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準備怎麼辦?
我準備回去抱著母親的腰狠狠哭一場。
我要拼命蛐蛐她。
什麼舍己為人,什麼大公無私。
她純純就是慨他人之慨。
大姐姐擰了擰眉:「昨晚婆母去你院子幹嘛去了?」
我一慌:「婆母哪有幹什麼?就是,就,去看看我唄。」
大姐姐攤了攤手:「哦,婆母昨日給我送了一冊子的好東西,比我嫁妝還要厚三倍。」
我立馬攀過去:「婆母也給你送了?」
大姐姐就靜靜地看著我不說話。
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跟你們這些八百個心眼子的人拼了。
在娘家正拼命汲取母親和金姑姑的溫暖,父親卻把我和大姐姐喚到了書房。
「在崔家感覺如何?」
大姐姐端著如沐春風的笑容:「崔家人口簡單,婆母心思純淨,夫君上進,很好。」
Advertisement
我拼命點頭:「是的,是的。」
父親憋氣看了我一眼,又翻了個白眼看向大姐姐。
「今日回府哭訴來了?」
大姐姐鎮定點頭。
「待會出門還要我給你們準備一車的財物?」
大姐姐還是點頭:「兩車。」
不是,你們在打什麼啞謎,你們跟我說行不行?
我話本子裡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沒有你們心眼子多,我說真的!
父親笑了:「那你怎麼不哭著出門,不更逼真了?」
大姐姐這麼端莊的人,居然也翻了個白眼。
「都這時候了,父親還要考我?我們嫁妝捐給誰了?我們哭一個試試。」
父親扶須笑了起來。
我受傷地挪到母親院子裡:「娘,你為什麼把我生得這麼蠢?」
母親一下子從躺椅上彈了起來,她看向金姑姑:「是你走漏了風聲?」
金姑姑拍了母親手一下,母親又舒了一口氣:「看來孩子真大了,都能清醒認識自己了。」
好好好,這趟回家,隻有我受傷的目的達成了。
10
我們隻是回了一趟家,拐了父親兩車好東西,我們什麼都沒說,但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再出門宴會,眾人都隻拉著我和大姐姐聊。
二嫂嫂數次想湊上去,眾人都笑著恭維:「縣主真是慷慨。」她再想說什麼,眾人就笑著繞開話題,不帶她玩。
在府外吃了癟,二嫂嫂就想在府內找補回來。
晚上一起用膳,她在飯菜剛剛上齊的時候,鄭重向我和姐姐道歉:
「大嫂嫂,三弟妹,對不起,對不起,我一心為聖上分憂,連累得你們失去了嫁妝。」
我拼命往後縮,大姐姐平靜地喝下一盞粥:「二弟妹說什麼呢?我們崔家同心同德,為聖上分憂不是應該的嗎?」
眼看著在大姐姐那裡佔不到便宜,二嫂嫂又把矛頭指向我。
「三弟妹,我知道你對我不滿,但你也不能寫話本子指桑罵槐內涵『大公無私、舍己為人』吧?我名聲臭了,咱們崔府還能有好嗎?」
好好好,這個死裝姐,又是衝著我來的。
我假借喝茶的工夫,拼命回憶大姐姐說的「人淡如菊的一百種用法」。
再抬頭,我已經強得可怕。
「你說的是我在書社爆火的話本子嗎?」
二嫂嫂沒想到我直接認了,有一瞬間的卡殼:「對,我也是偶然得知,有名的『曉春生』居然就是三弟妹。」
婆母笑著拉過我的手:「你這孩子,怎麼一直都這樣不愛出風頭啊,要不是你二嫂說,你又準備瞞多久?」
我痴纏在婆母身邊:「人家最不耐煩這些名頭了。」
我那親親夫君更是給力:「嵐嵐最是人淡如菊了,她日日在屋子裡給母親抄經祈福,卻還攔著不讓我告訴您。」
作弊工具就這樣回來啦。
隻有二嫂嫂憋屈悶氣的世界達成啦。
11
大姐姐不僅人精明能幹,肚子也格外爭氣。
進門第二年,大姐姐一胎雙生,龍鳳呈祥。
婆母拉著我的手慈祥地追問:「嵐嵐也該要個孩子了吧?」
我拼命點頭,果然婆母和我是能共腦的,母親還在背後蛐蛐婆母心思簡單。
這明明是至純至善好不好。
我越發孺慕:「我天天跟大姐姐要,她一胎生倆,給我一個女兒怎麼了?」
婆母嘴角一僵:「你是這樣要孩子的?」
我也困惑了:「除了大姐姐,還有哪個冤大頭舍得把孩子給我?」
冤大頭大姐姐當晚送了一摞府上的賬冊給我。
「妹妹與其日日琢磨要別人的孩子,還不如好好學習看賬本。」
大姐姐可真小氣啊,她生兩個孩子啊,給我一個怎麼了?怎麼了!
晚上不知道婆母怎麼和夫君轉述的,當晚夫君勇猛得可怕。
他掐著我的腰追問:「怎麼?咱自己不能要孩子,你非得追著大嫂要。」
我有點心虛:「主要是,咱倆的心眼子摞在一起,也不夠大姐姐一半多,你想想,大姐姐生的孩子,和咱們的孩子能一樣嗎?」
從那以後,我的親親好夫君也加入了要孩子大軍。
實在是心眼子不夠,臉皮來湊。
我在崔府日日逍遙自在,大姐姐在貴婦圈風生水起。
我那舍己為人,大公無私的二嫂嫂再次跳出來作妖。
街邊乞丐生病,她直接把人帶到了大姐姐院子。
當時姐姐正含笑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就見二嫂嫂領著一個肺痨乞丐走了進來。
向來泰山壓頂不動聲色的大姐姐動了真怒。
她一個眼神,訓練有素的婆子瞬間把二嫂嫂和乞丐押了出去。
據說二嫂嫂和乞丐站立的附近,大姐姐統統用艾草燻過一遍。
安頓好一切以後,大姐姐一巴掌扇在二嫂嫂的臉上。
「你什麼居心,帶著患有痨病的乞丐到我屋中,你不知道幼兒身子弱?」
二嫂嫂頂著一張紅腫的臉,哭得梨花帶雨:「大嫂嫂怎能如此冤枉我,編排我。」
我頂著一張懵懂無知的臉幫二嫂嫂找補:「大姐姐,這就是你冤枉二嫂嫂了。」
眼看著動靜把崔府所有人都驚動了過來,我咬咬牙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瞬間淚盈於眶:「二嫂嫂是有大格局,大愛的女子,大姐姐你怎麼不懂呢?」
二嫂嫂順杆兒爬:「是啊大嫂,咱們妯娌向來親近,今日你怎能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我呢?我帶這病人來,還不是因為龍鳳胎滿月宴上,你母家送來了幾顆難得的藥材。」
大姐姐冷冷站在那裡:「我母家送來的藥材,你又惦記上了?」
二嫂嫂仿若受了奇恥大辱般:「大嫂嫂怎可如此說我,我可有為我自己籌謀過?我做這一切可有為我自己。」
我笑著接口:「大姐姐,你看看你,格局打不開了吧?不就是二嫂嫂捐了我們所有的嫁妝換了個縣主名頭嗎?」
「不就是二嫂嫂拿你精心準備的刺繡獻給了太後娘娘嗎?」
「不就是二嫂嫂總是舍己為人,卻拿我們的東西哐哐往裡填嗎?但二嫂嫂出發點是好的啊,她這人最是舍己為人。」
向來不愛說話的公爹笑了:「原來咱們家還有尊真菩薩呀。剛好,聖上最愛的五公主染了天花,皇後娘娘一國之母不能涉險,聖上在朝堂上還提起縣主上次慷慨解囊,舍己為人的事跡。」
婆母也笑了:「那敢情好,縣主以後和公主處好了關系,咱也跟著沾光。」
二嫂嫂拼命搖頭:「你們怎能如此待我?天花何等兇險?聖上國庫空虛,我帶頭慷慨解囊, 平日裡好事他想不到我了, 如今送死想到我了。」
魁梧不愛講話的二哥一掌扇到了二嫂嫂的另一邊臉上:「日日舍己為人,天天大公無私, 實際呢?慷他人之慨罷了。如今到你真正奉獻的時候,你也知道往後縮了。」
二嫂嫂含淚的目光在我們眾人中飄過, 最後又定格在我身上。
「那她呢?她天天躲在大嫂嫂的羽翼下, 裝傻充愣, 倒給自己騙了個人淡如菊的名頭。就她那憊懶樣子,她不人淡如菊能行嗎?」
我眼巴巴看向大姐姐, 大姐姐卻轉過頭不看我。
好好好,天天找她要孩子,真要惱了。
我剛要重拳出擊,我的親親好夫君卻嚼著笑回懟:「嵐嵐或許沒那麼聰明, 也沒有那麼優秀, 但無論她立什麼人設,無論她做什麼,她沒有損害別人的利益。」
他在我心中瞬間一米八八, 帥的嘞。
二嫂嫂卻倔強昂著頭:「你們每個人都有那麼多東西,我卻什麼都沒有,我不去爭不去搶怎麼辦?」
??????
這是什麼強盜邏輯, 我們雖然不理解,但大為震驚。
12
宮裡來人帶二嫂嫂走的時候,二嫂嫂手緊緊扒在崔府的大門上。
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縣主素來舍己為人, 前幾日還把城東染了肺痨的乞丐帶回府。」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 當時我們都說縣主當真大公無私。怎麼如今去宮裡幫皇後娘娘照顧五公主,就成了這樣?」
「難不成,往日裡的舍己為人都是裝的?」
「你們知道她縣主的名頭怎麼來的嗎?她把崔府另外兩個少夫人的嫁妝都捐了才換回來的縣主名頭。」
他希望我可以和大姐姐一樣金光閃閃。
「作(」周圍指指點點, 二嫂嫂哭得花容失色:「那是天花啊, 萬一染上我就死了,我憑什麼拿命去換虛名。」
我和大姐姐涼涼看著她:「那你為什麼把痨病人帶到雙生子的院子裡?」
她笑了, 眼淚飆老遠:「我從小就懂得給自己造勢, 在娘家, 所有姐妹都要做我的墊腳石。」
「我以為到崔家還是這樣,誰知遇到了你們倆。」
「知道妯娌是從一家出來的嫡庶姐妹時, 我還暗戳戳想好了如何挑撥離間。」
「誰知你們倒是磨合得良好。一個精明能幹,滴水不漏,一個裝傻充愣, 連吃帶拿。」
「是我運氣不好,如果換別人,如果……」
可惜, 二嫂嫂再也沒有了如果, 入宮第十日, 二嫂嫂和五公主一起香消玉殒。
尾聲
我和夫君在大漠欣賞落日的時候,婆母再次寄來了信。
這次婆母不再徒勞無功催我們要孩子了,她聽見我們說跟大姐姐要孩子就腦殼疼。
這次婆母寄來了一幅畫像。
是祭酒家的庶出姑娘。
婆母說姑娘一身傲骨, 她準備說給二哥哥,讓我們幫忙參謀。
我立馬一封書信寄給大姐姐。
婆母識人的眼光,也就那樣。
大姐姐還是能者多勞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