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給我到花園多挖幾根野菜醒醒腦子!」
我曾翻閱醫書,此戀愛腦,唯有野菜這一味解藥可治得。
蘇沫難以置信地看我一眼,嗚嗚嗚地哭著跑去挖野菜了。
9
過了幾天。
我帶著姜老二新買來的翠玉鑲金釧去花園看老七。
隻見老七頭帶布巾,身著粗布衣,正蹲在牆角,手持小鋤頭挖野菜,十分專注。
我來到她身後她都沒發現。
我輕咳一聲提醒,她才受驚似的轉過頭來。
見是我,她一把扔下鋤頭,抱住我的腿說:
「姐姐,我知道錯了,我現在已經清醒了,真的!」
「當真?」我讓她說來聽聽看錯在哪裡。
老七扒拉著我用金線繡成的羅裙說:「男人是狗,說走就走!」
我點點頭,悟性還算不錯。
「既然清醒了,那就起來吧,回你的院子去,我已經讓下人給你準備了美酒好菜,華服珠釵,好好打扮打扮。」
我輕撫著手腕上這對新金釧,語重心長地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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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女人啊,天天打扮是給自己看的,男人眼瞎,他們根本看不懂我們的美。」
卻還自以為懂得女人心。
我在心裡呸了一聲,罵的就是姜老二這個疑心病重的渣渣。
隻是這人就是罵不得。
我心裡才剛念了姜恆兩句,後腳他貼身小童就來了。
「夫人,老爺要見你,似乎有急事,還請您速隨小的來。」小童一臉焦急道。
我心頭狐疑,大白天姜恆能找我幹什麼?
面上不動聲色,跟著小童來到書房。
一進門,姜恆就衝小童使眼色。
小童退下把門剛關上,姜恆就扶額長嘆。
「夫人,江南商鋪遭遇叛軍掃蕩,已經全賠了。」
他抬起頭來,一臉滄桑。
向來光潔的下巴居然也長出了胡茬,一副深受打擊的頹然之態。
我聞言心頭一驚,疾步上前拉起他的手臂追問:「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姜恆眼中急速劃過一抹異光,愧疚地對我說:
「夫人,姜家即將破產,眼下家中還剩下不少銀錢,你我夫妻一場,大難臨頭各自飛,你速帶銀錢回娘家去吧,我不想你跟我一起吃苦。」
姜恆此話一出,我就覺得怪異。
再仔細一掃他的神情,便覺全是破綻。
姜家乃是齊國首富,就算江南商鋪全毀,也不至於破產啊。
再有便是,姜恆何時對我如此有情有義過?
真要破產了,他會讓我拿上餘下家私回娘家逍遙?
我不信!
作為一名合格的妻子,我怎能在丈夫艱難時落井下石,棄他不顧?
我眼中落下淚來,「夫君,我不走,你我本夫妻,我自當與你患難與共。」
說罷,我將滿頭的金簪玉環還有手上這對新的金釧全部脫下來,交給姜恆。
「夫君,這些年你對妾身恩寵有加,妾身也積攢下不少私房,雖然不多,隻不過一百多兩銀子,但妾身願全部取出,希望能為夫君解一下燃眉之急。」
我望著姜恆那錯愕的面龐。
一邊抹淚一邊就要出去拿私房給他。
「不!」
姜恆突然一把將我抓了回來,攬入懷中,眼眶微紅,感動輕喃:「夫人對我一片真心,為夫慚愧。」
我似是剛反應過來,急忙將他推開,「夫君你試探我?!」
姜恆一臉感動加羞愧,告知我實情。
江南商鋪確實受到反叛軍的侵擾。
可早已經被江南管事們順利解決了。
姜恆看我生氣,心中感觸良多。
將我哄著,一邊為我重新穿戴金玉首飾,一邊感慨:
「義兄同我說,這結發夫妻情比金堅,非尋常姬妾能比,為夫這才想著借此事由,試探人心,恐怕誤傷到了夫人真心,還請夫人原諒則個。」
說到這,他頓了頓,咬牙擠出一句:「不似那幾個賤人!」
那幾個?
賤人?
我心裡一緊,其他幾個妹妹難道也被試探了?
那她們豈不危險!
我嫁入姜家多年,對姜恆這疑心病的病情了如指掌,一年中總愛在南下巡視前後發幾次病。
姜恆這人富可敵國,惦記他的錢他並不介意。
但他很介意別人說不圖他的錢,隻圖他的感情。
一旦發現感情不實,發起火來,我都要避讓三分。
我了解姜恆,自不會中了他的計。
可府中新來的妹妹們……危矣!
10
我從姜恆書房抱著一盒他補償給我的金餅出來。
立馬讓下人去其他幾個妹妹院裡打聽。
老三被禁足罰收月銀。
老五被送去鄉下。
這要是再少兩個人,我日後打牌找誰湊桌子去?
「此事甚急,爾等速度!」
有我命令,下人們不敢不從,跑著出去。
很快我心腹嬤嬤跑回來,氣都沒喘勻,一副要背過氣去的模樣。
我遞給她一杯茶,「先喝口水。」
嬤嬤一口幹了這碗茶,潤好嗓子,附在我耳邊說起打聽到的消息。
我心中雖然早有預感,但真當得知有妹妹中了姜恆的計時,還是有些難過。
女子活在世上本就不易,姜恆貪圖她們的年輕美貌,她們以情愛為借口,貪圖姜恆的錢財,又有什麼錯呢?
「是哪位走了?」我問嬤嬤。
嬤嬤告訴我,除去被送去挖野菜的老七,還有還沒來得及被試探就知道消息避讓過去的老八。
餘下的,全軍覆沒!
「嘶。」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讓雪玉去把我的妝奁拿過來。
雪玉明白我的意思,畢竟這已經是被送走的第三批二三四五六了。
我從不記她們姓名,不是因我記性差。
而是因為,人太多,我真記不住!
妝奁內全是我存下的私房,一個個蠶豆大的金豆子。
我抓了一把,讓雪玉給她們送去。
姐妹一場,我自不忍看她們落魄街頭。
有了這些金豆子,也夠她們此生衣食無憂了。
後來,姜恆知曉我暗中命人安置那些「賤人」,居然沒有來找我發火。
反倒詭異地找來京都名匠,為我將上半年才裝修過的院子重裝了一遍。
先前我這院子就有點富貴得不合規矩。
現在更誇張。
滿院子金碧輝煌的,閃瞎我眼。
姜恆還得意地說:「知你喜歡這些黃白俗物,為夫特意讓人按照你喜好打造的。」
姜恆,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溫暖了整個四季。」
姜恆哈哈大笑:「你我夫妻,何須如此客氣,夫人對我的好,我都記心裡了。」
我對他的好?
後來的後來,我才知道,姜恆以為我安置那些可憐女子,是為了幫他贖罪。
11
又過幾月。
府中又來了新的二三四五六。
從前的老七和老八,已經是府中老人。
牌九推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都快要超過我了。
新來的二三四五六排行靠前,卻得喚她們二人七姐姐八姐姐。
凜冬已過,春日將來的這幾日,天氣有些反常。
我邀姐妹們來我的暖閣共推牌九。
姜恆的親信突然神情驚慌地衝了進來。
「夫人、幾位姨娘,不好了!」
「不好什麼?本夫人好得很!」
我睨了那親信一眼,沒點眼力見的家伙,害我扔了張好牌。
親信急道:「夫人,姜家商鋪內發現違禁私貨,陛下龍顏震怒要抄了姜家,您與諸位姨娘速速收拾細軟衣物,隨老奴離府!」
見我們不動,親信急吼:「要是官差來了,那就來不及了!」
此話一出,二三四五六大驚失色。
曾經歷過姜恆試探的老七和老八稍微鎮定些,看向我。
我知道她們是想問我,姜恆這個時間段會不會犯疑心病?
我腦子裡飛快處理掉這段時間和姜恆有關的消息,昨晚還跟我說他姜家生意又要更上一層樓了。
得,又來試探,真是玩不夠是吧!
我抬手:「穩住,不要慌……」
話音未落,姜恆帶著一堆護衛急匆匆進府,開始收拾值錢之物。
下人們一看這架勢,開始去搶府中那些值錢的東西。
我回頭想安慰一下身後這些漂亮妹妹們不要慌張,都是演的。
卻不想,二三四五六「哗啦」一下丟下手裡的牌,拿出吃奶的勁往外衝。
老六跑得過急,在我塗滿金料的門檻上絆了一下。
好不容爬起來,繡鞋也不要了,光著腳往外衝。
亂了,全亂了!
12
眨眼間的工夫,我面前隻剩下老七老八。
還有雪玉和我的心腹嬤嬤。
「那親信呢?」我拍著心驚肉跳的胸脯問雪玉。
雪玉一邊去拿我妝奁一邊答:「他去準備馬車了,讓夫人速速收拾好到門後匯合。」
說完,已取出我的妝奁,和嬤嬤一起要拉我走。
我一甩手,「都給我站住,跑什麼跑,沒看見老爺都還沒走嗎!」
我一把奪過雪玉手中妝奁抱在懷裡,對蠢蠢欲動的老七老八小聲說:
「上次其他姐妹才中了計,你們不記得了?」
老七說:「記得是記得,可是姐姐你看外邊……」
外邊?
外面怎麼了?
我轉身朝院門外看去。
不知從哪裡來的一眾官差,持刀將出府下人全部截下搜身,確保不剩一點值錢之物,連衣服鞋子都不放過,把人扒光才放出去。
官府還能不殺人?
一眼假!
可老八嚇得老家西域方言都說出來了,嘰裡呱啦罵了一通後,對我說:
「姐姐,快走吧,這看起來是真的啊!」
二人上前來拉我,我躲開,堅定道:「夫君不走我不走,我要與夫君共存亡!」
心頭暗道,姜恆這次居然還找來了群演,真夠無聊的。
老七眼睛一瞪,「姐姐,請你不要戀愛腦!」
我瞠目結舌,我戀愛腦?
「你也不看看你的戀愛腦是誰治好的?」
我好心好意保你們的富貴日子,居然還要罵我戀愛腦!
士可殺不可辱,我也不攔著她們了。
大手一揮:「要走你們走,但我醜話說在前頭,現在你們走了的話,將來你們別後悔!」
老七老八對視一眼,哀嘆一聲。
「姐姐,保重!」
說罷,起身便離開了。
到底有感情在,老七一邊跑還一邊衝我喊:「李翠花,你清醒一點!」
我回她:「我很清醒!」
我抱著妝奁,朝姜恆那邊跑過去,一把抓住正在指揮護衛們藏東西的他。
「夫君,我來了!」
姜恆聽見我的聲音,明顯怔了一下。
緊接著不可置信地轉頭看我,「李翠花,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不解問他:「我是你妻,我不在夫君你身邊我該在哪兒?」
姜恆愛演,我有的是耐心陪他演。
似是未曾料到我對他居然如此深情,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劇烈的震動與動容。
官兵衝了進來,護衛們急忙將我夫妻二人護在中間。
「夫君,人家好怕怕。」我嬌滴滴往他懷中靠。
姜恆明顯一僵,而後,用左手攬住了我的肩,極輕地嘆了一聲,「這傻子……」
我沒聽清楚,隻仰頭滿足地看著他,「與夫君在一起,我無怨無悔。」
姜恆沒空應我,他們開始演武打戲了。
官差讓姜家人放下一切財物。
姜恆讓護衛們放下。
但官差們還要搜身。
姜恆這樣驕傲的男人,豈能容忍如此侮辱?
既然如此,那當然是殺出去!
13
這次姜恆演戲演得極其上頭。
他先是帶著一伙護衛與官兵搏殺。
好不容易衝出重圍,帶著我登上親信準備的馬車,居然還沒結束。
親信駕車,護衛開道。
一行人朝城外疾馳而去。
馬車上,我被姜恆摟在懷中,他那隻左手,始終不曾放開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知道,他定是入戲了。
被自己擬定的劇本衝昏頭腦,努力在扮演一個有情有義的大丈夫。
我暗地裡翻了個白眼,依偎在他懷中,搖搖晃晃居然睡了過去。
再次睜眼醒來,成功解鎖了新場景——破敗的茅草屋!
「怎麼回事?這是哪裡?」
我騰地坐了起來。
發現自己居然睡在一張破草席上。
上面全是灰塵,還有小螞蟻在泥地上舉著一片片小樹葉排排走。
聽見我的聲音,姜恆從屋外走進來。
我驚愕地發現,他居然退去了華服,身上隻穿一套粗布麻衣。
頭上金冠早已經不見,隻有一根布條把頭發扎成馬尾。
乍一看,頗有幾分落魄俠客的瀟灑。
姜恆復雜地看了我一眼,苦澀的面龐上勉強擠出一抹淺笑,關心問:
「夫人醒了?睡了這麼久,餓了吧?」
「現在不比從前,隻有這碗野菜,夫人湊合著墊墊肚子吧。」
看姜恆遞過來的水煮野菜,我蒙了。
姜恆單膝蹲在我面前,見我遲疑,伸出手揉了揉我白嫩的臉蛋子,
「翠花,你對我姜恆不離不棄,他日我姜恆東山再起時,必不負夫人你今日大恩。」
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