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量極高,身材颀長,比她高出一個頭有餘,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勁瘦的腰杆,都已具備成年男子的特徵,正從少年向著成年男子轉化。
他垂目看著她,極為自然地伸手,手指輕輕地按在她蹙起的眉頭上。
那狹長漆黑的鳳目閃過戾色,聲音卻極輕,“為何皺眉,孤在你心裡如此不好嗎?”
這話像是質問,又像是委屈。
裴織不敢動,輕聲道:“殿下多慮了,臣女隻是有些不適。”頓了下,她又問,“不知殿下派人喚臣女來此作甚?”
話落,那盯著她的目光變得緊迫而炙熱。
“孤為何叫你來,難道你不知道?”太子的聲音越發低沉,似是壓抑著什麼。
裴織有些茫然,他為什麼叫她來這裡,她還真不知道。
她忍不住抬頭看他,對上那雙如狼般戾氣十足的眼眸,頭皮發麻,特別是察覺到那無形的、張牙舞爪的精神力似要將她捆綁,差點忍不住想跑。
太子不知她所想,卻能感覺到靠近她時,那種時時侵擾他的疼痛感奇跡般地削減下來。
這讓他再次篤定。
她果然合該是他的太子妃。
第25章 孤失憶了。...)
慈寧宮。
康平長公主陪太後說了會兒話, 待太後進內殿歇下,攜著女兒到慈寧宮的偏殿歇息。
宣儀郡主坐在母親身邊,低垂著臉,雙手緊緊地揪著手中的帕子, 柔嫩清麗的臉龐滿是委屈, 眼眶微微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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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平長公主看她一眼, 揮手讓殿內伺候的宮人離開。
她將一盞茶端到女兒面前, 放柔了聲音, “宣儀,還在生娘的氣啊?”
宣儀郡主抬頭看她, 滿心的委屈終於忍不住, 哽咽地說:“娘, 你明知道我喜歡的是三表哥, 你為何不肯成全女兒?”
康平長公主看得十分心疼,將她攬到懷裡哄道:“傻瓜,三皇子有什麼好的?嫁給他,你將來最多隻能當個親王妃,哪裡有當皇後尊貴?”
“可我不喜歡太子表哥。”宣儀郡主氣道, “太子表哥脾氣不好,他小時候還罵我是醜八怪, 一點也不體貼人, 我不要嫁給他!”
“說什麼孩子話!”康平長公主聽得好笑。
宣儀郡主見母親不信自己, 越發的委屈, 掙脫她懷抱,扭過身背對她生悶氣, “總之,我就是不要嫁太子表哥, 我隻喜歡三表哥!”
康平長公主也有些惱了,覺得這女兒冥頑不靈,不知道被三皇子灌了什麼迷魂藥。
她冷哼一聲,“你今兒也看到,三皇子妃已經定下,是威遠侯府的四姑娘,連你外祖母都極喜歡她,這樣你還要嫁三皇子不成?”
就算三皇子妃沒有定下,她也會不遺餘力地促成三皇子的婚事,斷了女兒的妄想。
宣儀郡主急急地道:“隻要舅舅沒有賜婚,我還有可能的!”
“說不定明天就賜婚了呢?”
這點康平長公主還是相信的,畢竟外面的流言都傳了半個月,最好平息的辦法,就是賜婚。
宣儀郡主呆在那裡,一時間說不出話。
康平長公主見狀,還是心疼女兒的,柔聲說:“宣儀,聽娘的,娘不會害你!你若嫁給太子,你就是太子妃,將來的皇後,你擁有無上的尊榮,無人能越過你。”
宣儀郡主不作聲,眼淚卻流了下來,順著白柔嫩的面頰滑落,楚楚可憐。
不管太子妃和皇後有多尊榮,可她就是不喜歡太子表哥啊,她隻喜歡三表哥,一心一意想嫁給三表哥。
為什麼娘一點都不疼她,不肯為她爭取三皇子妃之位?甚至為了不讓她去找三皇子,今日一直拘著她。
既然娘不肯幫她,那她就自己努力,她一定要嫁給三表哥!
**
御花園,偏殿前。
太子的手指輕輕地按在她的眉頭上,似要將那蹙起的眉撫平,裴織忍了會兒,還是忍不住偏首退開。
她真的不習慣和陌生人有肢體上的接觸。
太子對她來說,是一個陌生人,而且已有五年未見。自從父母去世,她在府裡守孝,很少出門走動,見的外人也少,更不用說尊貴的天家太子。
她的動作讓他神色微沉。
這比先前無意識地皺眉還要讓他不高興,那雙鳳眸裡戾氣橫生,眼看著那暴脾氣就要發作,不知怎麼地,卻硬生生地壓下來。
隻是他看過來的眼神極為恐怖。
裴織心知不妙,不敢在這裡多待,委婉地道:“殿下,若無其他事,臣女便告辭了。”
她往後欲退,哪知太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纖細,他一隻手就能緊緊地扣住,教她動彈不得。
“別走。”
他一隻手抓著她,另一隻手捂著額頭,太陽穴的青筋微跳,仿佛在忍耐著什麼莫大的痛苦。
見狀,裴織不敢再動,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太子抓著她的手腕極緊,緊得都泛著絲絲生疼,也不知道是不想她走,還是真的那麼疼。
裴織心知若是再放任下去,這位肯定要發瘋,隻好乖乖地站在那兒,輕聲道:“殿下,您又頭疼了?”
太子不語,那雙好看的鳳眸如餓狼般盯著她,眼尾泛著猩紅,宛若盯著一塊香噴噴的肉似的。
他這模樣實在可怕,也怨不得那些貴女怕他。
但凡看過太子發脾氣的人,很少有不怕他的。
被人當成一塊肉的感覺實在不好,裴織在心裡嘆氣,隻能妥協,提議道:“殿下,去那邊亭子裡坐會兒吧。”這話太子倒是聽進去了,乖乖地順著她牽引和她走過去,在樹下亭子裡的石凳坐下,裴織就坐在另一邊。
太子依然緊緊地扣著她的手腕,仿佛生怕她走了似的。
裴織沒辦法,隻好暗暗用精神力安撫他。
她的精神力是上輩子帶過來的,可以用來安撫人類和動物的情緒,緩解因精神不佳導致身體出現的某些不適。
她的精神力剛探過去,就被一團不屬於自己的、雜亂無章的精神觸須緊緊地糾纏著。
裴織的臉色變了變,差點忍不住想暴力地扭斷那不屬於自己的雜亂精神絲。
這是裴織這個世界裡唯一遇到天生擁有精神力的人。
可惜這時代沒有精神力之說,太子的精神力又過於旺盛,不懂得怎麼梳理和控制它,導致精神力帶來極強的副作用――讓他無時無刻不在忍受著頭疼。
太子的暴戾脾氣也是因此而起。
裴織雖然可以幫他舒緩,但她的精神力是後天鍛煉出來的,從出生時僅有的幾根精神絲鍛煉到至今。不像太子,天生就擁有極強的精神力,一個不慎,連她的精神力都會被他絞殺吞噬。
她不敢拿自己去冒險。
因此每次太子出現的地方,她都是能避就避,避不過再說。
幸好十歲以後,她因為要守孝,不用再出門走動,倒也沒再遇到太子。
裴織小心地給他梳理雜亂的精神力。
那精神力張牙舞爪的朝她包裹而來,興奮地纏繞在她身上,這也是剛才見到他時,她忍不住皺眉,想避開的原因。
太子的臉色漸漸地緩和下來,眼中的戾氣仿佛被撫平。
他盯著身邊的少女,神色愉悅,徐徐開口:“你是孤的太子妃……”
裴織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力,與他的精神絲打成結。
她錯愕地看著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聽說孤前陣子突然昏厥,醒來後孤忘記很多事,唯記得你是孤的太子妃……父皇卻告訴孤,孤還未娶太子妃。”說到這裡,太子抿起嘴唇,似有些不悅,心裡的委屈無從訴說起。
裴織:“……”這太子怕是得了精神病。
難道精神力太強,會導致失憶的嗎?
裴織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你不信孤?”太子問,臉上露出不悅之色,鳳眸冷光粼粼。
裴織委婉地道:“臣女相信,聽說殿下前陣子生了病。”
看他如今臉色仍是蒼白的樣子,可見在承恩公府的春日宴時,他的情況十分危急,否則皇帝不會派宮中侍衛直接將他帶回去,兩個月都未曾出現在人前。
至於他說的失憶,她是相信的。
若不是失憶,怎麼可能會這麼直白地讓人找她來這裡,還說她是太子妃?
他們都有五年未見,她從未想過他還會惦記自己。
就不知道他失憶後,為什麼會隻記得自己,難道是因為她以前曾經偷模給他梳理精神力,導致他本能地記住自己?
見她承認,太子的臉色越發柔和,扣著她手腕的力量退去,改為拉著她的手,動作極輕。
這動作過於親密,裴織臉色微變,欲要收回手,哪知他又收緊力道,神色不明地道:“太子妃,你難道不喜孤?”
裴織:“……殿下,我好像還未與人說親。”
她還是一個雲英未嫁的閨閣少女呢?幾時成他的太子妃?莫不是失憶讓他的腦子壞掉?皇帝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太子變成這樣?
太子愉悅地道:“很快就是了。”
裴織越發肯定他腦子壞了,才會口口聲聲叫她太子妃,幸好他沒有腦子壞到在大庭廣眾之下叫,否則事情肯定不好收拾。
隨著紊亂的精神力被一一梳理,他臉上的疼痛之色退去,斂起周身的暴戾陰沉之色,教人終於注意到他是一個極為好看的少年。
裴織從小就知道他長得好看。
隻是脾氣太壞,越長大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怕他的人不少。
要不是有皇帝護著他,維護他,他這太子之位能不能保得住還得另說。
簡單地幫他梳理一遍精神力,已經過去小半時辰。裴織的神色有些疲憊,同時也餓得慌,肚子咕嚕嚕地叫起來,格外響亮。
裴織:“……”
“太子妃,你餓了?”太子有些想笑,看她臉色疲憊的樣子,一臉心疼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