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是我們緘默無言的話題。
我抬頭看身旁站著的他,頗有些依賴,舍不得地開口問道:「幹爹,你會離開的吧。」
他慢慢抬手撫上我的頭頂,「好歹父女一場,我會把你安頓好的。」
我:「……」
真是個好父親!
隻是我們之間的溫馨,很快就被打斷了。
因為鄰居大娘要給我介紹個男人。
我這該死的桃花運啊!
這回是個靠譜的憨厚男人,比我大三歲,皮膚黝黑樣貌端正。
重點是性格熱情似火。
從相親看見我之後,那黝黑臉蛋裡的粉嫩就沒下去過。
相親男一看就是相中我了,日日來我這兒獻殷勤,不是抱柴火,就是把門口的雪掃幹淨了。
或者他娘做了啥好吃的也給我送來。
甚至有一次去街上時,還給我賣了串糖葫蘆回來。
我不好意思地拒絕,相親男直接把糖葫蘆塞到我的手裡,並且紅著臉同我來了番樸實的真情表白。
「妹子,大哥的心意你肯定也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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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不知為何有些心虛地瞄了眼窗戶上透過的人影。
我不想他再繼續說,剛要開口打斷,就被他抬手制止。
「妹子,大哥知道你在顧慮啥,我都聽大娘說了你有個不能自理的爹。」
窗戶上的人影身形一頓。
大哥繼續說:「那沒事,以後咱們是一家人了,你爹就是我爹,我幫你伺候他。」
「我可會伺候人了,我爹就是被我伺候走的!」
「噗!」
窗戶上的人影一口熱茶噴出。
我尷尬得腳趾能扣出一個地窖了。
半晌才開口:「大哥,這事兒我和我……爹,商量商量。」
「行,大哥等你消息哈!」
送走人後,我躊躇了許久,才磨蹭著進屋,看到坐在床邊,面具上泛著陰冷寒光的男人。
他看過來的眼神淡淡,開口的話裡全是嘲諷。
「看上他了?」
我看著手裡的糖葫蘆,喃喃回道:「他挺好的。
「比我爹給我找的那些強多了。
「年齡也合適。
「對我也好。
「還能吃苦。
「還……」
幹爹不耐煩地打斷:「說實話。」
我:「他長得好看。」
幹爹不屑地撇嘴,「膚淺!」
我咬了一口糖葫蘆,酸甜可口。
「反正成親後都是要吵架的,要是長得好看,我還能忍著他,少生一會兒氣。」
「那我也長得好看,你怎麼不選擇忍一忍?」
「……」
六
我呆愣地側頭看向他,意外地對上一雙隱隱透著可憐又受傷的眸子。
和我從前看到被主人遺棄的小狗一般。
我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可以看看嗎?」
「不行。」我失落地垂眸。
「但……可以摸一摸。」
我錯愕地抬起頭,看著男人步調平穩地走到我的面前蹲下。
他自下而上地抬眸注視著我,須臾後把墨藍色的布條附在了我的眼上。
一片漆黑下,我抬手胡亂地想要摸他的臉。
卻觸碰到了一片溫軟。
「別鬧,」溫軟輕啟,語調莫測,「好好摸。」
他握住我的手,我整個人如觸電一般,呼吸莫名亂了,順著他的指引手指撫上了他的眉尾。
「有疤?」
清冷的聲音散漫地開口:「嗯,兒時磕的。」
我忍著慌亂的心跳,手接著往下,是他狹長的眼眸,濃密的睫毛微顫,惹得我手心發痒。
還有英挺的鼻梁,勾起的唇角。
他喑啞的聲音響起,「好看嗎?」
「和他比。」
我舔了舔唇,低聲喃喃回道:「當然是……我男人最好看。」
「呵,」他輕笑出聲,「誰是你的男人?」
我蒙著布條,乖巧地搖頭,「不知道。」
待我重新睜開眼睛,適應光亮時,幹爹已經戴好面具,做回窗旁。
第二日一早,相親大哥就堵我來了,在院子門口問我:「妹子,你和你爹商量好了嗎?」
左右的鄰居都探頭看熱鬧,不時還有幾個起哄的讓我同意。
我尷尬得渾身不自在,剛想要開口拒絕,幹爹卻從院子裡出來。
他今日一身青色錦袍,銀白的面具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幹爹站在臺階之上,垂眸看著相親大哥,聲音凜冽。
「商量好了,不同意。」
說完便拽著我回了院子,把驚愕的眾人關在了門外。
我盯著與他相握的手,感覺整個人都滾燙了起來。
這情況持續到了夜裡,在我還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時,一個黑衣人闖進了院子。
他叫幹爹「殿下」,說一切安全了,可以回去了。
幹爹轉頭看向我,我呆呆地回望,突然發現離別竟無話可說。
他走到我面前,抬手撫上我的臉,拇指摩挲著我的眼尾。
面具下的眸色幽深,「等我過年,好嗎?」
我忍下滿心的不安,緩緩地點頭,「嗯,記得給我壓歲錢。」
「好。」
我在他離開前,率先進了屋。
不想做一個看他背影的可憐人。
轉眼新年,可院子裡隻我孤零一人,沒有什麼歡喜的氛圍。
更重要的是……我他娘的不會做飯!
這段時間一直靠吃外食過活。
可過年期間店鋪通通關門,我最後囤的那點家底也被我吃光了。
幹爹來的時候,我餓得前胸貼後背。
他依舊戴著面具,關切地扶著我,剛要開口,被我用手指搭在他的唇上,制止住了。
「噓!有吃的嗎?」
七
我吃著可能是從宮宴上帶回來的美食,塞得滿嘴鼓囊囊,還不忘抬頭問:「幹爹,你剛要說什麼?」
幹爹:「……」
「快吃吧。」
待到我吃飽喝足後,時間已經很晚了,兩人都飲了些酒。
幹爹隻是微醺,我卻爛醉了。
迷糊間,我聽到他喚我的名字:「阿檸。」
一股莫名的委屈隨著這兩個字敲在我的心底。
自打姨娘走後,有多久沒有人這樣叫過我了。
我迷離著看向他,一副淚眼汪汪的委屈模樣,小聲地嘟囔了一聲:「幹爹……」
眼前人突然伸手將我攬在懷裡,周身全是他清冽的氣息。
他溫熱的大掌蓋住了我的眼,他用鼻尖輕蹭我的。
彼此呼吸糾纏,他溫柔地吻上我的唇角,惹得我微微顫抖。
一吻過後,我扒開他的手,借著屋外的月光看清了他的長相。
他眉眼間全是惑人的味道,低啞著聲音問我:「好看嗎?」
「嗯,好看。」
他淺笑出聲,在我唇上輕啄,然後把我擁入懷裡。
「阿檸真乖。」
後來我問他是不是皇子。
他說是。
我問他,我算什麼?
「是我心心念念的人,是我身在宮裡卻想一同守歲的人。
「是未來要娶進王府的人。
「還有,我叫謝辭。」
伴著他讓人心安的懷抱,我緩緩睡了過去。
再醒來是第二日早上,人已經走了,枕邊是厚厚的壓歲錢,和曾經當了的那枚扳指。
謝辭很忙,並不常來。
偶爾的夜深人靜,院子裡都是我們相擁的畫面。
轉眼開春,桃花正豔。
鄰居大娘說公主府要辦桃花宴很缺人手。
我白日無事,便同她一起去廚房打下手,賺個零用。
活兒很輕松,兩個時辰便拿錢走人。
隻是還沒出公主府,我們便被幾個兇神惡煞的嬤嬤擋住了去路,還不由分說地直接被押到了正廳,肩膀一重,跪在了眾人面前。
我不明所以地環視一圈身著華服,面色不善的貴人,不知做錯了什麼。
心中一片惶恐不安。
在我和大娘還沒有反應過來時,跪在我前面的掌廚惡狠狠地指著我們。
「就是她們,那菜是她們端出去的!
「定是這兩個賤婦從中做了手腳,才致使貴人壞了肚子。
「請公主殿下下令,亂棍打死她們!」
我聽了她的汙蔑,整個人呆愣在原地,身旁的大娘則一個勁地磕頭,哭喊著冤枉。
上位的女人尊榮華貴,眼中的陰鬱讓人恐懼。
出口的話更是帶著權勢者的蔑視,「拖下去,杖五十。」
五十?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大娘嚇得直接暈厥,而我則是渾身一顫,頭皮陣陣發麻,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下人架著我的胳膊,粗魯地要拽我起來時,我終於反應過來。
死命地掙脫束縛,對上眼神狠厲的長公主,劇烈呼吸間脫口而出:
「你們知道我幹爹是誰嗎?」
八
大廳內靜了一瞬,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嗤笑。
甚至有人調侃地來了一句:「是誰啊?」
我挺直了腰身,揚聲回了句:「是當今五皇子!」
眾人:「……」
然後又是一室的哄堂大笑。
有人拽了拽我的裙擺,低頭看去是一個才到我腰的小娃娃。
他奶呼呼地問:「你說我是你幹爹?」
我被騙了?!
那謝辭……他圖我啥?
圖我沒他好看?
圖我身材前後溜平?
圖我窮?
還是圖我是個大 sai 迷?
我這邊還沒縷清思緒,長公主已經不耐煩地讓人把我帶下去杖打。
所有人都嘲諷地看我笑話。
就在我六神無主,拼命掙脫,卻無濟於事時,謝辭就像一個救世主一般,踹開了那些下人。
我聽到了其他人害怕的抽泣聲,也看到了長公主的驚愕。
他把我扣在了懷裡。
我覺得就算他騙了我,也不影響我狗仗人勢的做派。
「幹爹!」
我如殺豬一般的號叫響徹整個公主府。
「他們欺負你的小寶貝兒!」
「你要是再晚一步,就要痛失此生摯愛了!」
我的頭一個勁地往謝的懷裡拱,添油加醋地找他做靠山。
「幹爹要為我做主啊!」
大廳沒有一絲聲音,謝辭旁若無人地抬起我的臉。
他此時眸色幽深,柔軟繾綣地問道:「可受傷了?」
我茶顏茶色地在身上胡亂地指著,「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全都疼!」
我每說一個地方,他就伸手幫我揉揉。
「還疼嗎?」
「嗯。」我委屈地點頭。
謝辭眉頭微蹙,抬頭看向長公主的眸子頗為淡漠,但出口的話卻是我從沒聽過的陰鬱。
「皇姐要動我的人?」
長公主一窒,遂回道:「宴上有人吃了糕點拉肚子,懷疑是她動了手腳。」
謝辭漫不經心地淡淡道:「那又如何?」
廳上所有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我。
就連我也沒有想到,謝辭會如此不問緣由地偏袒我。
直到我被他帶去王府,我才知道他確實是皇子。
隻不過是先帝的皇子,是當今聖上的胞弟。
從前是我認錯了人。
坐在院中,看著一身月白錦袍的謝辭,我終於問出憋在心裡許久的疑惑。
「你到底圖我啥?」
他一愣,然後輕笑出聲,全然沒有剛剛的冷血淡漠。
「不是你圖我嗎?」
「不是阿檸先覬覦我的身材,看中我的身份,最後沉迷於我的俊顏嗎?」
我:「……」
無力反駁!
後來他說,之所以能及時趕到,是因為他在我身邊安排了暗衛。
我的一舉一動會無差別地匯報給他。
「所以,你每日沉醉於話本,從沒有想過我,我也知道。」
我討好地哼唧:「幹爹……」
語調拐了好幾個彎,謝辭的眼神慢慢晦暗起來。
他抬手撫上我的眼尾輕輕摩挲,臉離我越來越近,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臉上。
絲絲曖昧繾綣間,張嘴輕咬我的下唇。
微痛,但纏綿。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