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泥人都尚有三分脾氣,更何況以前是我喜歡顧衍,所以才處處小心翼翼地討好他,而現在,我早就看清了,自己的付出在他那兒簡直比草都賤。
至於徐寧,這種滿腹心機甚至對我不懷好意的女人,我更沒必要給她留面子。
我客客氣氣把帶來的禮品直接放到床頭。
「徐寧姐,我為之前在廚房推開你而道歉。為了表達歉意,我已經給你續了三天的住院費,另外顧衍之前在我這兒定制的禮服,到時候我可以給你們打個友情價。」
懷疑歸懷疑,但徐寧總歸是在我家受的傷,這是我能給到的最多的誠意。
徐寧客套地和我表達了謝意。
但這並不是我來的主要目的,我意有所指,「我這人讀書還算多,所以道德觀念這塊還是很強的,因此在某些方面你完全沒必要杞人憂天,因為在我心裡早就無足輕重了。」
「隻不過,任何東西想抓緊在手裡,我認為還是靠自身努力比較靠譜,你說是不是?」
徐寧不愧是個心理素質很強的人,臉上隻變幻了幾瞬,就已經十分淡定。
「年年你說的對,沒想到我倆在這方面的想法居然不謀而合。」
意思傳達到位,我也不想多待,打完招呼就大步離開,全程一句話也沒有和顧衍說。
隻是走出病房沒多久,快到電梯口的時候,顧衍突然從後面拉住了我。
「還有事嗎顧衍?」
大概是沒想到我居然有一天會用這種疏離的語氣和他說話,顧衍有些愣神。
他表情不自然地糾結了一會兒,然後說,「這個,給你。」
我低頭,看到他手上捏著個塑料盒,裡面居然是一塊塊或碎或整的山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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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的帶殼的剝出來的,給你吃。」
我這才注意到他白皙幹淨的手指,上面被劃傷了好幾道口子。
「顧衍,我不需要。」
我按下內心幾欲湧現的起伏,平靜道,「我沒有生病,沒有住院,嘴裡也有味兒。」
我皺起眉,「顧衍,需要你的山核桃的,是病房裡那位,你的未婚妻。」
顧衍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怔忪,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懊惱地縮回手,又問,「你的腰,真傷到了?」
真是難為他還記得。
「有點肌纖維斷裂,醫生說注意休息就行。」說完我就忍不住抬手看了下腕表,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秦擇川還在樓下等我。
顧衍可能看出來我趕時間,眉一下擰起來,「怎麼,秦擇川送你來的?」
我不置可否,「沒什麼事兒我就先走了。」
他又一把拽住我,神情陡然變得陰沉,「你和他真在一起了?」
「我和誰在一起,跟你有什麼關系?」
他語氣蠻橫,「我不同意。」
「你有什麼立場不同意?」
「我是你老板。」
「是嗎?」既然如此,我一笑,「那從現在開始,你再也不是了,等回去我就會去公司辦離職。」
「周年!」他咬牙切齒瞪著我,「你在鬧什麼脾氣?」
我覺得他真是莫名其妙,但還是深呼吸了一口氣。
「顧衍,我沒有在鬧脾氣,我很理智,在回老家之前,我就想好要離職了。本來打算回去之後再跟公司打申請,現在話說到這兒,我就提前告訴你了。」
顧衍冷笑,「好端端的,你為什麼離職?是我給你的待遇不夠好,還是你心飛到了某些野男人身上,想跟別人跑?」
此刻的顧衍簡直跟個瘋狗沒兩樣,說話更是難聽得要命,我不想跟他過多糾纏,甩開他的手臂就往電梯走。
他卻大手一伸,徑直擰過我的肩頭,步步緊逼。
「周年,你是不是和他睡過了?告訴我!你們是不是睡了?你們睡了幾次?」
被他硬生生扭轉過來的肩膀處傳來針扎般的刺痛,疼得我眼眶一下紅了。
我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這麼豐富的腦補力,以為人人都跟他一樣隨便。
大庭廣眾之下,顧衍極具羞辱性的質問惹來周圍人紛紛側目和小聲議論,我好像一個被人扒光了衣服暴露在聚光燈下的小醜。
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當初那個為了他學做飯、給他整理家務、在他生病時候寸步不離的自己簡直是傻得透頂。
我猛地推開他,然後抬手就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臉上。
「顧衍,你簡直不可理喻!」
9.
那之後,顧衍沒有聯系過我,也沒找過來,而我也把他的微信拉黑了。
九年暗戀,一朝情起,一夕情滅,從未張揚,毫不轟烈。
坦白說,如果換做之前的我,顧衍在醫院的行為一定會讓我自作多情,認為他是喜歡我的。
但可惜,他不過是因為向來任勞任怨聽他話的人,突然不再受他掌控而產生的不平衡,如果其中還摻雜點兒別的什麼,也頂多是男人之間爭強好勝的攀比心理作祟罷了。
其實感情就像一盤棋局,局中人往往很容易迷失自己,看不清真相,而當你離棋盤越遠,甚至抽離其中成為一個局外人,就越會看清棋盤上的虛虛實實。
我用了九年,到今天才逐漸看清顧衍皮囊下的尖銳稜角,放下這段感情,代價不可謂不大。
但好在,我遇到了秦擇川,這個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他魅力的男人。
除去到醫院看望徐寧的時間,我和秦擇川基本從早到晚都相處在一起。
他見多識廣,溫柔體恤,身上總是縈繞著一股似有若無的我最喜歡的栀子花香。
下雨時他會變出雨傘,冷了他會變出外套,渴了他會變出熱水,他總是無所不能。
我問他為什麼這麼會照顧人。
他說,「因為心裡有一個很想照顧一輩子的人,就主動去學習了一番。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實踐,希望你的感覺不會太壞。」
我知道,他口中的那個人,極有可能是我。
如果可以,誰不想成為別人的偏愛,被捧在手心?
我為了顧衍,從一個什麼都不會、被家人寵著長大的小姑娘,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個無所不能的女強人。
九年,我習慣了強撐,習慣了什麼都親力親為,習慣了照顧別人,習慣了困境時依靠自己。
而現在,在秦擇川這裡,我曾無數次渴望從顧衍身上得到的寵愛,都被他毫無底線地滿足了。
他還給我講他在國外的見聞,說他在父母教育下沒有多少娛樂的童年生活。
他的嗓音低醇中帶著點兒珠玉滑過綢面的質感,總禁不住讓人沉浸其中。
我本以為我和秦擇川會隨著這樣順其自然的相處,一直到水到渠成在一起的那天。
但有時候事情的發生,往往就是出其不意,根本不以你個人的意志為轉移。
顧衍和徐寧訂婚宴的前兩天,徐寧突然約我見面。
她打電話,「過兩天就是訂婚宴了,在那之前,我希望我們能聊一聊,有些事情,我Ťú₋想你肯定感興趣。」
不得不承認,人真的是一個好奇心極強的生物,要不怎麼說好奇心害死貓呢?
雖然我和徐寧沒什麼好聊的,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還是赴約了。
隻是沒想到,我終究是低估了徐寧這個人的心機。
「我就知道你會來。」徐寧笑意盈盈地看著我,「你心裡還有顧衍,是吧?」
徐寧這話一出口,我頓時就後悔起自己為什麼要來。
「我想我那天在醫院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你約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我想我可以走了。」
徐寧不在意地笑笑,「我隻是隨口一問,看你剛剛的反應我就得到答案了。」
她說著起身給我倒了杯水,示意我坐下。
看樣子,她要跟我說的話不少。
「秦擇川不錯吧?」
我抬頭,警惕地看著她。
徐寧自顧自說道,「周年,之前我是不羨慕你的,你說你苦戀一個男人這麼多年卻被對方始終束在身邊當個工具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圖什麼呢?愛情有什麼好?」
「我徐寧就從來不對男人動心,男人的真心哪裡比得上錢來得實在?有了錢,所有人都會來巴結奉承我,我想要什麼要什麼,根本不用看人臉色。」
我皺眉,「徐寧,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往杯子裡倒了一杯酒,我目光瞥向酒瓶,裡面已經空了。
「我一開始接近顧衍的時候,就是為了他的錢。」
我心裡咯噔一跳,接近?什麼意思?當初他們的相識不是偶然嗎?
徐寧透過酒杯盯著我詫異的臉,咯咯笑起來。
「這就讓你驚訝了?那我要是告訴你,不光我和他的偶遇是假的,連我這張和你姐姐有五分像的臉,也是騙他的呢?」
我霍然站起身,「什麼意思?」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抖,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10.
「沒錯,整的。」徐寧伸手,寶貝似的摸上自己的臉。
「這張臉,本就是我調查完他之後,為了接近他特意做出的調整。隻是他每次睡我的時候,都沒看出來這是張假臉,還對著我喊念念,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我想起來當初她看到姐姐第一眼時,眼裡震驚又強作不在意的神態。
也不知道可笑的是她,還是被她演技成功騙過的我們。
「其實我整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隻要跟他結婚,當一輩子的替身又怎麼樣,畢竟我要的隻是他的錢。」
她說著,眼裡突然一下就蓄滿了淚。
我頓時了然,「你喜歡上他了?」
「是不是很可笑?」徐寧抬眼看我,眼淚啪嗒一下就砸進了酒杯裡。
然而我心裡並沒有多少同情,「人的心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你喜歡上顧衍,並不奇怪。」
能夠從一無所有的窮學生,憑自己的能力在短短五年就創辦出一家資產上億的公司,又怎麼會是毫無魅力的人?
隻是,顧衍從來都不是一個很好的愛人,他不懂愛人,更對別人的愛毫不在意。
徐寧拿起桌上的酒衝我舉杯,「跟你說了這麼多掏心窩的話,都不跟我碰一杯嗎?」
看著她失神的樣子,遲疑片刻,一聲清脆的碰杯聲之後,我一飲而盡。
見我喝完,徐寧抹掉臉上的淚痕,笑容開始變得詭異。
「那天在醫院,是我讓他出去追你的,禮尚往來,我讓他把山核桃送給你。我知道,你以前一直渴望能吃上他親手剝的山核桃,怎麼樣,我對你還不錯吧?」
徐寧的變臉速度堪比京劇,前面還委屈得我見猶憐,轉眼就再變回以前那個咄咄逼人的人。
我隻是淡然迎著她的視線,「你沒必要再拿這些話來刺激我,對我早就不起作用了。」
「是嗎?」徐寧一口喝完杯子裡的酒,然後搭在杯沿上的手遙遙一指,「你看,現在呢?」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驟然緊縮!
一輛越野車正從不遠處直挺挺朝著我們所在的露天桌飛馳而來!
我恐懼地瞪向徐寧,下一秒,起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