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出一支做工精致的銀哨放在唇邊,哨聲短促地響起,仿佛林中的鳥鳴,在林蔭之中悠然旋轉。
一會兒後,先前領裴織過來的宮女提著兩個食盒過來。
宮女將食盒裡的食物一一取出來,擺在石桌上,然後悄聲退去。
太子含笑道:“太子妃,吃吧。”
裴織已經懶得糾正他的稱呼,她餓得頭眼昏花,沒管一旁的太子,馬上開吃。
直到肚子墊了些食物,那股磨人的飢餓感退去,理智也恢復過來,不由看向旁邊的太子殿下。
太子單手支著下顎,一雙鳳眼像碎落漫天星辰,再無戾氣,仿佛由一隻隨時要噬人的兇獸變成一隻吃飽喝足的溫順野獸。
依然兇性十足。
太子道:“孤好像記得,小時候你搶過孤的芙蓉糕。”
裴織:“……殿下先前不是說,您失憶了嗎?”
“是失憶了,唯獨記得你。”太子很理直氣壯,“孤還記得,你分明就已經嫁入東宮,卻不知為何,竟然還沒進門……”
裴織很想膽大包天地拿手裡的棗泥糕堵住他的嘴。
她倒是明白了,這位殿下有恃無恐,才會同她透露這麼多東西。
不客氣地將桌上的食物都吃光,裴織用帕子掩嘴,無聲地打了個嗝。
對於她的好胃口,太子沒有說什麼。
他站起身,鳳眼柔和,“時間不早了,你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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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織愣了下,順從地應一聲,十分高興他沒有病得太厲害,將她扣在宮裡。
她會有這種擔憂也是正常的,因為以前他就幹過這種事,不過那時候還可以用一句小孩子不懂事來解釋,現在要是他這麼做……
太子將裴織送到假山那邊。
他站在假山前,朝她道:“太子妃,孤下次再去找你,別搭理一些亂七八糟的人,別讓孤不高興!”
裴織:“……殿下,我真不是你的太子妃。”
“很快就是了。”
“……”
裴織隻能沉默地轉身離開,背後盯著她的視線久久未消失,她加快步伐,越走越快,衣擺在風中飛揚。
走出偏僻的小路,人聲漸漸地鼎沸起來。
“阿識。”
齊幼蘭和一群貴女正在欣賞一盆三色牡丹花,看到裴織,朝她招手。待她走近,齊幼蘭道:“阿識,你剛才去哪裡了?阿繡她們都在找你。”裴織道:“隨便走走,我這就去找她們,齊表姐,你知道她們在何處?”
“剛才還看到她們在玲瓏閣歇息。”
裴織朝齊幼蘭說了一聲謝謝,轉身去找裴繡她們。
玲瓏閣是御花園裡的一處觀景之地。
裴織走進玲瓏閣,發現這裡有不少貴女坐著休息喝茶。
她掃了一眼,看到裴繡和裴綺,朝她們走過去。
“阿識,你剛才去哪裡啦?”裴繡拉著她坐下,擔憂地說,“我和五妹妹不是故意跑太快的,哪知道轉頭就不見你,還以為你出什麼事呢。”
裴織寬慰道:“我在御花園隨便走走,可能咱們剛好錯過了吧,這裡人那麼多,能出什麼事。”
“也對。”
兩個姑娘見她回來,很快就放心下來,聊起她們剛才在御花園裡看到的名貴花卉,還有一些番邦進貢的奇花異草,外面難得一見,不虛此行。
直到時間差不多,貴女們紛紛離宮。
裴織幾人去尋威遠侯夫人和梁萱,和她們一起出宮。
威遠侯夫人看了看,問道:“怎麼不見絹姐兒?”
裴繡嘟起嘴說:“不知道,我們去拜見太後娘娘後,她就自己跑了,一直沒見人影,也不知道去哪裡。”
威遠侯夫人馬上擔心起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她倒不是擔心裴絹,而是擔心她要是出什麼事,連累到威遠侯府的名聲,府裡可是還有姑娘沒說親呢。
這庶女從來不歸她管,以前她倒是想管教,但丈夫像護崽子一樣,還以為她這主母要對一個庶女如何。
時間一久,威遠侯夫人被傷透了心,也懶得再管。
就在威遠侯夫人想著尋宮人幫忙去找裴絹時,裴絹自個兒回來了。
看到裴絹身上有衣服沾到的泥漬,威遠侯夫人忍不住皺眉,“絹姐兒,發生什麼事?”
裴絹低頭,“沒什麼事,剛才走得快,不慎摔了一跤。”
見她一副不欲多說的模樣,威遠侯夫人也懶得再問,帶著兒媳婦和幾個姑娘一起出宮。
第26章 孤見太子妃精神就好。...)
回程時, 依然是姐妹四個坐一輛馬車。
裴絹靠著馬車壁發呆。
裴繡和裴綺仍是精力充沛,湊到一起小聲地說著今日賞花宴上的事,還有御花園裡那些名貴的花木,覺得皇宮裡的御花園果然名符其實, 比他們家的花園好看數倍。
裴織也靠著車壁休息, 聽著姐妹倆的嘀咕, 緊繃的精神漸漸地放松。
“四妹妹, 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今兒在宮裡是不是去做了什麼?”
裴絹的聲音突然響起,正在說話的裴繡和裴綺看過來, 這才發現裴織臉上遮掩不住的疲倦之色, 不由吃了一驚。
“阿識, 你很累嗎?”裴繡關心地問。
裴織含笑道:“還好, 今日起得早,沒休息好。”
裴繡忙道:“那等會兒回到府裡,你趕緊去休息。”
裴織應了一聲好,抬頭看過去,對上裴絹防備又探究的目光, 不由挑了下眉,不冷不熱地問:“多謝二姐姐關心, 倒是二姐姐後來一直不見蹤影, 不知去了何處。”
這不軟不硬的釘子刺過來, 讓裴絹臉色微變。
她冷冷地道:“隨便走走罷了, 倒是四妹妹你還未說,今兒在宮裡可是遇到什麼事, 讓你如此疲憊。”
最後不免多了幾分咄咄逼人的厲色。
“阿識哪裡都沒去,一直和我們在一起!”裴繡忍不住嗆聲回去, 實在不喜裴絹這種質問的語氣。
裴綺也跟著點頭。
比起仗著大伯在家裡逞威風的二姐姐,她自然是向著四姐姐的。
雖然今日四姐姐消失了一個時辰,不知道去了哪裡,不過她相信四姐姐的為人,不會去探究她做什麼。
裴織安撫兩個幫她的姐妹,看著裴絹說:“我觀二姐姐衣服上的泥漬,不像是摔的,倒像是被人踩了一腳。”
說著,她朝裴絹笑了笑,笑起來甜甜的,但這話卻十分誅心。
裴繡和裴綺都看向裴絹的裙擺。
她今日穿的是桃紅色鑲綠色芽邊十二幅湘裙,幸好這顏色較深,是以這泥漬並不算太顯眼,出宮時才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惹來笑話。不過仔細看,確實如裴織所說的,那泥漬像是被人踩了一腳似的。
這腳印小巧,看著像是姑娘家的繡鞋。
裴絹下意識地將沾了泥漬的裙裾攏起,生氣地道:“胡說什麼!”
越是生氣,越是證明她惱羞成怒了。車裡的都是一起長大的姐妹,如何不知道彼此的脾氣,這會兒,連裴繡和裴綺都忍不住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打量裴絹,暗暗猜測先前她去了何處,怎麼裙子竟然被人踩了一腳。
再看她悶不吭聲的樣子,莫不是腳她裙子的人身份極高,她不敢得罪?
“是不是胡說,你自己清楚。”裴織說完,不再理她,靠著車壁繼續休息。
裴絹被堵得無話可說,明明是想問她有沒有在宮裡遇到太子的,哪知道反倒被她拿捏住,讓她氣得不行。
不過她也知道這堂妹的厲害,不敢再挑釁她,心裡卻十分的懊喪。
明明今日進宮,她設想得很好,隻要找到太子,趁機向他證明自己能預知未來,讓太子知道自己的奇特之處。
哪知道太子沒見著,反而不小心遇到三皇子和宣儀郡主。
當時宣儀郡主正對著三皇子哭,至於她為何哭,不用想都明白。
怕被兩人發現,她在第一時間想要躲起來,哪知道慌亂中摔了一跤,自然被三皇子和宣儀郡主發現。
她摔在地上,還未起身,就被氣勢洶洶走過來的宣儀郡主生氣地踩了一腳。
雖然不算疼,但侮辱性極強,讓她氣得肺都炸了。
裴絹神色鬱鬱,暗罵宣儀郡主是個瘋婆子,等將來她成為太子妃,她一定要找回場子!
不過,看宣儀郡主痴戀三皇子的模樣,隻怕不會死心,要是裴織真的嫁給三皇子,宣儀郡主肯定要從中作梗對付她,這三皇子妃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她抬眸看著對面閉目休息的裴織,不由有些幸災樂禍。
“你這一會兒生氣,一會兒朝著阿識笑,這是什麼毛病?”裴繡忍不住說,語氣不滿。
裴絹臉色一僵,惱怒道:“我自己想事情,關你什麼事。”
她知道自己就算重活一輩子,有時候思索過於深入時,不太能控制自己臉上的神色,隻好板著臉,暗暗警告自己,以後要小心一些,最好能學學裴織,什麼都壓在心裡,不動聲色。
雖然她不怎麼喜歡裴織,但不得不承認,裴織不管是未出閨時,還是出嫁後,都能做得很好。
馬車回到威遠侯府,在儀門前停下。
威遠侯夫人下車,見梁萱、裴織等人臉上難掩疲憊之色,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們都回去好好休息罷。”
每次進宮,都要繃緊精神,就怕一個不慎衝撞了宮裡的貴人,回來時都是累得慌。
所以威遠侯夫人也不多留她們,讓她們回去歇息。
裴織先回秋實院洗漱,換上一身幹淨輕薄的春衫,又吃了點東西墊肚子,看天色還早,去老夫人那兒。
來到壽安堂,沒想到威遠侯夫人也在,正準備離開。
“阿識,怎麼不去休息?”威遠侯夫人含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