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數著手指,大概有十二日沒有見到謝辭了。
他被聖上派去南方巡視,大概要三個月才能回來。
臨行前,他來到小院,深情款款地對我說:「阿檸,等我回來唔……」
我堵住他的嘴,「別說!」
我煞有介事地開口:「話本裡都寫了,男女主角分別時,千萬別留承諾。」
「否則後邊肯定得有幺蛾子,不是你死了,就是我嫁給了別人。」
謝辭:「……」
隻是那時我們沒想到一語成谶。
就算他沒留下承諾,但我也確實要嫁給了別人。
在謝辭走後的半個月,開始有陌生人在小院附近轉悠。
還和左右鄰居打聽我是從什麼時候搬過來的。
就連我出門買東西也有人跟蹤。
我疑心是夏家的人發現了我。
但心中絲毫不慌,畢竟有暗衛嘛,總會幫我解決的。
可我都被夏家綁回來兩天了,滴水未進,怎麼也沒人來救我?!
我以為他們隻是把我抓回來,然後逼我嫁給夏弋初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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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承想,他們竟然直接把我給上供了。
我被綁了雙手,坐著馬車搖搖晃晃地來到一處後門。
一走進去,我就被裡面的亭臺樓閣,富貴堂皇閃得眼暈。
這得是個多大的貪官,才能這樣窮奢極惡啊!
直到我聽說這是丞相府。
從死了兩個老婆的窮先生,到權傾朝野的丞相大人。
嘖嘖嘖,在我爹眼裡,我這檔次真是上來了。
但我還是低估了他的狗心思。
他不是把我獻給丞相,而是獻給丞相的嫡女,柳清顏。
根據柳清顏自己的說辭,她與謝辭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兩人自幼有婚約,隻是因為先帝去世,守孝三年,他們才沒有完婚。
柳清顏一臉恨意地指著我,「我與謝哥哥情投意合,是最熟悉彼此的人。
「就是你這個賤人插足,讓他一時迷了心竅。
「你還與謝哥哥當眾摟抱,真是低賤,不知廉恥。」
我被她一連串的幾個哥哥砸得很不舒服。
如果不是跪在她面前的話,我真的會吐。
剛想要回她兩句,柳清顏卻開口截斷。
「還好謝哥哥悔悟,把你交給了我。」
「如今隻要把你解決了,我同謝哥哥就能回到從前了。」
我聽了她的話,猛地抬頭看過去。
對上柳清顏意味深長的笑意,心口一陣陣的悶疼。
過了半晌,我啞著嗓子問道:「他讓的?」
女人揚起唇,吐出的話卻滿是惡毒,「對,就是謝辭把你送給我的!」
「他厭煩了你,讓我隨便處置。」
我滿心的苦楚,一時之間心口如壓著一塊巨石一般,疼得瑟瑟發抖。
直到柳清顏吩咐下人,要把我送給隔壁街口的二傻子時,方才反應過來。
我想要掙脫,可兩日滴水未進,哪裡還有什麼力氣。
我哭喊著哀求柳清顏能放了我,卻隻換來她面目猙獰的嘲笑。
直至被拖出屋外,我猛然想起還有謝辭說的暗衛。
我悽厲號叫:「救我!」
「謝辭救我!」
這一次,我的英雄沒有從天而降。
十
今日是我的新婚之日。
此時,是我的洞房花燭夜。
隔壁街口的二傻子,穿著不甚板正的喜服,笑嘻嘻地掀開我的蓋頭,顯得有些滑稽。
我被一個婆子強按著喝了喜酒,又看著她給了二傻子一顆黑色的藥丸服下。
然後,帶著惡毒的笑關門離開。
我警戒著看著越來越近的傻子,他呼吸慢慢急促,臉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紅。
眼中全是淫邪。
熟讀各類話本的我,瞬間明白了那藥丸的作用。
我心中全是怨恨,恨謝辭為何這樣對我。
便是膩了,也不該如此辱我。
絕望悲涼的淚水緩緩落下,我聲嘶力竭地躲開二傻子惡臭的身體。
他本就不清醒的腦袋,此刻更是被欲望全部佔領。
他的臉逐漸猙獰,不管不顧地撲向我。
我嚇得躲開,後腰撞上桌角,疼得渾身直冒冷汗。
我死死咬住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心裡的恨如潑天洪水一般洶湧,瀕臨窒息讓我呼吸急促。
我猩紅著雙眼瞪著再次撲過來的男人。
他的臉一點一點地放大,我模糊中竟看到謝辭的臉。
充滿了不屑和嘲諷。
他咧嘴笑著說:「我就是和你玩玩,你也配進王府?」
「痴人說夢!」
「啊!」
我一時悽入肝腹,如瘋癲一般地崩潰大叫。
拔下頭上的簪子,狠狠地刺入眼前人的眼睛。
看著他痛苦地號叫,我有一種報仇嗜血的痛快。
屋外的婆子們聽到動靜,闖進來看到的就是被濺了一身鮮血的我。
「我要殺了謝辭,我要殺了謝辭!」
我瘋了!
戳瞎了人的眼睛。
被關入了大牢,等候發落。
我的日子在陰暗中度過。
這其間柳清顏來看過我一次。
一臉的嫌棄,鄙夷,幸災樂禍。
我像一隻瘋狗一般蹿到牢門前,咬牙切齒地嘶吼,要讓她和謝辭血債血償。
她見我瘋魔得厲害,心滿意足地離開。
我不知在牢裡過了多久。
隻記得再見謝辭那日,頭頂那個小窗飄進了幾片泛黃的落葉。
獄卒戰戰兢兢地把牢門打開,謝辭雙目通紅地走了進來。
他蹲在我面前,抬手劃開我散亂的頭發,露出汙髒的臉和沒有生氣的眸子。
謝辭怔然了半晌,喃喃道:「阿檸。」
我不理他。
他慌了神,想要抱我,也被我躲開了。
我看他,隻餘陌生。
他看我,自責歉意。
無言半晌,我開口:「謝辭。」
許久不說話,嗓子如鐵鏽一般沙啞得厲害,「把柳清顏叫來。」
「好!」
他沒有猶豫地點頭同意。
在等待的過程中,我拒絕離開牢房,也任由自己邋遢難堪。
柳清顏來得很快,腳步的慌亂也足以映射她的內心。
本縮在角落的我,在她即將出現在牢門前時,瘋了似的撲倒謝辭。
惡狠狠地咬著肩膀,直到嘴裡全是血腥味,也沒有松口。
趕到門口的柳清顏驚愕地大喊,想要衝進來制止,卻被謝辭冷聲喝住。
「滾!」
他默默承受著我的撒潑。
不反抗,甚至輕拍我的背。
似在安撫。
十一
柳清顏哭著說:「謝哥哥,這女人已經瘋了,你何苦為了她不愛惜自己呢!」
「而且她恨透了你,當初傷人時,嘴裡咒罵的也是謝哥哥你。」
謝辭聞言一愣,然後環住我的腰身,顫著聲音喃喃道:「阿檸該恨我的,那麼絕望的時候,我卻不在。」
「她該恨我的……」
「謝哥哥!」柳清顏不可置信地大喊。
我松開了嘴,直起了身,對上了他滿目的淚痕。
我像是一下子恢復了神智,眼中也蓄起了委屈的淚水。
「謝辭,你怎麼才來啊!」
隻這一句話,就讓我開始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把這些時日的驚恐難挨,一一吐出。
「你為什麼要把暗衛撤走?
「你為什麼要讓柳清顏處理我?
「為什麼要把我嫁給隔壁街的二傻子?
「為什麼還不抱抱我?」
我靠在謝辭溫暖的懷裡,透過肩膀看到柳清顏錯愕,驚恐的神情,露出了一抹惡毒的笑。
對著她無聲地啟唇:「傻,逼!」
她愣了!
她迷茫了!
她精神分裂了!
我被謝辭抱回了王府。
待我沐浴,更衣後,他已經端著粥在細心地為我吹涼。
我剛準備坐在他身邊,就被他一把攬過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許久沒見,剛剛又發瘋了地咬他,讓我此刻多少有些不自在。
想要起來,卻又被他緊緊禁錮。
他專注地喂我吃粥,仿佛這天地間再沒有其他
他低啞著嗓子開口:「我的阿檸真聰明。」
是,我當然聰明。
若不讓柳清顏以為我信了她的話,恨透了謝辭,我又怎麼可能不會被玷汙。
就算不是二傻子,也會有狗剩子。
她以為我會與謝辭反目成仇,卻不想我就是要給她希望,又讓她徹底失去希望。
倒是謝辭的反應讓我有些驚訝,明明看出了我的故意報復, 但還願意配合。
甚至貢獻了自己的肩膀。
我伸手扒開他的衣領, 看到那處深深的牙印,既心疼,又忍不住想誇他。
「幹爹演技真是不錯,那麼疼也沒吭一聲。
「說話的顫音, 也拿捏得相當到位。
「最重要的是最後的落淚,簡直完美。」
本還眉眼柔和, 溫聲哄我的謝辭,聽了我的誇獎, 瞬間變了臉色。
「你說我是演的?」
「我對你一片痴心, 情真意切, 你竟然說我是演的?」
我自覺說錯了話,馬上環住他的脖子哄道:「不是懷疑你的真心,隻是誇你呢!」
他斜眼睨我,「有你這麼誇人的嗎?我得知你出事後,嚇得魂都丟了三分。
「看見你蜷縮在牢裡一小團的時候, 我恨不得剐了柳家。
「你看不到我的真心就算了, 還以為我是演戲?
「夏以檸, 你好好反思!」
不等我繼續哄,謝辭就抬腿離開。
沒有給我絲毫辯解的機會。
我懊悔自己瞎開什麼玩笑,坐在椅子上聽話地深刻反思。
但是, 越想越不對勁。
不應該是我質問他為什麼隱瞞有婚約?
為什麼暗衛沒有及時出現?
為什麼他這麼久了才來救我?
結果……他卻無理取鬧佔了上風!
我倆,性轉了吧!
十二
謝辭從始至終沒有給我解釋。
隻是早出晚歸地忙了一個月後,柳家倒臺了。
原因是貪贓枉法。
剝奪官職, 全家遣返祖籍,終生不得進京。
夏家也落寞了。
我爹被派到一個鳥不拉屎的小縣城, 嫡母每日同他吵架,夏弋初又打架鬥毆。
一家子好不熱鬧。
而我, 則是十分拿喬地拒絕了謝辭三次求婚。
他最後霸道王爺附身, 把我強娶回了王府。
新婚那夜,我嘚瑟地告訴謝辭, 我已經是二婚了,經驗豐富得很。
還告訴他別害怕, 我會很溫柔的。
他當時笑得有多腼腆。
我第二日的腿就晃得有多厲害。
後來, 京中開始莫名地出現我的傳說。
他們說我長得如同仙子一般,隻應天上有, 人間難得見。
他們說我膚白貌美大長腿,誰見了都得流口水。
我借著為他擦拭的機會,大飽了眼福。
「□怎」直至我讓丫鬟深入基層打探方才得知,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謝辭。
曾經京城第一美人向他表白, 他用一句「長得太醜。」打發了
現下娶了我,旁人自是好奇我的長相。
搞得我都不敢出門,怕他們失望。
我在府裡無精打採地窩了半個多,謝辭疑惑地問我:「你怎麼不出去玩, 總在家裡不憋得慌嗎?」
我:「憋得是相當難受!」
「但不能出去,怕你被罵眼瞎。」
他笑著看我,「你聽說過情人眼裡出西施嗎?
「在我眼裡,阿檸最美。
「有你在身邊, 勝卻人間無數美景。」
我與他溫情對視許久,緩緩開口:「那我今晚能睡個好覺嗎?」
「不行。」
我:「……」
行吧,自己當初勾引的男人。
怎麼都得受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