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 裴織依然被叫去太後的車駕陪伴。馬車裡除了太後和宣儀郡主以及伺候的宮人,便沒有其他人。
看到裴織,宣儀郡主朝她笑了笑,整個人看起來恹恹的, 精神並不怎麼好。
裴織以為她是大病初愈, 沒有多想, 處處體貼照顧她, 給她倒了杯果茶, 問她要不要休息。
“不用,這幾天睡得很好。”
宣儀郡主頰邊泛出一抹小小的笑意, 聲音虛軟。
因為宣儀郡主的精神不好, 裴織也沒和她打牌玩遊戲, 有一下沒一下地陪她說話, 很快就察覺到宣儀郡主的異常。
她似乎對自己有些愧疚,偶爾目光閃爍,不敢和她對視。
裴織有些莫名,面上故作不知。
回程路上的兩天時間,裴織都在太後的車駕裡, 發現康平長公主一直沒有出現。
這並不符合康平長公主的行事。
她心裡恍然,終於明白宣儀郡主為何如此, 看來應該是康平長公主又和她說了什麼, 導致這小姑娘對自己心生愧疚。
左右不過就是康平長公主依然覬覦太子妃之位, 想將女兒嫁給太子。
可惜宣儀郡主不喜歡太子, 母親對她的逼迫,隻會讓她痛苦不堪, 甚至會覺得對不起救過她的裴織。
明白原因,裴織依然故作不知, 對宣儀郡主的態度如常。
當御駕終於進入京城,裴織便和太後、宣儀告辭,離開太後的車駕。
宣儀郡主掀起車窗,看著裴織上了威遠侯府的馬車,眼神呆呆的,直到再也看不到人,無精打採地收回視線。
Advertisement
“宣儀。”太後突然叫了她一聲。
宣儀郡主看向外祖母,打起精神,“外祖母,怎麼啦?”
太後朝她招手,宣儀郡主坐到她身邊。
太後伸手摸了摸外孫女蒼白的臉色,眼裡閃過心疼,柔聲道:“哀家的宣儀長大了,轉眼就到要說親的年紀……”
宣儀郡主臉蛋微紅,默默地垂下頭。
“羞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常事。”太後笑著說,“哀家要風風光光地將你嫁出去。”
宣儀郡主羞赧地笑著,爾後想到母親也說過這話,臉上的羞澀漸漸地斂去,面色變得蒼白。
那天雖然她難得和母親吵了一架,但母親的話到底在她心裡留下痕跡。
太後哪裡看不到她臉上的變化,沉沉地嘆氣。
“外祖母。”宣儀郡主疑惑地看她,見她神色暗沉,關心地問,“您的身體不舒服嗎?”
看她關切的模樣,太後越發的舍不得讓她受苦,女兒和外孫女她都疼,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輕聲問:“宣儀,你對三皇子……”
未完的話,看到外孫女羞澀通紅的臉蛋兒,便知道她的答案。
“外、外祖母,您說什麼呢……”宣儀郡主眼睛亂瞟,就是不敢看她,同時心裡又有些慌亂,難道連外祖母都知道她喜歡三皇子表哥?
太後將欲出口的話吞咽回去,摸摸她的臉,沒再說什麼。
**
華燈初上,裴安珏夫妻和裴織終於回到威遠侯府。
剛進門,就見威遠侯夫妻迎面走來。
“你們回來啦,沒發生什麼事罷?”威遠侯一雙眼睛急切地往裴織身上看過去,見她俏生生地站在那裡,沒有缺胳膊少腿的,終於松口氣。
威遠侯夫人道:“聽說圍場突然跑出來一隻發狂的瘋虎,我們都擔心得不行。”
裴安珏夫妻倆臉上露出恍然之色,終於明白為何他們一回來,父母就急急地趕過來,原來是過來看裴織的。
“爹、娘,四妹妹沒事,你們放心吧。”裴安珏說,又問道,“京裡可是傳了什麼消息?”威遠侯道:“京裡都傳開了,聽說西山圍場跑出一隻發狂的瘋虎,正好出現在織姐兒附近,那隻瘋虎是衝著織姐兒過去的,後來如何也沒說清楚,這幾天我們都擔心死了。”
裴安珏和梁萱對視一眼,暗忖莫不是裴織射殺瘋虎的事還沒傳回來?
見裴織平安無事,威遠侯夫妻沒留她,讓她去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那邊還不知道這事,你們都別說漏嘴,省得嚇到她。”威遠侯夫人叮囑兒子和兒媳婦。
兩人自然應下。
裴織去壽安堂給老夫人請安。
知道孫女今日會回來,裴老夫人一直等著,時間到了也沒去歇息。
見到孫女進來,裴老夫人拉著她的手仔細端詳,見她面露疲憊之色,頓時心疼壞了。
“阿識趕緊去歇息,有什麼事明兒說也一樣。”她催促道。
裴織乖巧地應一聲,問侯完老夫人的身體情況,便回秋實院休息。
翌日,裴織剛醒來,就聽說裴繡一大早就過來找她。
“阿識。”裴繡開開心心地過來挽住她,靠在她身上,十分黏糊地說,“你不在這幾天,我好想你,早知道我也和你們一起去西山圍場。”
裴織笑道:“我也隻是去了幾天時間,這不是回來了嗎。”
裴繡像隻跟屁蟲,緊跟在她身邊,小聲又緊張地問:“我聽說你在圍場遇到發狂的大蟲,當時真是擔心死了,幸好你沒事。”
昨晚聽說裴織回來她就要過來找她,被母親攔下來。
裴織道:“我沒事,這事你不要告訴祖母。”
裴繡點頭,“放心吧,我娘早就交待下去啦,我們都不會告訴祖母的,省得她老人家嚇到。”
裴織對威遠侯夫人的手腕還是很放心的,比大伯要可靠多了,甚至有時候覺得大伯配不上大伯母。
兩人吃過早膳,去壽安堂給老夫人請安。
威遠侯夫人、梁萱、三夫人和裴綺也都在,坐在一起說話。
“阿識和繡繡來啦。”裴老夫人笑著招呼兩個孫女,“我們正說這次秋獵的事呢,阿識也過來給我們說說。”
裴織和裴繡坐下,見眾人都看著自己,裴織便挑了一些圍場的事和她們說。
一群女眷聽得津津津有味。
從西山回來後,裴織在家裡歇息兩日,便去尚書府探望外祖父和外祖母。
岑老夫人見到她,激動地將她摟到懷裡,上上下下地查看。
“外祖母,我沒事的。”裴織明白外祖母的擔心,軟聲軟氣地說,“我沒受傷,什麼事也沒有,你別擔心。”
岑老夫人拉起她的袖子,看到手腕上還未消退的疤痕,眼淚差點掉下來。
“阿識受苦了。”她含著淚,憐惜地說。
裴織最怕老人家為自己心疼哭泣,使出渾身解數哄她,好不容易才讓外祖母的眼淚止住。
岑老夫人嘆道:“早知道會遇到這種事,當時就不應讓你去西山圍場。”
裴織笑了笑,柔聲說:“這隻是意外,誰也想不到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外祖母不用擔心。”
岑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心知這是太後開口讓外孫女一起去秋獵,根本沒法反對。
傍晚,岑尚書和兩個舅舅都回來了,還有岑府的少爺們以及裴安璧都從族學回來。
裴安璧看到姐姐,緊繃的面色微緩,一雙眼睛黏在她身上,仿佛要確認她安然無恙。
裴織朝她笑了笑,去給外祖父和兩位舅舅請安。
岑尚書和兩位舅舅都關心了裴織的身體,叮囑她日後小心一些,遇事莫要逞強。
隻有岑元青、岑元白兩人用瞻仰的眼神看著裴織,小聲地問:“阿識,你真的在圍場射殺了一頭老虎?”
裴織好笑,“你們說呢。”
兩人一臉敬畏,還能說啥?
這表妹不僅在學識上碾壓他們,連騎射功夫都能輕易將他們打趴……
她已經不是人,簡直就是小怪物。
這樣可怕的小怪物,幸好他們從來沒想過娶回家,否則一輩子都要被她踩在腳下喘不過氣。
裴織在岑府住了幾日。
這幾日,白天時她去岑府的書樓看書,或者跟在外祖母和兩位舅母身邊學習管家理事、人情往來之事;晚上則去書房聽外祖父講一些朝堂的事,聆聽外祖父的教誨。
岑尚書從來不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他對兒女一視同仁,若是女兒或孫女的才學比兒子更甚,他會極為高興,反倒傾力培養。
裴織是未來的太子妃,岑尚書對她的教養更為細心。
“太子自幼是個聰明的,聽說他有過目不忘之能,他在上書房讀書時,隻要太傅講過的他都能很快理解、悟透,並且舉一反三……”岑尚書說到這裡,頓了下,繼續道,“所謂慧極必傷,太子殿下亦是如此……日後你若是進了東宮,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想到外孫女下個月就要大婚,岑尚書十分不舍,暗暗為她擔心。
自古以來,嫁入皇家的女子沒幾個有好下場,將來太子登基後,後宮三千,女子能分到的寵愛又有多少?
當女子色衰愛弛,結果可想而知。
裴織木了下,終於反應過來,外祖父在暗搓搓地教導她和儲君的相處之道。
有些話,岑尚書不能說得太明白,譬如太子的隱疾,可惜他知其一不知其二,料想能稱為隱疾的,可見一定情況很不好。
所以隻能隱晦地提點外孫女,以免她進了東宮,因為什麼都不知遭大罪。
裴織不好解釋太子的隱疾是因為精神力太過強大所致,故作輕松地道:“外祖父放心,太子殿下很好的,這次秋圍,我在圍場失蹤,還是太子殿下第一個找到我呢。”
岑尚書愣了下,說道:“太子殿下確實有心了。”
對於這點,岑尚書心裡挺滿意的,至少能看出來,太子對外孫女極為上心,隻希望這份上心能保持久一些。
眼看婚期越來越近,威遠侯府的人一再來請,裴織終於回府。
尚書府的人極為不舍,都明白這是裴織最後一次來府裡小住,日後她是太子妃,想要見她就難了。
岑老夫人恨不得再多留外孫女幾日。
裴織笑道:“外祖母,以後有時間我會來看你們的,你好好保重身體。”
岑老夫人應一聲,親自送著外孫女出門,站在儀門處,盯著威遠侯府的馬車消失在門口,轉身暗暗地擦了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