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一開始還頗為驚嘆。
【宿主,你是我見過攻略的最積極的。】
【衝啊!烈女怕纏郎!你必狠狠拿下!】
後來,它發現這次的任務好像脫離了控制。
【宿主!你等等啊——】
【這可是在大理寺!不是法外之地!】
【這麼多人看著,你這是在輕薄他啊啊啊!】
【出師未捷身先死,你小心裴雪重等會就把你送大理寺獄裡去啦!】
下一刻——
「出去。」
裴雪重的聲音很冷。
果然。
我視死如歸地轉身,卻又被他叫住。
「不是說你。」
他的下屬們眼觀鼻鼻觀心,魚貫而出。
最後一個,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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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雪重默不作聲地別開眼,神色依舊冷淡。
「下不為例。」
我舔舔唇角,笑得像隻偷到腥的貓。
「多謝大人款待。」
……
往昔種種,恍如一夢。
不會再有人知道。
裴雪重將那塊定情玉佩送到公主府上時——
我有多想和他琴瑟和鳴共白頭。
14
在裴雪重的死亡凝視下,我膽戰心驚地撩了燕燃一個月。
我感覺再不得手,裴雪重就要完成黑化發瘋了。
可是——
【宿主,還是查詢不到燕燃的好感度。】
【攻略時間隻剩下十天了……】
「系統,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
我斟酌著開口:「你又搞錯攻略對象了。」
【……】
【絕無可能!】
【等等,讓我再查詢一下。】
我屏氣凝神地等待。
【沒錯嘛,就是燕燃……】
我翻了個白眼。
剛好被迎面走來的燕燃看了個正著。
「嘖,公主好兇。」
燕燃笑吟吟地解釋:
「路上遇見了點小事耽擱了,誤了時辰。」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桃子:「給公主的賠禮。」
小和尚在前面引路:「兩位施主,請跟我來。」
我千萬百計地撩燕燃,能想到的辦法都試過了。
現下實在沒有別的法子了,隻好選擇做法——
於是就有了今日的護國寺同遊。
我佛慈悲,求求了,讓我查詢到燕燃的好感度吧!
……
結果到半路,燕燃被他的副官喊走了。
獨留我和老僧在禪房裡相對而坐,面面相覷。
「殿下想問什麼?」
「我——」
滿心困惑,在觸及那道溫和慈悲的眼神時,突然無言。
「貧僧知曉了。」
窗外,風吹經幡,獵獵作響。
我不自覺抬頭去看。
昏暗的禪房裡,老僧輕聲開口:
「殿下,是風動,還是幡動?」
我瞳孔一縮,突然想起一些久遠的畫面。
很久很久之前——在我和燕燃還沒有鬧翻的時候。
我們也曾經同遊過護國寺。
那時他玩笑般指著風中的經幡,問我——
「公主,是風動,還是幡動?」
我不解抬頭,滿臉茫然。
「風吹幡動,風動幡也動。」
「燕燃,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燕燃一僵,旋即掩飾般嗤笑。
「我當然知道。」
下一句,聲音低了許多。
「我隻是……想要知道公主的答案。」
我被庭中喂鳥的小沙彌吸引了注意,一時沒聽清。
「什麼?」
「沒什麼。」
……
檐下銅鈴聲聲,我猝然回神。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老僧閉目,法相莊嚴。
我緩緩攥緊了顫抖著的手。
好一個仁者心動。
就像系統所疑惑的,我和燕燃,為什麼會變成後來那個樣子。
我找了很多種說辭,但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原來一切的轉折點是那天。
驕傲恣意如燕小侯爺——
在試探出我對他無意後,便再也無法若無其事地留在我的身邊。
更何況……他看出了我心屬裴雪重。
於是他決然地和我劃清了界限。
原是……如此嗎?
我茫然眨了一下眼睛。
「吱呀——」
禪房的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了。
「公主怎麼在這裡?」
懶懶散散的調子,句尾上揚,帶著隱約的笑音。
「可讓我好找。」
15
老僧念叨著「善哉」離去。
徒留我和燕燃兩人,坐在一地昏暗的光影裡。
見我不語,燕燃察覺到不對勁,偏頭看我。
「公主怎麼了?躲在這裡生悶氣?」
我抬頭看他。
燕燃生的俊美又張揚,一雙眼尤為風流含情。
而此時此刻——
這雙如落星輝的眼睛裡,正正好好地映著我的身影。
「燕燃。」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輕。
「不是風動,亦不是幡動。」
燕燃一愣,旋即微微睜大了眼。
在他愕然的目光裡,我幾乎嘆息著。
「是——」
燕燃輕聲打斷了我的話,又換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裴郎是路人。」
「公主,可要想好。」
我攥緊了手指,正要開口。
就在此時,庭中傳來一聲高喝。
「大理寺辦案,闲雜人等避退!」
禪房的門被人從外破開。
刀光雪亮,巡捕魚貫而入。
裴雪重手上隨意轉著卷聖旨,目光在看見我時一頓。
下一刻,他神色冷淡如常。
「大理寺辦案,闲雜人等退下。」
「此案牽涉侯府。燕小侯爺,跟微臣走一趟吧。」
燕燃輕笑:「裴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
「不敢。」
裴雪重語氣淡淡。
「大理寺秉公辦案,還請小侯爺行個方便。」
燕燃像是聽到什麼頗為好笑的事情。
「秉公?我怎麼覺得,是裴大人有私心?」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我下意識擋在燕燃身前,「裴——」
裴雪重卻道:「若是我的私心,燕小侯爺又能如何?」
「此案乃天子督辦,『可疑人等,一律押入大理寺獄待審。』」
「天子腳下,比不得西北。小侯爺是想要抗旨嗎?」
若說前幾句還是在博弈。
這句話,就是實打實的威脅了。
我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燕燃似笑似嘆:「到底是天子近臣,權勢滔天啊。」
「倒是我,棋差一著。」
裴雪重偏頭看向巡捕:「帶走。」
我瞳孔緊縮,緊緊扯住了燕燃的袖子。
燕燃安撫似地拍拍我的手。
「公主別怕,我不會有事。」
袖中,他卻將什麼東西塞在了我手裡。
質地堅硬冰涼,我意識到,這是一把匕首。
巡捕將燕燃押了出去。
禪房中,一時極靜。
裴雪重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半張臉隱在陰影裡。
夕陽向晚,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攥緊了手,努力穩下心神。
「你什麼意思?」
「燕家鎮守西北,世代忠烈。他清白與否,你豈會不知?」
我冷笑:「光風霽月如裴大人,竟也會有自己的私心?」
我以為這句話會激怒裴雪重。
可是他卻痛快地承認了。
裴雪重平靜道:「是啊。」
下一句,依舊波瀾不驚。
「失禮了,殿下。」
16
【系統提醒,攻略倒計時:七天。】
昏暗的光影中,我抱著膝,身體蜷成一團。
這是我被裴雪重囚禁的第三天。
寂靜中,任何聲音都被無限放大。
熟悉的腳步聲響起,然後在門外停了很久。
「吱呀。」
門開了。
然後,疏朗天光透進來。
我下意識低頭。
裴雪重捏起我的下巴,輕聲道:「殿下用些水吧。」
我別開眼睛:「燕燃呢?」
他放下手。
下一刻,冰冷的青瓷茶盞貼上我的唇,力道不容拒絕。
裴雪重淡聲重復:「殿下用些水吧。」
我閉眼,松開緊咬的齒關。
那隻貼著唇的茶盞緩緩傾斜,溫涼的茶水入喉,是我從前最喜歡的雨前白芽。
太久沒進水,這會喝得急了,我偏頭嗆咳起來。
「啪。」
那隻青瓷盞被打偏,摔落在地。
茶水潑了裴雪重滿袖。
碎瓷飛濺,有一片落在裴雪重眼尾。
一滴血從傷口上凝出,順著臉頰滑落。
我呼吸一滯。
就像是……生了靈智的白玉神像,垂眼間,落下血淚。
我執著地問:「燕燃呢?」
裴雪重突然很輕地闔了一瞬眼。
再睜眼時,神色如常。
「法不阿貴,繩不繞曲。」
「大理寺秉公辦案,隻是例行詢問,他死不了。」
燕燃沒事,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你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
「那要看殿下的意思。」
裴雪重輕聲道:
「不知殿下是願意做明堂上的裴府主母,還是關在暗室的寵妾?」
我瞳孔緊縮:「裴雪重!」
世人盛贊的端方君子,為愛欲紅了眼。
「蕭玥。」
他打破了禮法,也不再恪守尊卑。
第一次在我面前叫出我的名字,而不是殿下。
「是你先招惹我的。」
裴雪重驟然頓住了話音,我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把我扯落這十丈軟紅塵——
便與我愛欲交纏,至死方休。
冰冷的機械音重復著。
【系統提醒,攻略倒計時:七天。】
世人眼中永遠清冷矜貴,不可褻瀆的裴家公子。
任痴人如何苦求,兀自雲臺高坐。
此刻——
卻變回了凡夫俗子,求而不得,狼狽不堪。
腰間玉帶鉤,驀然松落。
裴雪重將我一把推在書案上,筆墨紙砚落了滿地。
「裴雪重,你幹什麼?!」
「以下犯上。」
在他開口的間隙,我一狠心,將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抵在了他頸上。
「放開!」
裴雪重低頭看著我,力道分毫不減。
我一狠心,手中用力。
刀鋒劃開皮肉,溫熱的血順流了我一手。
我啞聲重復:「放開!」
他輕聲道:「不放。」
話音未落,他一傾身,徑自往匕首上撞。
匕首割得更深,血流如注。
裴雪重瘋了!
我瞳孔緊縮,卻聽面前這人笑道——
「殿下曾和臣說『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這話,可還算數?」
他的語氣那麼輕柔,可話裡話外的意思,卻近乎瘋魔。
「死在你手上,再好不過了。」
「隻是——」
「蕭玥,你會記得我嗎?」
當啷。
匕首落地,我控制不住地顫抖。
「裴雪重,你到底想——」
話音驀然被他打斷。
「我求殿下垂青。」
血色殷殷,他的眼神卻清寂又溫柔。
【系統提醒,攻略倒計時:七天。】
我蜷了蜷手指,突然一抬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隻活……七日也好。
「如你所願,裴雪重。」
鶴壽千歲,以極其遊。
蜉蝣朝生暮死,而盡其樂。
裴雪重,那便同我,做這十丈軟紅塵裡打滾的兩隻蜉蝣吧。
17
攻略倒計時歸零那日。
夜四鼓,一道急詔召裴雪重進宮。
我慢吞吞地替他系上朝服腰帶,企圖再拖延一點時間。
面前這個人,真是怎麼都看不夠。
可惜以後再也看不見了。
「怎麼這樣可憐地看著我?」
裴雪重俯身在我眼尾落下一個吻,輕笑。
「我今日會向皇上請旨賜婚。」
「再睡一會罷,阿玥。」
我低低唔了聲,「城北那家鋪子的桂花糕做得好——」
裴雪重眼中笑意淺淡:「我曉得。」
我滿意頷首,又補充:「要捏成小兔子的!」
小兔子形狀的桂花糕?
他眉頭微挑,卻還是應聲:「好。」
裴雪重替我掖好被角,復又吹滅了案上燃起的明燭。
將要掩上門時,我驀然喊:「裴雪重!」
他一怔,我已經跳下了床,撞進了他懷裡。
「突然很想抱一下你。」
不等他開口,我搶白道。
他很輕地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頭。
裴雪重一走,我從暗格裡摸出白玉佩和早就寫好的信,放在了他枕邊。
想了想,又將白玉佩系回到了腰上。
做完這一切,我輕輕掩上了門。
……
護國寺。
我坐在初見裴雪重的那片竹林中,等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卻驀然想起幾年前的春夜幽篁裡的初見。
驚鴻一瞥,從此淪陷。
系統早就放棄了勸我,隻是嘆息。
【三、二、一,嘀。】
【任務時限結束,判定失敗。】
我攥緊了白玉佩,閉上了眼睛。
一秒,兩秒。
可是想象中魂飛魄散的痛苦卻沒有到來。
如同攻略裴雪重成功那天,系統突然發出茲拉的電流聲。
【數據重新加載中……】
【系統重啟成功。】
【呃、宿主……】
我心中莫名一跳。
【查詢不到燕燃的好感度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