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會養花。
媽媽怎麼可能給我?
「顧玄沉,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想。
我的聲音幾乎顫抖。
顧玄沉幾次欲言又止,終於被我逼出來:「……嶽母去世了。」
「什麼。」我聲帶卡住,說不出其他話。
怎麼可能?
就算是在十年後,媽媽也才五十多,她應該還很年輕。
我忽然想起來。
來到這裡之前,我和媽媽最後一次通話。
「你非要和那小子在一起,媽媽就不認你了。」
媽媽不喜歡顧玄沉。
可我卻和顧玄沉結婚了。
「顧玄沉,我有見到媽媽最後一面嗎?」
「她是怎麼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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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顧玄沉,淚如雨下。
顧玄沉隻是搖頭,「杉杉,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沒有過去!
過去的,隻是十年後的顧玄沉和雲杉杉。
但對我來說,沒有。
11
我追問顧玄沉,但他卻將自己關在書房。
他隔著門,對我說:「杉杉,很晚了,該睡了。」
我神情恍惚地去了主臥。
床頭櫃的抽屜開著,裡面躺著兩本結婚證,翻來後,「顧玄沉」和「雲杉杉」兩個名字,像照片上的兩張臉龐,幸福地依偎在一起。
日期是:2016 年 5 月 20 日。
證明他們相戀三年,結婚七年。
但最終。
也隻剩這張結婚證了。
看著簡陋的主臥,連張婚禮合照也沒有。
我心裡五味雜陳。
這就能和他結婚了,像是我能幹出的事。
所以,媽媽她,一定很心疼吧。
這一晚,我哭著入睡。
半夜。
顧玄沉生病了。
書房裡傳來的咳聲吵醒了我。
我推開房門,他臉色蒼白地躺在那裡。
嘴裡重復著一句。
「杉杉,對不起。」
我知道,他抱歉的對象,是十年後的雲杉杉。
「要不要給你叫救護車?」我問他。
他這才睜開眼,看著我說:「我要杉杉。」
我說,她不會來的。
他不信。
我便用他的手機打了電話過去。
現在是凌晨一點,是我必須睡覺的時間。
但我沒想到,29 歲的雲杉杉還沒睡。
她很快接了顧玄沉的電話。
難道心裡還有他?
我正想著……
卻聽見她說:「分公司出了那麼多狀況,你還知道聯系我?」
我怔了一下,原來她還在工作。
「他病了。」
「在喊你。」
我低低地說。
和十年後的自己談話,多少有點詭異。
「哦。」她也愣住,鈍鈍地說:「死了再聯系我。」
她掛了電話。
12
聽見掛機聲,我心裡是滿足的。
我幸災樂禍地告訴顧玄沉。
「她不愛你了。」
顧玄沉抬起手臂,遮住他的眉眼,聲音沙啞地說:「不可能。」
可是說完。
他臉色更加灰暗,忽然又想抓住什麼,問我:「那你呢?你還愛我嗎?」
我不假思索:「我隻愛十年前的顧玄沉。」
「如果我現在變回十年前的顧玄沉呢?」
「你已經不是了。」
……
顧玄沉扛過了病情,認真地對我說,他不會讓我失望。
他會變成十年前的樣子。
他開始對 29 歲的雲杉杉求和。
不僅不離婚,還給了她很多股份。
我不覺得他會成功。
因為在我眼裡,金錢換不回愛情和婚姻。
29 歲的雲杉杉才不會理他。
他們肯定會離婚的。
我等啊等。
他們沒離婚。
顧玄沉告訴我,「你不用再失望了,我們會好好的,會白頭到老。」
我:。
就因為錢和股份?
就能白頭到老?
我不服氣地去找 29 歲的雲杉杉,她說:「是。」
13
顧玄沉給了情人一筆錢,讓她打掉孩子。
那個女孩不肯,鬧了很久。
他沒採取什麼措施。
隨她去了。
他始終下不了狠心,29 歲的雲杉杉平淡地說,「虎毒不食子,挺好。」
我以為自己聾了。
她還說他好。
「有錢有股份,還不用生孩子。」
「怎麼不好?」
她對我說。
她的助理說她是「清醒大女主」,還告訴我:「小妹妹,你要跟你姐姐多學學呀。」
他們都以為我是雲杉杉的妹妹。
並不知道。
我在看著破罐子破摔的自己。
她才不是清醒,也不是愛錢。
她是什麼也不信了。
「媽媽是怎麼死的?」我低聲問她。
那一瞬間,她脊背僵住。
「被我氣死的。」
14
這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她和顧玄沉的婚事不被家人支持。
婚後的五年,她沒回過家。
剛開始是不服輸。
後來是不認輸。
因為,婚後的第四年,她和顧玄沉的婚姻就出現了裂痕。
顧玄沉第一次出軌,對方是她的朋友。
她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勾搭上。
發現的時候,他們在停車場親吻。
那時候,顧玄沉和她還有情分。
他心裡絕大部分還是她。
他發誓再也不會有第二次。
甚至跪在她面前,請求原諒。
低頭的時候,她看見顧玄沉後頸猙獰的舊傷。
想起來他們準備創業的時候,為了租間便宜的工作室到處跑。
運氣不好,遇到高空墜物。
本來是要砸到她的。
可在那一瞬間,顧玄沉將她護在身下。
那次,他昏迷很久。
醫生說,再嚴重點,可能會癱瘓。
……從前的顧玄沉,是肯為她付出命的。
她不信顧玄沉會不愛她。
每個人都有迷失的時候。
就當他偶爾迷失了吧。
她說服自己,生生吞下了喉嚨裡的刺。
也因為這個決定,才有了第二年的事。
他們舊情復燃,還被來看她的媽媽撞見。
媽媽是抱著什麼心情來看她這個不孝女的呢?
「五年不見了。
還是原諒吧。
總歸是自己的女兒,她眼光應該不會很差。
女婿不是事業有成了嗎?」
媽媽應該是這樣說服自己。
可想而知——
當媽媽看見顧玄沉背著她,和其他女人摟摟抱抱時,媽媽是有多氣憤呢?
質問她的時候,她的回應,讓媽媽聽出,這不是顧玄沉第一次出軌。
「第一次出軌的時候,你就應該離婚!」
「你居然還原諒他!真是腦子壞掉了!」
「我怎麼會有你這種沒骨氣的女兒!」
媽媽打了她一巴掌,一氣之下回了老家。
那一次,她真的傷透了媽媽的心。
媽媽最疼她了。
小時候,重男輕女的鄰居罵她是賠錢貨,媽媽為了她,月子裡和奶奶對罵兩條街。
老師同學冤枉她偷錢,媽媽執意要給她討公道。
媽媽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她卻活成媽媽的恥辱。
她決心要離婚。
可籤字之前,老家傳來消息,媽媽腦溢血去世了。
15
她說完,我已經在發抖了。
是一種失去至親的恐懼。
想起來,來到這裡之前,還和媽媽打過電話。
「寶寶,你在學校好嗎?生活費夠不夠?我讓你爸又給你打了兩千,千萬不要不舍得花錢。」
「寶寶,你談男朋友沒有?」
「其實爸爸媽媽不想你嫁到外地。」
媽媽小心翼翼的說,怕她不高興。
她卻大膽地試探,「如果人很好呢?」
19 歲的雲杉杉,懂什麼柴米油鹽。
懂什麼人心易變。
顧玄沉撿到她的手機,在寒風中等她半天,她趕過去的驚鴻一瞥,她就認定了這個人。
什麼苦,什麼罪。
隻要能在一起,她心甘情願。
喜歡,愛。
有情飲水飽。
這些才是真諦。
可惜,19 歲的雲杉杉不知道,愛也會變質。
如果她能回去,她會聽媽媽的話。
哪怕不結婚,也不要重蹈覆轍。
「後來呢?」
「你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離婚?」
顧玄沉一再出軌,他們之間明明什麼也不剩了。
還要抓著什麼呢?
財產嗎?
公司嗎?
29 歲的雲杉杉告訴我:「是,也不全是。」
「其實,媽媽回老家後,我已經決定要和顧玄沉離婚了,但在籤字之前,傳來媽媽的死訊。」
「後來我就改了決定,我不僅不想離婚,還要折騰他們。」
「我把他們的事情捅破,讓他們名聲掃地。」
「他情人是個模特,直接失去了工作,鬧自殺。」
「公司的股價也下跌……」
「顧玄沉不得已把副總的職位給我,我和他撕破臉,開除了他的家人親戚,那些暗地嘲笑我是棄婦的人,全被我趕出了公司,顧玄沉說我變了,後來就再也不回家了。」
——
她說完,定定地看著我。
「19 歲,就是不一樣。」
「滿滿的膠原蛋白。」
「眼睛還是亮晶晶。」
「也難怪,顧玄沉會把我們給區分開,也多虧了你,顧玄沉又給了百分之十的股份。」
16
她竟順勢利用了我。
我反應過來,不怒反笑。
「你不生氣嗎?」她察覺後問。
「你開心就好,感覺你,好久不開心了。」
我有預感。
如果她不和顧玄沉離婚,她會一輩子不開心。
但她不會聽我的。
29 歲的雲杉杉更會權衡利弊。
從她的辦公室出來,我遇見了謝允。
「杉杉!」
「真的是你?」
這一次,他臉色溫和許多。
就像是對 29 歲的雲杉杉說話那樣友善。
但也沒差,我早就不喜歡他了。
「你還會回去嗎?」
他開門見山地問我。
他已經知道,我來自哪裡了。
我搖頭,「不知道。」
「其實杉杉,這些年我一直很後悔,如果我當初接受你,你就不會被顧玄沉騙了……」
「騙?」
「難道不是嗎?他口口聲聲說對你好,這些年,他好在哪裡?」
謝允冷聲冷氣地問我。
嗯,還是那個對我沒耐心的人。
或許。
他隻喜歡 29 歲的雲杉杉。
「顧玄沉沒有騙過我,他是變心了。」
十年前的顧玄沉,不會讓謝允有說嘴的機會。
記得剛讀大學時,媽媽委託謝允照顧我。
但謝允隻是口頭答應。
在學校,他甚至不和我打招呼,仿佛生怕我又喜歡上他。
我也無所謂,高三後,我就對他不感興趣了。
不止是謝允,還有其他男生。
我以為,不會有人喜歡我。
不會有人對我好。
直到顧玄沉出現,他是我少女夢中,描繪了無數次為我赴湯蹈火的騎士。
如果沒有十年後的一幕幕。
如果他沒變心。
我想我到老都會記得,有個少年,曾為了給我撿一條不值錢的項鏈,在冬日裡,脫下棉袄為我跳進湖裡,湖面還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他大熱天去工地搬磚,晚上會宿舍還要敲代碼。
就為了去黃牛那裡,花高價給我買一張演唱會門票。
他不覺得奢侈,他覺得其他女孩有的,我也該有。
如果沒有狗屎般的十年後。
我會永遠記得。
有個少年,他很窮,卻很愛我。
「謝允,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上我,但請你不要白費力氣,不管什麼時候的雲杉杉,都不可能喜歡你,她記仇得很。」
凡是傷害的,不會再愛。
「杉杉,我現在對你的好,不能彌補十年前嗎?」
「不值得你回去改寫結局嗎?」
謝允大概是愛慘了 29 歲的雲杉杉。
這是他第一次求我。
「謝允,我的結局,跟你有什麼關系呢?」
「再給你一百次輪回,你也不會喜歡 19 歲的雲杉杉。」
「你和顧玄沉一樣,隻是喜歡某一個階段的雲杉杉,你們的愛,說白了,隻是你們的愛好和取向,而我是不會永遠朝著你們的取向成長的。」
17
謝允沒回應我的話,因為無力反駁。
也因為雲杉杉暈倒了。
救護車開進寫字樓。
29 歲的雲杉杉加班過度,體力不支。
在病房躺了兩天兩夜,才醒過來。
我給她擦身體的時候,撩開病服,看見小腹上有一道刀口。
「怎麼回事?」
「懷孕八個月的時候,孩子胎心停了,醫生說是勞心過度。」
她輕描淡寫地告訴我。
我愣了很久很久。
「男孩女孩。」
「女孩。」
「我喜歡女孩。」我腦子空空地蹦出這句話,然後趴在床上哭。
病房外——
顧玄沉,謝允。
他們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可當護士要家屬籤字的時候,謝允落了下風。
顧玄沉起身,拿起了筆。
然而筆尖還沒落下。
他母親忽然出現。
「玄沉!你怎麼還在這?妍妍差點流產了!」
顧玄沉的母親看見我的時候,愣了一秒。
但所幸她沒見過 19 歲的我。
她狐疑了一秒,挪開目光。
對她來說,我不重要。
雲杉杉不重要。
因為她的肚子裡,沒有顧家的子孫。
「媽,你小聲點,杉杉還在裡面。」
「她不就是暈倒嗎?我讓她工作別那麼拼命!早點懷個孩子,她不聽,你看妍妍……」
顧母喋喋不休,我攥緊了手。
孩子。
雲杉杉的孩子死了。
但顧玄沉還有其他的孩子。
「滾!」
「你們給我滾!」
我推搡著顧玄車和他媽,恨意洶湧。
顧母見我這樣,還想說教。
被顧玄沉打住。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帶著他媽走了。
隻剩下我和謝允——
我以為 29 歲的雲杉杉不想見謝允,也想趕走他。
但我猜錯了。
她和謝允相談甚歡。
謝允離開的時候,他眼底滿是光亮,已經看不見我了。
「你不喜歡我,沒關系。」
「我把握杉杉的未來就好了。」
謝允從小就很聰明。
他很懂得朝前看。
他以為,過往的傷害,都可以忽略不計。
怎麼可能。
我朝 29 歲的雲杉杉發脾氣,「世上男人那麼多,沒了顧玄沉,就隻有謝允嗎?」
「你忘了,高二那年,他把你寫給他的情書丟給校花?」
「你被嘲笑了多久?你忘了嗎?」
這對我來說,也不過兩三年的事。
我氣得跺腳。
29 歲的雲杉杉靠在床上,對著我笑:「我以前怎麼這麼可愛?」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