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裴絹,一直纏綿病榻,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
起初威遠侯府的人還會關注一下,偶爾帶禮物去看看她,後來便習以為常,也不再去春華院。
直到進入七月份,裴絹終於從春華院出來。
當看到裴絹出現在青蕤閣時,裴繡幾人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裴絹。
單薄削瘦的身段,明明是穿著今年新裁的夏衫,衣服下卻顯得空蕩蕩的,添了幾分弱不勝衣的羸弱,原本豔麗的容貌因為過於蒼白的臉色,顯得那雙眼睛又大又黑,直勾勾地看過來時,有幾分}人。
“二、二姐姐,你怎麼瘦成這樣?”裴綺吃驚地問。
裴絹沒理她,目光看向裴織,問道:“明兒七夕,你們要去看燈會?”
裴織點頭,每年七夕節,民間都會辦燈會,很多未出閣的姑娘會結伴出門看燈會,這是難得的出門遊玩的機會。
“我也去。”
“去就去,我們沒攔你。”裴繡習慣性地嗆了一聲,爾後看到她蒼白的臉色,語氣緩了緩,“你許久未曾出門,出去多走走也好。”
雖然和裴絹從小不對付到大,但裴繡也沒有那種見不得她好的心態,見她病成這樣,多少還是有些別扭的關心。
裴絹沒說話,坐到青蕤閣的桌前,開始臨摹字帖。
她臨摹的字帖是威遠侯託人收集的名家字帖,十分珍貴,很難買到的那種,看得裴繡一口氣又提不上來,在心裡憋得難受。
裴織拍拍她的肩膀,“看什麼?用心練字。”
裴繡哦一聲,恹恹地對著裴織寫的字臨摹。
她的丹青極好,但字並不怎麼樣,有心想學習,決定先臨摹裴織的字,裴織的字是連程夫子都誇好的,已有大家風範,正好用來臨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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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半日的課程,裴繡迫不及待地拉著裴織,招呼裴綺離開。
“快,咱們去給祖母請安,順便試新衣服。”
裴絹走在後面,一雙眼睛幽幽地盯著她們,並不說話,也無一絲笑意,讓不意間瞥見的裴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突然有些害怕。
總覺得二姐姐病了幾個月,好像整個人都變了。
四個姑娘去壽安堂給裴老夫人請安,順便試新衣服。
明日就是七夕,未出閣的姑娘對這節日十分看重,不僅能出門看燈會,同時也能邀請一些年輕的公子一起遊玩。
她們和鎮北侯府約好,一起去逛燈會。
自然要裁新衣、打造新的首飾,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
裴老夫人素來縱容家裡的姑娘,早在半個月前,就讓威遠侯夫人請品衣閣和金玉樓的人過來給府裡的姑娘裁衣和打首飾。
威遠侯夫人和三夫人也在。
看到四個穿著新衣服、戴著新首飾的姑娘走出來,裴老夫人笑呵呵的。
三夫人湊趣地問:“娘,你看她們,咱們家的姑娘是不是很漂亮?”
裴老夫人道:“都好看,都好看。”她的目光落到蒼白瘦削的裴絹身上,神色一頓,突然道,“絹姐兒,你的病還沒好,就不要出去了,還是在家裡好好休養吧。”
威遠侯夫人也看向裴絹,看到她瘦了一大圈的模樣,心裡嘆息。
雖然極為厭惡丈夫偏寵一個庶女,但她也沒有太過針對她,所有的厭惡都是針對丈夫的偏心。見裴絹病成這樣,心裡也是可憐她的,心比天高,卻沒相應的身份讓她達成目的。
裴絹站在那裡,平靜地道:“祖母放心,我的病已經好了,並不妨礙什麼。”
這是執意要出門去看明日七夕節的燈會。
裴老夫人目光銳利地看著她,裴絹微微低下頭,倔強地不肯妥協。
半晌,裴老夫人收回目光,神態有些疲倦,“隨你罷,隻希望你記得自己的身份。”
這話一語雙關,威遠侯夫人和裴織都聽懂了,隻有三夫人、裴繡和裴綺有些不懂,卻也沒有多嘴詢問。
試完衣服,眾人離開壽安堂。
裴織留下來,坐在祖母身邊,與她說話。
裴老夫人輕撫她身後披散的小把頭發,輕聲道:“絹姐兒自己鑽了牛角尖,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傻事,你小心些。”
裴織含笑道:“祖母放心,我省得的。”
裴老夫人如何能放心,裴絹那樣子,估計對太子還不死心,不知道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
“祖母,明兒燈會,太子殿下應該也會去。”裴織腼腆地說,“殿下先前派錦雲姑娘給我送東西,和我約好在城南的聚英樓相見……”
裴老夫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不禁暢笑出聲。
“好好好,明晚你和殿下好好地玩,注意安全。”
裴織抿嘴笑著,就知道能用太子殿下轉移祖母的注意力,太子真是個好人。
第35章 囂張又隨性。...)
七夕這日, 裴織等人都不用去上課。
她們早早地用完膳,天色微微暗下來時,便準備出門。
這次陪她們一起出門逛燈會的,還有裴安珏夫妻。
成親後, 裴安珏並未再回骊山書院讀書。
其一是他剛成親, 舍不得與新婚妻子分居兩地, 其二是家裡的妹妹成了準太子妃, 威遠侯府的地位水漲船高, 事情一下子多了起來,便留在家裡幫忙。
裴安珏作為侯府的嫡長子, 雖還未請封世子, 卻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 科舉對他來說, 不過是錦上添花,不考也沒關系,端看他自己的選擇。
是以裴老夫人和威遠侯都沒有強求他回骊山書院讀書。
裴織等人來到儀門處,便見裴安珏夫妻已經等在那裡。
儀門前停了三輛馬車,還有好些丫鬟婆子, 以及府裡的侍衛,人數之多, 看得裴繡和裴綺都有些愣。
以往她們也不是沒去逛過燈會, 但隨行的下人沒有那麼多。
“大哥, 大嫂, 今兒出門這麼多人啊。”裴繡驚訝地問。
裴安珏說:“人多安全,等會兒在街上, 你們都不許甩開他們自己跑去玩,知道嗎?”
他叮囑幾個妹妹, 像這樣的節日,最不缺的是拍花子,專門拐或搶那些落單的年輕姑娘和孩子去賣,十分可惡。
是以世家貴族的姑娘出門,都會帶上一群丫鬟婆子和侍衛,以防萬一。
當然,除此之外,也因為裴織現在的身份不一般,生怕出什麼事,所以必要的防範是不可少的。
梁萱笑道:“好啦,你們都上車罷,咱們先去城南那邊,那裡熱鬧。”
裴織四姐妹上了一輛馬車。
梁萱和裴安珏一輛,最後一輛是那些隨行的丫鬟和婆子,侍衛隨行左右。
夫妻倆上車時,裴安珏隱晦地看了眼最後上車的裴絹,不由想起今早去壽安堂給祖母請安時,祖母私下的叮囑。
祖母讓他派人暗中盯著裴絹,最好不要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雖不知祖母這是何意,但裴安珏知道祖母做事自有章法,比父親靠譜多了,便應下來,沒有多問。
是以今日帶這麼多下人,除了是要護著裴織外,也有盯著裴絹的意思。
三輛馬車駛離威遠侯府,朝著城南的大街而去。
因是節日,不少百姓都拖家帶口出門遊玩,大街小巷上都是人,沿途兩邊的屋檐下,大多數都掛起自家做的花燈。
裴繡和裴綺興致勃勃地掀起簾子往外看。
裴織懶洋洋地靠著車壁,吃著荷包裡的幹果,像隻小松鼠似的,裴家的姐妹們都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有什麼。
隻有裴絹正用幽幽的目光盯著她。
裴織原本不欲理會的,想起祖母憂心的模樣,將幾粒葡萄幹遞過去,“二姐姐,吃葡萄幹嗎?”
“不吃。”裴絹硬梆梆地說。
“她不吃,我們吃。”裴繡伸手接過去,往裴綺嘴裡塞了幾粒,故意當著裴絹的面用力地嚼,一副越吃越香的模樣。
裴絹面色微僵,眼裡露出幾分慍怒之色,不知想到什麼,竟然生生收斂起來。
這倒讓裴繡有些疑惑,懷疑地看著她。
以往若是自己故意針對她,她早就生氣地和自己吵起來,並威脅要向父親告狀,今兒怎麼如此好性兒?
裴織道:“二姐姐,你總是看我做什麼?”
裴絹調開視線,悶悶地道:“我沒有。”
“是嗎?”
裴絹不吭聲,倒也沒再直勾勾地看著裴織,隻是偶爾會用那種晦澀難言的眼神瞄過來,每當裴織轉頭看過去,像隻受驚的兔子般趕緊移開。
裴織雖然不在意,可被這麼不陰不陽地盯著,心情都不會太爽,她從來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
於是她道:“你再用這種眼神看我,我馬上讓人停車將你趕回家,你信不信?”
這話引來了裴繡和裴綺的注意,兩個原本正在盯著外面街道的姑娘驚訝地看過來。
裴絹呆了下,沒想到裴織竟然說得如此直白,沒有絲毫的委婉,再看她微抬起精致下颌,顯得倨傲又冷酷,讓她一股鬱氣不禁往頭頂衝。
回過神時,她已經嗆聲回去。
“你憑什麼趕我回家?”
“就憑我是皇上欽點的太子妃。”裴織慢條斯理地說,“相信我趕你回去,就算是大伯,也不敢說什麼。”
裴絹被她氣得憤怒又委屈,還有一種不甘的怨氣,脫口道:“你如此對我,就不怕這事傳出去,外人說你囂張任性,連自家姐妹都容不得,若是朝臣和太子殿下知道這事……”
“知道又如何?”裴織不以為意,“隻要皇上和太後不說什麼,外面那些人能說什麼?至於太子殿下……”她故意露出甜甜的笑容,“我相信他也不會說什麼,甚至還會誇我呢。”
她就是這麼自信。
自信得讓人想打她。
裴繡和裴綺都呆住了。
裴絹卻知道她是說真的,上輩子她就幹過這種事,她根本什麼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