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支支吾吾,好像也傻了。
【他的好感度,從始至終都是滿的。】
【任務判定成功。系統將在十分鍾內自動銷毀。】
還能這樣?
我睜大了眼睛,等等——
到了這個時辰,裴雪重應該看過那封信了!
想到那封信的內容,我麻木地閉了閉眼。
我想死。
當時隻覺得今生來世,都不會再相見。
索性豁出去了,什麼都敢寫。
什麼「魚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
什麼「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還有——
「願公子相離之後,平步金殿青雲,再娶窈窕淑女,膝前兒女承歡,百年琴瑟和鳴。解怨釋結,更莫相憎。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系統嘀嘀咕咕:【宿主,你把裴家的定情玉佩帶走了,讓他怎麼再娶窈窕淑女啊?】
我咬牙:「就你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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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了,好端端寫什麼信啊。
裴雪重看完那封信,不得瘋得更厲害。
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我沒忍住打了個寒戰。
死定了!
遙遙的,我聽見急切的馬蹄聲。
由遠及近,聲聲如鼓。
【宿主,他為你而來了。】
我知道。
可是為什麼真到這一刻,卻掉眼淚了。
「系、系統!你害苦了我啊!」
機械音聽起來竟有幾分幸災樂禍。
【恭喜宿主摘下高嶺之花!】
裴雪重番外·江月年年
1
那日朝堂之上,裴雪重向皇帝請旨賜婚的消息震驚朝野。
連皇帝本人都愣住了。
「愛卿是在向朕求娶……」
皇帝困惑地問:「朕沒聽清,十公主還是四公主?」
裴雪重神色不變:「十四公主。」
身側同僚見鬼似的,紛紛望向他。
「啪嗒。」
禮部官員手上的笏板掉在了地上。
2
下朝後,在無數欲言又止的目光裡,裴雪重去了城北。
與裴雪重相熟的官員見他走得急,以為他還有要事,不敢上前攀談。
時辰尚早,天光熹微。
一身朱紅的朝服還未換下,裴雪重穿梭在早集的煙氣裡,神色如常。
賣桂花糕的店家老遠就看到那道人影,還以為自己犯事了。
「官、官爺,不知小的——」
「店家,可有兔子形狀的桂花糕?」
店家愣住了。
裴雪重神色不變地重復了一遍。
對著兩錠銀子看了許久,店家才回過神來。
他望向身邊的店小二:「那是……裴府的公子?」
……
「大哥哥,給你娘子買一枝吧?」
巷尾買花的小姑娘遙遙看完了全程。
她瞧著裴雪重手上的油紙包,鼓起勇氣湊了上去。
雖然這公子看起來就不好接近。
但是願意給娘子買桂花糕的人,肯定也願意買下她籃中的一枝花的。
見裴雪重垂眼看來,小姑娘忙不迭舉起竹籃。
「今晨新剪的芍藥,大哥哥你瞧,上面還帶著露水呢!」
3
裴雪重帶著桂花糕和一籃子芍藥回府時,管家急匆匆地湊了上去。
「她去了哪裡?護國寺?」
無由頭地,裴雪重心中有些不安。
他推開虛掩的門,一眼就看見了枕上的信箋。
字跡清雋,絮絮叨叨的筆調,滿紙人間離別。
他一行行地往下看,翻到第二張紙時,目光忽然頓住。
「願公子相離之後,平步金殿青雲,再娶窈窕淑女,膝前兒女承歡,百年琴瑟和鳴。解怨釋結,更莫相憎。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疏朗天光落在他臉上,卻仿佛凝了冰。
裴雪重猛然起身,「備馬,去護國寺!」
……
遠遠的,在竹林深處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時,裴雪重很輕地闔了一下眼。
蕭玥聽見馬蹄聲,背影肉眼可見地一僵。
她佯裝鎮定地回過頭,笑容尷尬:「好巧啊,裴公子。」
裴雪重壓下心中的暗火,輕聲道:「不巧,我專程來找你的。」
蕭玥訕訕:「我剛剛又想了一下,我還是不想你娶別人。」
「那個,你能不能當沒看過那封信啊?」
裴雪重垂眼看了她許久。
久到蕭玥維持不住表面上的鎮定,心虛地挪開眼時。
「咔。」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裴雪重將銀銬扣在了她左手手腕上。
「咔。」
在她驚愕的目光裡,另外一端,被他扣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
「沒有下次了,公主。」
裴雪重驀然笑了一下,如冰消雪融,卻莫名令人心中發涼。
蕭玥結結巴巴:「等、等等——這光天化日,到處都是人,這樣不好吧?」
他輕聲道:「收押裴府,我覺得甚好。」
4
裴雪重求娶公主的事,遭到了族老的反對。
「你如此年紀,便官拜少卿。位列三公也是遲早的事。」
「這大好前程,你都不要了嗎?」
沒有人會想到,世家典範,端方君子,竟然會做出這種荒謬的事情。
相府的淑女,世家的小姐,哪一個不比那個不得帝心的晦氣公主好?
他神色極淡,話裡話外的意思卻不容拒絕。
「世伯,如今裴氏的家主是我,我還要聽誰的話?」
那位德望頗高的族老噎了下,像是沒想到裴雪重會這樣說。
他沉默半晌才道:
「京中貴女,論相貌,論品性,哪一個比十四公主差?」
「為什麼偏偏是她?」
裴雪重放下茶盞,拂袖起身。
「世伯說笑了。」
「京中貴女這樣多,我卻獨覺十四公主可愛。」
身後,傳來不解的聲音。
「這世上千千萬萬人,就非要是她嗎?」
「千千萬萬人都不會是她。」
裴雪重腳步一頓,輕聲道:「裴某此生,非她不可。」
5
城外,十裡亭。
「多謝公主今日來送我。」
燕燃抬手斟酒,一飲而盡。
前些日子,他已向皇帝請旨離京。
蕭玥猶豫了一下,還是問:「為何……要走?」
「京城雖好,可畢竟西北才是故土。」
燕燃目光在她腰側系著的白玉佩上落了一瞬,很快移開了。
「羌人狼子野心,蠢蠢欲動。我替公主守著西北。」
守著……曾在四方宮牆裡描述過的明月和城關。
蕭玥眼睫顫了一下,聲音很輕:「祝你旗開得勝,大將軍。」
燕燃慢慢地笑起來,眉梢眼角,還是昔日的神採。
「公主,保重。」
他這樣無所謂地笑著,卻想起幾日前的那場談話。
「裴雪重,於我而言,西北離京城不算遠。」
「若讓我聽見一絲你待她不好的傳言——」
「我一定回來,帶她走。」
那人隻是輕笑:「小侯爺放心。」
……
後世史官筆下疑雲最重的,莫過於那位名冠西北的緋衣侯。
沒人知道,這位戰無不勝的大將軍,緣何鎮守西北,一生不願回京。
燕燃 if 番外·關山月
(如果那日護國寺燕燃沒有赴約)
1
「系統,這都一個時辰了,燕燃人怎麼還不來啊?」
我蹲在寺前,百無聊賴地撥弄著階前的草葉。
想起那個倒計時十天的攻略任務,我重重嘆了一口氣。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查詢不到好感度——」
「系統,有沒有一種可能,燕燃對我的好感度是零?」
【宿主,與其猜他的好感度是零,不如大膽點!】
我大驚失色:「難道是負數?」
系統:【……】
系統:【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他對你的好感度是滿的?】
我斬釘截鐵:「絕無可能!」
小沙彌聽不見系統音。
見我蹲在地上自言自語,以為我中邪了。
他一溜煙跑去把他師父搬來了。
老僧手上轉著珠串,「施主,可是在等人?」
我嘴硬:「沒。」
小沙彌補充:「……沒等到。」
我狠狠瞪了小沙彌一眼。
風中,經幡獵獵。
老僧垂眉,念了聲佛號。
「施主,是風動,還是幡動?」
我怔了一下,「風吹幡動,風動幡也——」
我想起一些久遠的畫面,猛然頓住了話音。
「善哉。」
老僧轉動著掌中的佛珠,「施主悟了。」
「何解?」
我抬眼,驀然對上那道溫和慈悲的眼神。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
「仁者心動。」
2
公主府。
「系統,你說,燕燃到底是怎麼看我的呢?」
我摁著腦袋,在案前坐了許久。
系統沉默良久,問:【可是宿主,你又是怎樣看他的呢?】
我怔住了。
我是怎樣看待燕燃的?
宮牆冷寂處的桃樹下,藏著說不完的悄悄話。
京中最明亮的少年郎,是我年少時的摯交。
——「公主,是風動,還是幡動?」
——「風吹幡動,風動幡也動,燕燃,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我隻是……想要知道公主的答案。」
月色入戶,滿地霜白。
一轉眼,過去了這樣多年。
可是怎麼會有人把真心,藏在混不吝的玩笑話裡呢?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燕燃,你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呢?
「叩、叩、叩。」
下一刻,窗棂外響起三聲有節奏的敲擊聲。
莫名的熟悉。
我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猛然回憶起這個節奏在何時聽過。
——年少時的宮牆處。
3
窗外站著的人看起來有些狼狽。
鬢發凌亂,紅衣上沾著灰。
眉梢眼角的飛揚意氣,卻一如往昔。
「燕燃!」
我睜大了眼睛,「你怎麼把自己弄成——」
遠遠的,突然響起一陣高喝。
「大理寺辦案——」
腳步聲是向著這邊來的。
「噓。」
他在唇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來不及解釋了,我隻問公主一句。」
「公主可願與我去看關山明月?」
我怔住了:「什麼意思?」
燕燃輕笑:「私奔啊。」
他語氣認真:「我已向皇上請旨離京,你若願意,我再去請一道賜婚的旨。」
「公主若是願意,明日醜時,我在公主府東南角等你。」
「若不願,隻當今夜從未見過我。」
4
公主府的東南角,有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
我輕巧地翻坐在牆上,松了口氣。
還好,這麼多年過去,還能爬上來。
街頭巷尾,遙遙傳來打更的梆子聲。
我凝神去數,一更,二更。
在數到第三聲的時候,巷尾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
燕燃的紅衣外罩了一層銀甲,騎馬的樣子頗為瀟灑好看。
我壓低了聲音:「燕燃,這裡!」
他學著我的模樣,低聲笑道:「我看見了!」
我彎起眼睛,下一刻,卻意識到了一個比較嚴重的現實問題——
我好像,又下不來了。
燕燃翻身下馬, 抬頭看我,眼中笑意盈盈。
「公主又下不來了?」
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燕燃輕笑:「跳下來, 我會接住你的。」
怕我不信,他伸出雙臂,語氣像是鼓勵。
「別怕, 我保證。」
我看都沒看,縱身往下跳。
天旋地轉,我落入那個最熟悉的懷抱。
月光映著燕燃的側臉,竟有幾分溫柔。
「怎麼樣, 我沒騙公主吧?」
我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都知道的。
無論什麼時候, 他總會接住我的。
5
自從我和燕燃私奔之後, 系統徹底卡機了。
本來每天還會煞有其事地進行倒計時,現下直接沒聲了。
【系統故障……維護中。】
我嘆了口氣。
隨便吧。
直到我和燕燃並排坐在城樓上,我才恍惚覺得,面前的一切是真實的。
明月出天山, 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裡,吹徹玉門關。
關山, 明月,雲海, 長風。
在親眼見過之前, 它們就在宮牆內陪伴過我許多年。
「公主可還記得, 我年少時曾許諾,帶公主來看西北的月亮?」
燕燃抬手將我披在肩頭的大氅系好, 語調帶笑。
我輕聲道:「謝謝,燕燃。」
他一揚眉:「這算什麼——」
「燕燃。」
我打斷他。
「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呢?」
他有些不自然地偏開臉, 不說話了。
就在這時,下線許久的系統終於完成了維護。
【數據重新加載中……】
【系統重啟成功。】
【呃、宿主……】
我心中莫名一跳。
【查詢不到燕燃的好感度是因為——】
系統支支吾吾,好像也傻了。
【他的好感度,從始至終都是滿的。】
【系統故障……是因為好感度太滿了, 把系統搞崩了。】
好家伙。
我瞥了眼身側,抬頭望月亮的青年。
疏朗月色下,威風凜凜的燕小侯爺的耳朵,悄然紅了。
我接著盯。
更紅了。
「阿玥!」
像是終於裝不下去了,燕燃佯裝鎮定地轉頭看我。
我輕笑:「我在啊。」
他看著我,目光不動了。
「你曾經向我問過……一個答案。」
燕燃的眼神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我闔了一瞬眼, 輕聲道:「不是風動。」
開口的瞬間,我突然想起很多東西。
冷宮的高牆和野桃樹, 經年不歇的風。
系統突然支支吾吾,我嗅到一絲不妙的感覺。
「(願」「不是幡動。」
後來,我們不歡而散過很多次。
我是他酸掉牙的青梅, 他是我弄散架的竹馬。
兜兜轉轉許多年。
當年野桃樹下,眼神憂鬱的小公主和鮮衣怒馬的小侯爺。
還是並肩坐在曾許諾的關山明月下。
下一刻,我與燕燃異口同聲道——
「是我心動。」
所幸往後,還有許多買桂載酒的好時光。
「終於等到你了, 公主。」
那隻常年執劍握鞭的手, 珍而重之地與我相握。
十指相扣的瞬間,我耳根發熱,隻佯裝鎮定地抬頭。
千山一色,關山月圓。
身側, 傳來那人帶笑的嗓音。
「阿玥在想什麼?」
我輕聲道:「在想你,燕燃。」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