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一臉驚魂未定,立馬張開雙臂將我攬進懷裡輕聲哄著:「晚上打雷了,我擔心你害怕就在你房間裡打了地鋪,對不起羨羨……」
外面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雷聲,半邊天都閃了一下。
我下意識往他懷裡縮了縮,卻察覺到凌塵高大的體格也往我這一縮,環著我的手臂不動聲色地收緊。
心裡不禁有點想笑。
所以到底是誰害怕?
我看了眼床邊地上,說是地鋪,其實隻有薄薄一條毯子。
更別說深秋的雨夜,涼氣還是挺瘆人的。
我被抱在懷裡,巨大的安全感將我緊緊包裹,心跳逐漸平復。
感受到裸露在外的肌肉透著絲絲涼意,一瞬間我哪還有要怪他的心思。
扯了扯被子,我眨巴著眼睛看向他。
「要不,」我動作輕柔地拍了下身邊的位置,試探性地問了句,「一人睡一邊?」
他頓了頓,下一刻眼神裡突然亮起飽含期待的光。
「真的嗎?」
我點點頭。
某人立刻翻身將地上的薄毯撈起,傻笑兩聲,然後老老實實在我旁邊睡下,躺得無比端正。
心裡滑過一絲甜意,我感覺自己像在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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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市一連下了幾天的雨,氣象預報每天都在提醒大家外出注意帶傘。
凌塵也磨磨蹭蹭地在我房間睡了幾天,我發現這家伙是真的害怕打雷閃電。
有時候早上醒來,我都是被他環在我腰間的大手給勒醒的。
一米八幾的大個,屬實讓我有些遭不住。
8
晚上,我做飯時發現沒有香菜了,便使喚凌塵下去買點。
他「喔」了一聲,放下拖把,擦了擦手就出門了。
我想起來提醒他帶傘,待會兒可能有雨。
結果出來一看,房間裡已經沒人了。
這附近的菜店有事關門了,得穿過街道到對面去買,稍稍有點遠。
果不其然,還沒等到面下鍋,我就聽見豆大的雨滴砸在窗戶上。
南方這邊天氣就這樣,前一秒豔陽高照,下一秒就有可能大雨傾盆。
我站在窗邊往下望,凌塵還沒回來,路上行人也大多抱頭亂竄,四處躲雨。
要是沒傘的話,他保準要淋個透。
火一關,我摘了圍裙在門口雨傘架上取了把傘,下樓去接他。
天果然黑壓壓的沉下來,又是風又是雨的,我眼睛幾乎睜不開。
路上行人越來越少,我給凌塵打了電話他也沒接,心裡不禁有些擔心。
沿著街道一路找過去,菜店老板說凌塵早就買完走人了。
我頓時慌了神。
轟隆一聲,遠處天空劃過一道閃電,雷聲隨之翻湧而來。
心裡的不安瞬間被擊中。
腳下步子越來越快,傘被大風吹得東倒西歪。
我顧不上這些,眼看著街上人越來越少,卻始終看不到凌塵的身影。
走到了南濱街的盡頭,再拐個彎就要到商業街了,我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
街道交界處有家貼了轉讓標識的咖啡廳,已經荒廢很久了。
凌塵坐在咖啡廳門口的垃圾桶旁邊,頭深深地埋進臂彎,一動也不動。
我嚇壞了,「凌塵!」
聽到聲音,他才慢慢抬起頭。
「羨羨……」
9
我趕緊跑過去抱住他,觸到湿透的衣服,想都沒想就把身上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身上。
凌塵眼神茫然地看著我慌張的樣子,視線停留在他身上我的黑色外套,以及手裡那把黑柄雨傘。
我愣了愣,扶著他站起來,「是頭痛了嗎?」
醫生說過,凌塵的狀況在後續會伴隨著間歇性頭痛症,一般這種情況是他的記憶湧動造成的。
他悶悶地嗯了聲,說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走到這來了,後來頭越來越痛,就倒在了這裡。
我環顧了下四周,這家已經倒閉的咖啡廳並不陌生。
「去醫院。」我掏出手機準備打 120,結果被他攔住。
「已經好多了。」
看出他實在不想去醫院,我幾番確認,最後陪著他一起坐在地上,安撫著等他緩過勁來。
走在回去的路上,怕他受顛簸再引起頭痛,我們走得格外慢。
凌塵偷偷看了眼我,我也悄悄瞥了一眼,結果兩人視線撞了個滿懷。
我沒忍住笑出聲,晃了晃他緊緊牽著我的手。
大雨一刻未歇,我們卻手牽著手,慢慢享受這一刻隻屬於我們的風雨。
「這把傘很好看。」凌塵忽然不著頭腦地冒出一句話。
我不由抬眼看了看,這把黑傘是定制款的,一看就跟我的氣質不符。
傘也的確不是我的。
記得那天也下著雨,我蹲在角落裡哭,一個陌生人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塞了這把傘給我。
剛想跟他說起這把傘的來歷,凌塵卻先一步開口:「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凌塵像個睡覺前纏著要講故事的小朋友,認真地和我說:
「從前有個小公主,她很美,笑起來的時候就像大雨過後的彩虹,大力騎士偷偷喜歡上了公主,一直默默守護著她。」
「可是有一天,由於大力騎士的疏忽,他的公主就被惡龍抓走了,公主哭得很傷心,騎士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什麼也做不了。」
凌塵低下頭,淡淡看著我,低聲道:「你說,公主最終還能和騎士在一起嗎?」
他語氣認真極了。
一瞬間讓我覺得真正的凌塵就是這樣子的。
「如果他們還能再相遇的話,一定可以的。」
10
季秋來找過我幾次想要聊聊,但都被我拒絕了。
那天下班時,我在公司門口被她截住。
「可以坐下來認真談談嗎?」
季秋比我矮一點,她微微仰頭看著我,眼裡泛著水光。
半晌沉默後,我別開眼。
來到一家咖啡廳,季秋捏著杯子,斟酌著開口:「他還是什麼都沒有想起來嗎?一點都沒有?」
我眉頭微蹙,搖頭道Ŧűₔ:「他沒有和我提起過。」
季秋頓時紅了眼眶,語氣也染上了哭腔,「我不能沒有凌塵哥哥,你告訴我怎樣才能把他還給我?」
嬌弱的聲音迅速吸引了咖啡廳裡不少目光。
我側目,看到了三三兩兩的年輕人正用一種鄙夷的目光打量我。
我皺著眉,非常不理解她的這種行為。
「我說得很清楚了,我隻是外人,這些事情請你去和凌塵說,要麼說服他跟你走,要麼打暈了綁走,跟我說再多都沒有用。」
說完這些,心裡沒由來地湧進一股失落感。
冥冥之中也有種預感,凌塵也許馬上就要離開我了。
沒想到季秋還是糾纏不休,說出的話越來越咄咄逼人。
「你現在說這些話,是因為知道他不會主動離開。」
「我需要的是你主動逼他離開!霸佔別人的東西就不會主動歸還嗎?」
我驚了,沒有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的話。
她把凌塵當作物品,她的所屬物。
以前從沒懷疑過季秋的身份,因為她的口吻字字句句都在叫囂著她是凌塵最重要的女人。
可現在看來是我疏忽了這一點。
「所以,你是凌塵的女朋友嗎?」
11
季秋三丈高的氣焰霎時凝住。
眼裡閃過一絲慌亂,下一秒卻又硬氣起來,「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是愛情就可以定義的,在凌塵父母心裡,我已經是凌家的人了。」
在她慌亂的那一秒裡,我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但忽然蹦出的「父母」二字,讓我下意識眉心一跳。
父母?
凌塵說他無父無母。
「相信一個失憶的人口中的話,我真是高估你了。」季秋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嘲諷。
我愣在原地,眼見著季秋整個人慢慢湊近,紅唇一張一翕,「現在,你還是決定忽略讓他回歸家庭的必要性嗎?」
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我不知道他的父母還健在,還等著他回家,輕而易舉地相信了凌塵剛剛從昏迷中醒來說的話。
回家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情緒使然,胃裡一陣絞痛,我忍不住鼻頭一酸。
這段時間裡凌塵學會了煲粥,他知道我腸胃一直不好,剛開始嘗試時,手上經常被燙出泡。
從他住進我家那時,確實是我在照顧他的日常起居和術後恢復。
而現在不得不說,他已經成為我這個簡陋的小窩裡不可缺失的一部分了。
凌塵不會做的事很多,不會用爐灶,不會開油煙機,甚至分不清各種蔬菜水果。
可他在一點一點地學習。
話又說回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過去這麼久了,才知道凌塵父母的存在。
期間沒有過任何消息,就算凌塵丟失了所有聯系設備,可人失蹤了幾個月了,不可能一點動靜也沒有吧。
見我回來,凌塵放下手機,起身過來接過我手裡滿滿當當的食材,笑得一臉天真無邪,「太好了羨羨,晚上我們要吃火鍋嗎?」
我點點頭,眼神無意地對上他的眼。
他漆黑的眸裡淬著點笑,眼底卻是一片清明。
我換了鞋,洗完手後轉身進廚房和他一起洗菜。
凌塵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說著今天他和樓下小屁孩吵架的事,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附和。
「凌塵。」我淡淡叫住他,「最近感覺怎麼樣,有想起來什麼嗎?」
貼在我身後的人明顯頓了下。
隨後他下巴抵在我肩窩輕輕蹭了蹭,雙手環在腰間,淡淡的松木氣息鑽進我鼻尖,他低沉好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沒有。」
凌塵循循誘導我放下手中的菜,轉過我的身體緊緊擁在懷裡。
就這樣一直抱著,一聲不吭。
我想抬頭看他,卻始終沒有和他對視的機會。
「羨羨,我是不是惹你不高興了?」
12
感受到他的不安,我嘆了口氣,抬手輕撫上他的後背。
「沒有,我隻是想說,我們已經很久沒去醫院復查了。」
凌塵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抱著我的手一點點松開,裝作沒聽見似的走到案板前切菜。
我也沒再說什麼,隻是時不時地湊過去和他貼貼,默不作聲地安撫他的落寞。
鍋一開,凌塵ŧṻₗ將我喜歡吃的菜一樣一樣下鍋。
做完這些又調好蘸料擺在我面前,動作格外殷勤。
我別有深意地打量著他,覺得好笑,隻能死死抿著嘴唇,維持著高冷姿態。
本來今晚我就是打算試探他的,有進展的話就跟他好好講道理,讓他盡快回到父母身邊。
想到剛才我一個人坐在樓下時,反復撕扯著那股離別的痛勁,可轉念又一想,凌塵的爸爸媽媽何嘗不也在經歷著我這樣的痛楚呢?
我隻是他生命裡一個微不足道的陌生人罷了。
凌塵很喜歡吃火鍋,我看著他默默扒飯的樣子。
猶豫了很久,試探性地開口問他:「如果有一天你恢復記憶了,你希望在這裡的最後一餐吃什麼?」
「火鍋。」凌塵不假思索地說出口,半秒後才後知後覺地蹙起眉,「羨羨,不要說這種話。」
我嘴角依舊掛著笑,手中筷子在蘸碟中涮了又涮。
「我們是成年人了,不應該選擇逃避而溺在一場虛幻的夢中,現實生活中還有很多事情因你的意外而中斷,你應該去面對的。」
「如果你恢復記憶了,最應該做的就是回到父母身邊,別讓他們擔心太久。」
末了,我又漾起一個明媚的笑容,「隻要別那麼快忘記我就行。」
凌塵愣住了,下意識怔怔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