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大恩?
看出我的慌張和茫然,姜恆指了指我懷中一直死死抱著不放的妝奁。
我草,狗男人,休想打我私房錢的主意!
14
我哭了。
頭一次姜恆所謂的試探,其實隻是為了這次真破產的預演習。
李翠花啊李翠花。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湿鞋的!
我捶了自己的腦子一拳頭,姜恆嚇一跳,急忙伸手來攔我。
我這才想起,他還要喂我吃野菜!
姜恆見我情緒有點失控,一把將我攬入懷中,抱緊。
下巴擱在我豐潤的肩上,在我耳邊堅定安慰:
「夫人不要害怕,我知你過慣了富貴日子,一下子有點難以接受現實,但請你相信為夫,這一切都隻是暫時的。」
「來,先吃點東西。」
姜恆放開我,親自動手夾起一根熱野菜。遞到我嘴邊,殷切地看著我。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主動喂女人吃飯,我能不知好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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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隻能從長計議。
姜恆:「啊——」
我張開嘴巴,一根一根野菜往肚子裡咽。
一碗野菜吃下去,我腦子徹底清醒過來。
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姜老二這種人肯定還有後手。
我瞄了眼姜恆的神情,都抄家破產了,他面上隻有苦澀,卻不見絕望。
作為一名合格的妻子,是要跟丈夫共患難的。
我李翠花的福氣還在後頭!
15
我跟姜恆開始了逃亡的日子。
每天天不亮就被叫起來,半夜才得入睡。
短短三天,我瑩潤的臉盤子就瘦了一圈。
虧姜恆還說得出:「夫人如今反倒比從前更美了。」
我心裡罵他瞎了,面上悽然一笑。
望著對面酒樓裡的大豬肘子,暗咽了口口水。
姜恆深深看我一眼,起身離開。
我環顧四周,今日難得不用露宿荒野,住進了客棧的大通鋪。
護衛們在對面的土炕上排排睡。
我與姜恆獨睡一張席子。
這席面不知多久沒洗過了,聞起來有股餿味兒。
我試圖找點什麼東西墊一層,除了妝奁卻什麼也沒找到。
沒一會兒,姜恆回來了。
神神秘秘衝我招手,讓我跟他出去。
白日奔波許久,我困得要死。
但還是沒忍住好奇,跟他去了客棧後花園。
姜恆變戲法一樣,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
我鼻子一聳,娘呀,是大豬肘子的香氣!
「熱乎的,快吃吧。」
姜恆將油紙包打開,裡面躺著小半塊肘子,油汪汪的,香氣撲鼻而來。
我沒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吃了三天野菜,見到肉眼睛都綠了。
但我沒有馬上上手,而是先試探地問:「夫君你吃了嗎?」
姜恆沒回答,隻是把紙包塞我手上,催我快吃,他在旁為我望風。
這一夜,天上沒有月亮。
我啃著香噴噴的大豬肘子,默默聽著姜恆吞咽口水的聲音,思考著,是不是要投資一下他的未來。
16
第二天。
我依舊是被姜恆扛著上的馬車。
實在是困啊,我生來二十年,從未起過這般早。
想想從前的好日子,我險些又落下淚來。
姜恆卻以為我舍不得妝奁,剛拿到手,又丟回來,就差說我一句:「小氣。」
我忙把妝奁還給他,「夫君,這妝奁裡是我所有的首飾,請你一定、一定要為它們找個好主人。」
姜恆目光復雜地看我一眼,「夫人當真舍得?」
「嗯。」我點點頭。
我不想再露宿山野。
這該死的逃亡,該結束了!
「我相信夫君,以夫君的本事,姜家還會東山再起的。」
我這話說出來,差點把我自己都騙了。
姜恆顯然很受用,他輕拍了拍我的肩,拿著我的妝奁,轉身離開。
隔日,我流離失所的日子終於結束。
姜恆不再喂我吃野菜。
而是給我準備了軟糯糯的白米飯配青菜。
我們一行人在一個小鎮外荒廢的村莊裡安定下來。
姜恆那些護衛們不知去了哪裡。
某日我一覺醒來,這土牆都快掉下來的茅屋裡,就隻剩下我跟姜恆兩個人。
在護衛們消失的第二天。
姜恆從外頭帶回來一堆家伙什。
他把鐵鍋、鏟子、掃帚、抹布遞給我。
「夫人,以後這個家就要辛苦你了。」
我嘗試去拎那口鍋。
純鐵的,沒拎動。
我又想拿掃帚掃掃屋裡的蛛網。
一掃帚下去,本就斑駁的牆皮哗啦倒下一半。
眼看牆都要被我弄倒,姜恆急忙道:「夫人歇息吧!」
我:「好的。」
姜恆:「……」
第二天,姜恆拿了把鋤頭回來,領我來到茅屋後雜草叢生的空地上。
他說:「從今日起,咱們就要開源節流,以後家裡的菜咱們自己種,節約些本錢。」
我很贊同,「夫君所言極是。」
姜恆抬起鋤頭要給我做個示範,一鋤頭砸下去,直擊尖銳石塊,崩了。
我拍掌鼓勵他:「夫君你最棒了!」
姜恆嘴角一抽,換了一把鋤頭,讓我去試試。
我:?
我哪裡會鋤地啊!
「夫人你可以的。」姜老二試圖學我的鼓勵大法。
可他不知道,我這招對男人才有效果。
我深吸一口氣,握住鋤頭把,用力一揮……鋤頭太沉,我往後甩是成功了,卻沒能把它往地裡甩回來。
巨大的重量壓在身後,拉扯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向後倒去。
驚慌中我急喝:「哎呀呀呀!夫君救命!」
我清晰聽見姜恆深吸了一口氣。
他仰頭望天,長嘆一聲,才過來扶我。
姜恆知道,種地這活是不能指望我這個廢物了。
隻是飯還得吃。
他又督促我下廚學做飯。
這我必須得提前跟他說好,「若是做得不好吃,夫君可不能怪我。」
「怎會,夫人多慮了,隻要是你做的,我都愛吃。」姜恆半眯著眼睛的時候,顯得格外深情。
我信了他的邪,當真挽起衣袖進了廚房。
17
在我把姜恆喂得活生生瘦了一大圈時,一個男人來到我家。
姜恆跟我說,這個男人就是他常常跟我提起的義兄,來找他商量點事。
我哦應了一聲,為他倆上了一碗野菜湯。
這新來的男人長得可真俊。
比姜恆有男人味兒多了。
像是個武將,人高馬大的,卻不覺得粗魯。
隻一眼,我就知道,我李翠花的福氣要來了。
這哪裡是什麼義兄。
這是當今聖上的三子,譽王!
好你個姜恆,原來早早就成了譽王黨。
這下子,我蹲在廚房裡研究飯食時,整個人都輕松多了。
譽王似乎在這個地方扎根下來。
每隔一日就要來找姜恆一次。
如此連續半月,又換成姜恆每隔一日去找他。
每一次姜恆從他「義兄」那兒回來,都會給我帶很多好吃的。
有時候是點心,有時候是肉菜,偶爾還有酒。
對此,我從不過問。
一個合格的妻子就是要懂得適時裝傻。
不該聽的不聽,不該問的別問。
我兩耳不管窗外事,一心隻鑽研野菜湯,日子倒是過得悠闲。
時間長了,因為我日日都要到對門坡那塊兒挖野菜,很快就跟周圍村莊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打成一片,成功加入本地婦女團隊。
偶爾,姜恆還會遞給我一包點心,讓我去這些婦女中間幫他打聽消息。
當然,這是我悟出來的。
姜恆隻是說:「夫人若是無聊,我這裡從義兄那拿來一些點心,你可帶去同你那些姐妹一起嘗嘗。」
我便喜滋滋地拎著點心去找姐妹們闲聊。
打聽打聽誰家有什麼人,家裡人都是幹什麼的。
不用兩日,周圍五個村裡的女人們家裡男人是幹什麼的,我了如指掌。
姜恆偶爾問起,我就告訴他一個。
沒多久,他似乎就鎖定了嫌疑人。
把我扔在家中三天三夜,與他那義兄一起出差去了。
19
再次歸家。
姜恆便跟我說:「夫人,我們要回京了。」
我適時露出一點驚訝,「啊?為什麼要搬走啊?我在這兒住得挺好呢。」
姜恆並沒有解釋,隻掐著我已經瘦下來的臉蛋,欣喜道:
「李翠花,你就是我的福星!當初你對我姜恆不離不棄,如今我跟隨義兄完成大業,活該你享福!」
我一臉茫然,「夫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
姜恆得意地端詳我片刻,才附在我耳邊說:「我義兄乃是譽王殿下,哦不對,馬上就是太子殿下了。」
「這是秘密,你莫要說出去。」
我看他那副想要炫耀又要強忍著的模樣,心裡翻了個白眼,老娘早知道了!
不過,該裝不知道還是得繼續裝。
我問姜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這才將一切真相告知於我。
原來,抄家是真的。
但姜家破產是假的。
這一切,全是他和譽王聯手演的一出戲。
為的就是讓其他王爺以為譽王已經失去背後最大的財源,無法爭奪儲君之位。
姜恆和譽王這對老狗,將計就計,現在已將所有敵人掃除。
隻等歸京,譽王榮升太子寶座。
搞清楚事情原委的我,一把抱住姜恆,哭得梨花帶雨。
邊哭邊抽噎著說:「嗚嗚嗚, 我還以為咱們家真破產了,原來這些都是夫君做的局, 我這個笨蛋,居然真的信了,跟你一起來這鬼地方吃苦受累, 你要賠我!」
這種適當流露出來的「真性情」,極大地滿足了姜恆的成就感。
他哈哈大笑,「好好好,回頭百倍千倍的賠給夫人, 便是這诰命, 也賠夫人一個, 這下夫人可還覺得委屈?」
姜恆居然還給我弄了個诰命?
這屬實是意外驚喜。
20
再次回到繁華的京城。
回到當初那座金玉鑄就的宅邸。
一切好似都跟從前一樣。
又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
一歸京,皇上封譽王為太子的聖旨就宣了下來。
姜恆跟著太子出生入死經此一遭,已成太子跟前紅人。
水漲船高,不但恢復了首富地位, 還額外拿下了河運這個油水充足的大活。
我李翠花的生活,較之從前, 更加奢靡。
隻是,我才在新修好的白玉床上睡了不到半個夏天。
外出修繕河道的姜恆就帶了幾名容顏絕色的女子回來。
對此, 我內心毫無波動。
甚至有點想笑。
那無月黑夜下的大豬肘子, 香得令人眩暈, 竟成了我與姜恆唯一一段沒有摻雜第三個人的單純記憶。
餘下的記憶裡,不是二三四, 就是五六七。
府中熱鬧依舊,新人來了又去。
隻我這當家主母的地位, 不可動搖。
新來的老九不明白我這個主母為何如此穩健,試圖挑戰我的地位。
卻不想,她才仿造我金屋玉床的一個角落,就被姜恆怒而發賣。
人還是我救下來的。
這些女子, 在我看來,多是可憐。
剛從人販手中被買下的老九灰頭土臉,疑惑地問我:
「夫人,老爺為何對我如此無情!」
我回她:「他本就無情。」
老九辯解:「可我看老爺對夫人寵愛有加,我不過是想用一張與夫人一樣的玉床,老爺就怒而將我發賣, 斥我不知好歹,居然敢僭越您。」
「我不明白, 如此之人, 還會是夫人口中的無情人嗎?老爺分明對夫人用情至深!」
為確保姜恆滿意,我讓心腹去查老七的信息,最好是帶上祖宗十八代那種。
「□(」轉身搜尋四周牆角。
哦, 那邊有兩根野菜。
我拔出來,丟到老九面前。
「多吃點這個,就不會覺得他是什麼有情人了。」
老九愕然,眼中仍是不明白。
我想, 她這輩子是都明白不了了。
走前, 我指了指她,「他若有真情,何來得你們這些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說罷,我揮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瀟灑離去。
滿屋的金玉任憑我揮霍,誰稀得他姜恆的狗屁真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