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織道:“我想和祖母說說話。”
威遠侯夫人心中了然,今兒在宮裡,太後當眾表現對她的喜愛,若無意外,宮裡應該很快就有賜婚聖旨到來。
沒想到他們府裡會出一位皇子妃,威遠侯夫人欣喜之餘,也有對裴織的憐惜,也不知道她將來的造化會怎如何。
其實隻要不蠢的,都能看出來,宮裡的梅貴妃和三皇子會相中裴織,為的是岑尚書。
如果岑尚書有適齡的女兒或孫女,哪裡會輪到裴織一個喪父喪母的孤女當三皇子妃?若是將來岑尚書老去,或者不在了,也不知道她會如何。
種種想法在腦裡一掠而過,威遠侯夫人沒說什麼,離開了壽安堂。
那邊,裴老夫人朝孫女叫道:“阿識過來。”
裴織走過去,坐到祖母旁邊,接過丫鬟遞來的蜜果露喝了大半杯。
裴老夫人伸手輕撫她白細嫩的臉,輕嘆一聲,“今兒宮中賞花宴上的事,你伯母剛才已經和我說了,外面的流言很快就會平息的,阿識放心。”
裴織朝她笑,“祖母放心,我省得的。”
見她平淡恬靜的模樣,裴老夫人心下嘆息。
要不是二兒子夫妻早逝,阿識如何會變成這般沉穩安靜,沒有父母庇護的孩子,總歸要比那些有父母愛護的女孩兒要來得穩重。
裴織陪祖母說了會兒話,方才離開壽安堂。
回到秋實院,實在疲倦得厲害,不等天色黑下來,她便上床休息。
太子是她兩輩子所遇到的精神力最強大的人,偏偏擁有這樣得天獨厚的強大精神力,卻不會用,反倒將自己折騰得像個瘋子。
其實她實在不願意幫他梳理精神力,因為每次梳理,都要冒著被他的精神力吞噬絞殺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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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精神力過於霸道,就像他本人,沒有溫順的時候。
隻是因為小時候的一段際遇,到底不忍心看一個六歲的孩子被逼得痛苦不堪,是以後來每次在宮宴或者一些場合遇到太子時,她都會偷偷幫他梳理一下雜亂的精神力。
幸好遇到太子的時候不多,所以也沒出什麼問題。
每次幫他梳理完紊亂的精神力,她都會疲憊不堪,餓得幾乎理智全無,這也是她食量比尋常貴女要大的原因。
不管是梳理精神力,還是鍛煉精神力,都是需要大量的消耗,隻能靠食物來補充。
腦海裡一邊胡思亂想著,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
入夜,昭元帝沒有去後宮,而是去東宮看太子。
李忠孝等伺候帝王的內侍對此習以為常,每次太子出點什麼事,昭元帝都會以太子為重,其他事都往後推,連後宮都懶得去。
對此,那些宮妃都恨不得太子好好的,省得她們一個月都見不到皇帝的身影。
昭元帝到東宮時,發現太子還清醒著,並沒有失去意識。
這兩個月以來,每當入夜時,太子就會失去意識,昏迷不醒,直到大半夜,才會恢復些意識,但卻是不怎麼清醒的。
他面露喜色,“贽兒,你的身體如何?”
太子臉上難得露出笑影,“父皇放心,兒臣現在身體很好。”
昭元帝攜著他坐下,查看他的臉色,發現太子似乎比白天時還要好,莫不是發生什麼事?
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今日去找了太子妃……”
昭元帝:“……”人家姑娘真的還不是你的太子妃呢。
“不知為何,隻要見到她,兒臣就覺得很舒服,頭也不會那麼疼。”太子如實說。
昭元帝呆了下,心下納悶,難不成太子妃還是一味良藥,能治太子的頭疾不成?
可是從來沒有這樣的道理啊。
“父皇,是真的,自從見過太子妃後,孤現在的精神都很好。”太子信誓旦旦地說。
昭元帝雖然不願意相信,但太子現在的好精神確實也說明了這點。
這裴氏女,難道真這般神奇?
作皇帝的都有些疑心病,昭元帝也不例外,第一時間懷疑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陰謀,爾後不禁失笑。
威遠侯府的四姑娘隻是一個尋常的閨閣女子,能對太子做什麼?
倒不如說,太子今日見到心心念念的太子妃,因為心理作用,身體感受到某種撫慰,所以連頭疼都減輕許多。
這時,太子問道:“父皇,你什麼時候給我們賜婚?”
聽到這話,昭元帝覺得心裡的猜測得到證實。
太子這是特地在等他呢。
他好笑地說:“今兒剛辦完賞花宴,得給那些朝臣緩緩,過幾日便給你賜婚罷,省得某些人胡思亂想,專做些蠢事。”
“不行。”太子馬上說,“父皇,您盡快為我們賜婚罷,孤擔心再拖下去,孤的太子妃都要變成別人的。”
“什麼?”昭元帝被他弄得有些糊塗。
羊角宮燈的光線明亮,燈光照亮太子臉上的陰戾之色,隻見他陰沉地說:“聽說最近京城有很多流言,是有關三弟的,三弟竟然覬覦孤的太子妃。”
看他一副要發病的樣子,昭元帝哪敢刺激他,趕緊道:“你也說這是流言,贽兒別生氣,隻要朕給你們賜婚,流言不攻而破,誰敢再議?”
最後一句,端的是威儀冷冽。
角落裡候著的何總管暗暗擦汗,覺得皇帝說得對。
昭元帝也知道外面的流言,並未放在心上。
俗話說,皇室是天底下最講規矩的地方,其實也是天底下最不講規矩的地方,端看這規矩是為誰服務。
昭元帝壓根兒就沒將外面的流言放在心裡。
他也知道,會有這流言,還是自己那三兒子搞出來的,要是他不去威遠侯府喝喜酒,就什麼事都沒有。
可那是發生在之前,當時他也不知道太子其實喜歡威遠侯府的姑娘,連太子都在失憶中,沒記起他的太子妃是誰呢。
所以這事也怪不得三皇子。
今日在交泰殿,昭元帝趁召見功臣之女的時機,暗中打量威遠侯府的四姑娘。
果然是個容貌姿儀出眾的姑娘,氣質更是教人見之忘俗,更難得的是,還是個穩沉大方的,不似同齡小姑娘般活潑跳脫。
第一印象,昭元帝就滿意幾分。
太子妃便要這種沉穩又進退有度的,特別是太子的情況不同,需要太子妃照顧,而不是娶個需要太子照顧的太子妃。
“父皇,明天便下旨賜婚罷。”太子道,“先將太子妃定下來。”
昭元帝道:“這是不是太趕了?”
太子沒說話,隻是看著他,神色變得陰鬱,突然伸手撐著額頭,一副難受至極的模樣。
昭元帝:“行行行,朕明日就給你們賜婚。”
第27章 當眾賜婚。...)
大禹自建朝以來, 便有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的規矩。
今日正好是小朝會。
讓朝臣意外的是,已有兩個月沒在前朝露出臉的太子終於出現在金鑾殿的朝會上。
太子一身杏黃色的鱗紋袞服,頭發用金冠束起, 金色绦帶納入發鬢之中。他站在龍椅下方的位置, 身量高大, 身姿挺拔, 面容雖有幾分蒼白之色, 卻不顯病弱之態。
之前一直不見太子,朝臣們私下都不免猜測幾分, 以為太子定是病得厲害, 哪知現在一看, 倒是像沒什麼事。
除了太子外, 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出現在朝會上。
自從三位皇子束發之齡伊始,皇帝便不再拘著他們在上書房讀書,讓他們參與朝會,開始領差辦事。皇帝雖倚重太子,卻也沒有打壓兩個皇子, 對他們一視同仁,將他們放到六部歷練。
看到太子, 二皇子和三皇子隻是愣了下, 兩人臉上的神色很快就收斂起來, 平靜無波, 似乎對太子突然出現在朝會上並不意外。
已有敏銳的朝臣想到昨日宮中舉辦的賞花宴。
據說當時皇帝帶著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出現在賞花宴,接見不少朝臣之女。
皇帝這一舉動, 讓朝臣越發肯定他終於要給皇子們選皇子妃,就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太子妃人選。
太子作為嫡長子, 合情合理,都應該先定下太子妃,才輪到下面的皇子。
自從太子年紀漸長,朝臣比皇帝和太子本人更關心太子妃人選,幾次三番提議為太子擇選太子妃之事。
隻是昭元帝垂拱近二十年,乾綱獨斷,平日看著寬容,唯獨在太子之事上,容不得旁人指手畫腳,當年還出手狠戾地處置了幾個欲要插手擇選擇太子妃之事的臣子。
至此,眾人也明白過來,不敢再明著提這事。
嘴裡不提,不代表他們心裡沒想法。
如今太子的地位穩固,皇帝偏寵,隻要太子不做那等謀逆之事,將來必定能平平穩穩地登極,太子妃亦是日後母儀天下的皇後。
誰不饞這從龍之功?
誰不想給未來皇帝當嶽父,當下一任皇帝的母族。
也隻有那些被嬌養的閨閣小娘子們才會被太子傳出的暴戾名聲嚇到,更偏愛溫文爾雅的三皇子,孰不知這些老狐狸般的朝臣看得更明白,對太子妃人選最為關切。
金鑾殿上,身著玄色繡五爪金龍紋袞服、頭戴二十四旒冕冠的帝王,高高坐在龍椅上,傾聽下方的朝臣們稟報。
今日朝會都是些瑣碎的小事,不到兩個時辰,朝會便要結束。
眼看朝會即將結束,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昭元帝突然道:“自從太子年歲漸長,朕知諸位愛卿一直關心太子的終身大事,太子也確實該到成家的年紀了。”
說著,帝王面帶惆悵,不知不覺,兒子們都長大了。
此話一出,那些原本因朝會瑣事過多,覺得有些無聊的朝臣們精神大震。
他們沒想到皇帝會在今日朝會上拋出這麼大的炸彈,炸得他們精神極了,雙目灼灼地看著龍椅上的帝王。
二皇子和三皇子也猛地看向皇帝。
他們的目光從面容含笑的皇帝轉到他下首位置的太子,太子容色蒼白,眉宇間的陰戾之色不知為何,今日看著竟然消散幾分,鳳目灼灼,居高臨下地凝望下方的臣子們,儲君風採盡顯無疑。
沒有那縈繞不散的戾氣震懾,終於教人注意到,太子與帝王極為相似的面容。
兩位皇子心裡都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