不要瞎編鬼故事騙我,我不問行了吧。」
他捏著我的手捧腹大笑:「你真的是......記性太差了,那你還記不記得『不吃蔥姜蒜』?」
「不吃蔥姜蒜」?怎麼這麼耳熟?
「你說開直播的那位,是我!?」
我感覺消失已久的記憶,突然開始攻擊我。
14
大概 14 歲那年,我被查出肺炎,父母把我丟到醫院後雙雙出國,留我一人斷斷續續在醫院住了兩年。
病房窗戶能看到一大片向日葵,無聊時,我就盯著向日葵花盤轉來轉去,日子苦澀又無聊。
直到我學著上網,給自己開了個直播間,少則一人,多則六人,但給我的生活帶來了很多樂趣。
我開著直播去抽血、拿藥,一路碎碎念,仿佛真的有人在陪著我一樣。
身體狀況好的時候,我會在無人走廊裡跳舞,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的練舞室,跳得酣暢淋漓,滿頭大汗,再偷偷去衝個澡。
「不吃蔥姜蒜」就是從我跳舞時開始關注我的粉絲,他時不時會發發彈幕:
「今天沒去做霧化嗎?」
「昨天那個舞我也學了,但是有點腰疼,沒敢多練。」
……
有時候話太密,我都懷疑是不是系統配的機器人,輸液時就無聊地和他在直播間扯皮。
「你多大?叫聲姐姐聽聽。」
「姐姐以後嫁給你好不好。」
「你放心,以後姐姐偷向日葵養你。」
我的攻勢太猛,果然就把人嚇跑了,我在病床上笑得花枝亂顫,帶得手背上的針頭回了血,被護士姐姐臭罵了一頓。
把人嚇跑後沒多久,病勢出現了好轉的跡象,密集的檢查項目讓我無暇去管直播間的事,我也再沒想起過他。
出院後,我怕爸媽發現我亂上網,隨手就把賬號注銷了。
居然真的和姜遠講的經歷是重合的!
15
我瞪大眼睛望著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太真切。
「等等,那隔壁的哥哥不會是?」
「對,就是林皓。」
提起林皓,姜遠總是怨氣滿滿,我摸出第三個打火機安慰他:「還有第三個願望,送給你好不好?」
他突然就俯下身來,湊在我耳邊:「那你告訴我,老家的男朋友是不是編出來騙我的?」
我被他盯得心虛,朝身後的牆靠去,又被他一把摟住。
我的腰非常敏感,頓時就不敢動彈了。
「要是騙我,就是心裡有我,我就不計較了;你要是心裡有我,我就親下去了,葉星,你想好了再回答。」
他的音色本就低沉,濃重的夜色中,就更顯得更加誘人。
我腳下發軟,發現他的眼神在我唇間來回試探,這誰招架得住?
天人交戰之際,手機響起了迫切的鈴聲,我摸索著接通了電話,聽筒裡傳來寢室長洪亮的聲音:
「葉星,寢室要鎖門了,還不回來?」
姜遠沒想到我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思接電話,臉色沉了沉,埋在我另一側的脖頸上,慢慢向下親去,酥酥麻麻的感覺頓時擊穿了全身,回答的聲音也走了調。
「葉星,葉星,你怎麼了,記得回寢室啊。」
我咬著牙,穩了穩聲音才回應了一聲,匆忙掛斷了電話。
真的是上輩子欠你的。
「沒有什麼老家的男朋友,如果有準備結婚的,那就是你。」
我歪過頭,湊上他的唇,一轉攻勢,把他抵在牆上,
「但是,你得讓姐姐吃飽。」
姜遠答應得含混,腰間收緊了力氣,直到寢室樓準備關門時,我們才分開彼此,一個比一個狼狽。
16
晚上,姜遠在我夢裡揮之不去,明明是睡了一晚上,卻仿佛是跟人幹了一晚上的架。
我扶著腰坐起來的時候,手機彈出一串的紅包提醒。
「寶貝女兒生日快樂!」
「老班長,要給老子快樂!」
......
我挨個回復消息時,姜遠的電話打了進來。
他聲音慵懶沙啞,像是剛剛睡醒的樣子,聽起來不由得有些羞恥:
「生日快樂,禮物早上就能送到樓下,晚上想去哪裡?」
我聽到他的聲音,腦海中都是昨晚羞澀的夢,愈發覺得心虛,匆匆掛斷了電話。
電話裡,姜遠好像還在問,要不要去坐摩天輪之類的......
我正捂著臉頰冷靜時,懷中的手機又振動了起來,我以為是姜遠,看了也沒看就接通了。
「喂,你剛說晚上去坐摩天輪是嗎?」
「葉星吧,我是林皓。」
我看了一眼屏幕上陌生的號碼,我去,幸虧沒有說什麼不能過審的話。
「你方便下樓一趟嗎?我在你寢室樓下。」
我本來不想去見他,但剛好姜遠送的禮物剛剛到了樓下。
「那你等我一下吧。」
我簡單收拾後,下樓先籤收了快遞,這時林皓已經站在了樹下。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今天生日,都沒有準備禮物,生日快樂。」
我把大大小小的快遞盒放在長椅上,和林皓分隔而坐。
「沒關系,謝謝學長,你找我是......」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襯衣,顯得整個人柔和了很多。
「阿遠小時候腰傷很嚴重,為了鼓勵他,我一把年紀還去學跳舞,不過他本來就討厭我,也沒起到什麼作用,幸虧他後來遇到了你。我是怕他被有心之人利用,所以對你說話不太客氣,還是要說聲抱歉。」
我以為林皓是作為掠奪者的身份加入他們的新家庭,現在看來,他為姜遠也付出了不少。
「迎新那天,是他近幾年第一次登臺跳舞,他跳舞很有天賦,有機會的話,我還是希望他能來街舞社,你幫我勸勸他吧。」
林皓的語氣中帶著三分的懇切,完全是一個成熟穩重的哥哥。
學校都說,街舞社的社長是努力型天花板,對姜遠,他應該也是覺得羨慕又可惜吧。
「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林皓起身要離開時,姜遠滿臉戒備地從遠處走了過來。
「學長,聽說你以前咒過我,那委屈你出點血啦。」
「啊?」
林皓不明所以地抬頭問我時,姜遠已經走了過來。
「你來啦,禮物都收到了,學長說我們結婚的時候,要包三個的紅包,再送我們一臺車。」
姜遠聽到「結婚」二字時,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上下打量著林皓。
姜遠將信將疑時,林皓假意接電話,悄悄從小路溜走了:「你到底在幹嘛?」
「報仇啊,他以前咒我的事,我就不計較了。」
我蹲下身,拆起了長椅上的禮物:「你這是買了些什麼?」
「香水,你不是我身上的味道嗎?我買了類似的女士香水。」
我在親親前,喜歡嗅他身上的味道,這種小癖好居然被他發現了,我登時羞紅了臉。
「那我回去再拆,我們晚上去坐摩天輪吧。」
我把快遞盒疊在下巴上,飛快地跑到樓上撸了個全妝。
隻要我跑得快,姜遠就不能撩到我。
但事實上,我還是太低估了姜遠。
17
姜遠開車時,我正在副駕上填社團申請表。
他時不時朝我這邊瞥過來,看我填得認真,也不知該不該打擾我,糾結了兩個紅綠燈,還是開了口:
「這麼忙?」
「嗯,填街舞社的申請,要填詳細一點,他們給匹配適合的搭檔。」
我用筆帽戳了戳姜遠的臉頰,嬌嗔地說道:「你去的話,我們就可以搭檔了。」
他別過臉去,手掌蓋在方向盤上,朝左打了一圈,幹淨利落。
「那你跟誰搭檔,男生嗎?」
「男生吧,可選擇的舞比較多。」
我假裝漫不經心,其實早已屏住了呼吸,靜靜等著他的反應。
他咽了咽口水,沒接我的話。
「咳咳,到時候,我隻能和別人貼貼了,哎呀,還要磨合動作,搭肩啊、摟腰什麼的,想想好煩呀!」
車猛地停在了紅燈前,我一個沒穩住,筆尖把紙捅了個大洞。
「沒事吧。」
姜遠把筆接過去,放到了車前:「太危險,先別寫了。」
他表現得很是淡定,我斜靠在車窗上琢磨著其他的主意。
姜遠開過路口,還沒到目的地,突然朝右邊靠了過去:「不是還沒到嗎?」
我正打算直起身來看看窗外,被他一把扣住了安全帶:「你剛說什麼?要跟誰摟誰的腰,搭誰的肩?」
他靠得很近,睫毛撲閃撲閃的,帶著不安和慌亂,搞得我很是罪惡。
「你不去,我隻能和別人了,林皓如果有空和我搭我也很樂意啊。」我狠了狠心,還是按原計劃進行。
「就不能......」他委屈巴巴地低聲問道。
「不能不去。」我搶過他的話,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你想去嗎?你不考慮林皓,就當為了我去好不好?」
我抽出小臂,搭在他的肩上輕搖:「今天是我的生日,就當生日願望了好不好?」
姜遠沒有回答,低頭輕啄著我的唇:「你別再動其他心思就好。」
我回應著姜遠忽輕忽重的吻,直到交警叔叔在車窗前貼了張違停罰單。
我們抱著彼此哈哈大笑,這個吻著實是有點貴了。
18
吃過晚飯後,我們排隊坐摩天輪的時候,出口處一對小情侶吵得不可開交。
「我都說了,這個摩天輪誰坐誰分手,成真了吧?」
我戳了戳姜遠,低聲說道:「要不別坐了吧。」
「網上說,在最高處接吻就不會分手,他們分手肯定是因為沒接吻。」
姜遠的聲音不知怎麼飄到了他們耳朵裡,女生抓著男生的衣領,兇巴巴得幾乎是喊出來的:「走,再坐一次。」
我覺得,遊樂場應該給姜遠提成才是。
排了半個小時,我們終於登上了搖搖晃晃的車廂,車廂大得有些離譜,我們為了平衡分坐兩邊,中間像是隔著銀河。
摩天輪啟動後,漸漸拉開了城市的夜幕,我趴在窗邊望著夜景,發現姜遠在對面給我拍照。
「等一下,我頭發這麼亂,先別拍。」
我慌忙整理頭發,姜遠的手機連拍就沒停過,我越來越急,甚至探過身想去搶他的手機。
車廂短暫失去平衡,劇烈搖晃起來,姜遠一把摟住我,穩穩地站在中間。
我的心跳劇烈地跳動,有節奏地打著他的胸膛。
姜遠手中的力氣松了松,俯身吻著我的側頸,又酥又痒,一路向上,含住了我的唇。
車廂越升越高,我隻能緊緊地抱著他,任由他掠奪我口腔中的空氣。
「唔,等......等我喘口氣,還沒到最高處呢。」
「那就一直親到最高處,願望就實現了。」
城市璀璨的燈光疊映在窗上,我們在摩天輪上擁吻。
歲月漫長,慢慢亦漫漫,漫漫亦燦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