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婚禮角落裡看見了犧牲五年的警察男友。
他用嘴型說:「跟我回家吧。」
眼淚在那瞬間掉了下來。
就在我想不顧一切奔向他的時候,他卻搖了搖頭。
原來,他說的是∶「乖乖,嫁吧」
1
司儀說:「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我有些想落淚,但是最終沒落下來。
倒是宋承清,我的丈夫,他哭得像個淚人。
在他顫抖著手拿起那一生隻有一枚的 DR 鑽戒的時候。
我的視線控制不住地有些遊移。
然後我看見了,宋承清背後的角落裡,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我在夢中都夢不到的人,那個我死了五年的愛人。
我本以為是我出現幻覺了。
但當他抬起頭,震驚地發現我在看他。
對視的那一瞬間,我知道,不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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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男友,死去五年的梁遠安,就這樣出現在我的婚禮上。
以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姿態。
我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被宋承清握著的手微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
我承認,在那一刻,我動搖了。
這微不可察的動作,到底還是被宋承清發現了。
他是那樣照顧我的情緒,瞬間便停住動作,用眼神詢問我怎麼了。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梁遠安的方向。
他的嘴唇動了動,在無聲地說:「跟我回家吧。」
那一刻,我的世界地動山搖。
我邁步,想不顧一切地走向他,去他身邊。
而宋承清察覺到我在看他身後,他下意識想回頭。
我猛然驚醒:「承清,別回頭。」
即使梁遠安出現在我面前,即使他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
我也不能回頭了。
今天是我和宋承清的婚禮,他精心策劃了半年,宴席上,高堂正坐,親朋俱在。
我怎麼能毀了這一切?
我又看了一眼梁遠安,他朝我搖了搖頭。
然後我明白了,原來他說的是:「乖,嫁吧。」
我收回視線,慢慢地,主動把無名指伸進了戒指裡。
尺寸正好,嚴絲合縫。
司儀的聲音響起:「禮成。」
後面是敬酒環節了,我需要去後臺更換敬酒服。
離開正場後,我顧不得許多,提起裙擺去了後門的位置。
剛剛梁遠安就坐在那裡。
我清晰地聽到自己的急促的呼吸聲,快點,再快點。
梁遠安一定會離開的,我到後門的時候,隻在長長的甬道盡頭,看見了一個一閃而過的影子。
很高,很瘦削,腿有點跛。
我剛準備追上去的時候,拿在手上的手機急促地響了起來。
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不知道為什麼,我能肯定,這是梁遠安。
接通電話,熟悉的嗓音穿入耳中:「阿凝,回去,去繼續你的婚禮。」
2
我泣不成聲:「你活著,你還活著,遠安,你還活著……」
對面沉默半晌,才道:「阿凝,你現在過得很好,是我不該出現打擾你。」
「對不起,我隻是想在你人生最重要的時刻,默默看著你,原諒我,別再找我,再見。」
嘟嘟聲響起,我才驚醒。
我下意識想往外追,卻被從身後傳來的力道一把拽住。
我扭頭,是我媽。
她原本皺著眉,但是在看見我滿面淚痕的瞬間舒展。
「凝凝,你怎麼了?」
我一把我握住她的胳膊:「媽,媽,遠安回來了,他沒死,他還活著!」
我媽愣了愣,隨後她開口了,沒有反駁我,隻是輕聲對我說:
「今天是你和承清的婚禮,他們家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承清為了你頂了很大的壓力,你不能一走了之,讓他被恥笑。」
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毫不猶豫跪下:「媽,對不起,替我和承清說對不起。」
「你知道的,遠安他是個狠心的人,他想來見我最後一面,我現在不去找他,我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媽,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你讓我去見見他,我保證會回來,好不好?」
我媽還沒來得及回答,身後便傳來一道男聲:
「凝凝,你去吧,儀式已經進行完了,我說你身體不舒服不能敬酒了,剩下的我來應付就行。」
我抬頭淚眼蒙眬地看著他:「承清,對不起……」
宋承清扶起我後搖了搖頭。
「我一直知道有這麼個人存在,隻是沒想到他還活著,他是英雄,我不能阻止你去見他,我也相信你會回來的,畢竟,我們人除了感情,身上還有責任,對嗎?」
我匆忙點了點頭,來不及再說什麼。
再晚,就追不上梁遠安了。
我就這樣一身婚紗跑出了酒店,餘光看見宋承清在身後看著我。
對不起,承清。
3
酒店附近隻有一條直行的路,梁遠安必定在其中一個方向。
我看了下周圍,酒店附近沒什麼商鋪,隻有路邊花壇邊坐著一個低頭畫畫的女孩子。
我著急地問跟她形容梁遠安的樣子。
女孩果然見過他,很快抬手給我指了個方向。
我匆匆丟下一句謝謝就朝那個方向跑去。
快點,再快點。
風吹散了我的盤發,我卻在慶幸。
慶幸婚紗選的是簡約的魚尾緞面,不會阻礙我奔向他的腳步。
終於,我的眼前出現了那道身影,但他正彎腰上了一輛出租車。
我大喊他的名字,可他沒有回頭。
出租車在我眼前絕塵而去。
就在我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旁邊停了一輛車,司機降下車窗:「姑娘,要打車嗎?」
我趕緊拉開車門進去:「師傅,幫我跟上前面那輛車,謝謝你。」
師傅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隨後重重點頭。
「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幫你追上這個負心漢!」
我難看地笑了笑,沒有解釋這個誤會。
司機很有正義感,油門都快踩冒煙了,一路風馳電掣死死跟在黑車後面。
大概跟了有半個小時,前面車似乎發現甩不掉,悻悻地停了下來。
此時周圍似乎是老式居民區,還有很多小巷子。
梁遠安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巷子裡。
我心急如焚,連價格都來不及問,慌亂地掏出手機給司機掃了五百過去後,拉開車門追了出去。
進入巷子的時候,那抹身影剛要轉彎。
我哭喊:「梁遠安,你站住!」
他絲毫沒有停下腳步。
或許是因為慌亂,或許是我故意的。
我腿一軟,整個人朝前方摔去,跪在了地上。
人體落地的悶響終於讓那道身影頓住。
我沒有出聲,隻是看著他的背影。
遠安對我很好。
如果我摔倒了,他會立刻衝到我身邊扶起我,給我揉摔疼的地方。
會輕聲哄我,會自責沒有照顧好我。
那你呢,你會回頭嗎?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
那道身影終於轉身,然後用最快的速度來扶起了我。
「沒傷到吧?」
我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雙手緊緊抓住他的一隻胳膊。
「遠安,你還活著,這麼多年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活不下去了……」
我說不下去了。
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我現在回想,還是會心痛到不能呼吸。
梁遠安沒有說話,任由我埋首在他懷裡放聲大哭。
眼淚爭先恐後地從眼眶裡掉下來,我哭得形象全無。
仿佛要把得知他死訊的傷痛連同這些年的思念一起流盡。
4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平靜下來。
我從他懷裡離開的時候,他胸前的衣服已經整個湿透了。
他抬起了一隻手,我緊張地看著他,同時雙手也緊緊抓著他,生怕他再一次消失。
可他並沒有走,那隻手落在了我的臉上,給我擦了擦眼淚。
「對不起,你的婚禮,還是被我破壞了。」
我搖搖頭:「遠安,你永遠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你能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就是上天對我最大的善意了。」
他沉默半晌,沒接這話。
隻是道:「腿怎麼樣,還能站起來嗎,我送你去醫院。」
我動了動腿,疼痛尚在忍受範圍內,應該隻是蹭破了皮。
我拉著他站起來:「我沒事,不用去醫院。」
說完這話,氣氛就凝滯了起來。
其實我有很多很多話想跟他說,隻是多年未見,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緩了緩,故作輕松地道:「帶我去你住的地方坐坐吧,遠安。」
他似乎接受了我不會放他離開的現實,點了點頭。
我本來以為要返回外面坐車。
卻沒想到,他帶著我往巷子更深處走去。
一路拽著他的胳膊走太不像話了,我隻能走在他身後,輕輕用手拽著他的衣角。
以前戀愛的時候,我總是這麼幹。
這時候梁遠安總會把手伸到後面抓住我,把我拉到身邊牽著。
可是這次他沒有。
我突然有些委屈,小聲道:「遠安,你為什麼不牽我了。」
梁遠安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阿凝,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你的婚禮。」
我也沉默下來。
是啊,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親自挑的婚紗還穿在我身上呢。
「那你呢,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以後我們結婚要穿緞面魚尾禮服嗎?」
這次他再也沒回我。
我的思緒一瞬間被扯得很遠。
我和梁遠安是彼此的初戀,高考後我讀了本科大學,他去了警校。
雖然異地四年,但是我們感情一直很好。
畢業後,我進入社會工作,他主動去做了臥底警察。
我想阻止他,可我說不出口。
他原本家庭幸福美滿,但父母在他小時候死在了一場恐怖襲擊裡。
家破人亡的時候,他才八歲。
我知道,誰也阻止不了他。
後來關於他的一切信息都保密了,我在外人眼裡似乎是恢復了單身。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一直在等他平安回來。
可惜的是,我沒有等到。
他臥底第三年的時候,我收到了他的死訊。
那天早上,我在新聞上看到某某地發生了大爆炸。
我趕去警局的時候,他的同事在外面等我。
告訴我,他連屍首都沒有留下,隻留下了一對毛絨兔的耳環,看起來放了很久的樣子。
我最喜歡的就是兔子了。
他的同事又遞給了我一個警徽。
這兩樣,就是他留下的全部東西了。
他沒有親人了,他的所有東西,自然都留給了我。
那段時間的肝腸寸斷不用多說。
我從 98 斤瘦到了 70 斤,整個人形銷骨立。
後來在父母的哀求下,我才漸漸恢復正常生活。
至於宋承清。
要說有多愛,我也不知道。
隻知道他出現在我最天崩地裂的時候,陪了我五年。
不論我怎樣冷臉,態度惡劣,他從沒有一絲一毫不耐煩。
他家庭幸福,為人溫柔,漸漸撫平了我所有的傷痛。
我的爸媽很滿意他。
他的父母雖然不那麼喜歡我,但他們兒子喜歡,所以他們也很尊重我。
至於傷痛是不是真的撫平了,隻有我自己知道。
或許隻是被掩埋在心底最深處,不見天日,慢慢腐爛。
梁遠安去世的第三年,我和宋承清在一起了。
他依舊對我很好,在今年帶我去旅遊的時候,在姻緣廟裡向我求婚了。
我答應了,於是就有了今天這場婚禮。
5
我們一路沉默著,我低頭看著他明顯有問題的左腳,鼻子一酸。
我放慢腳步,盡量配合他的步伐慢慢走。
曾幾何時,他是健步如飛的少年。
每次出去玩,我都跟不上他的速度,而他故意走慢遷就我。
那時候我以為,我會一直走在他身後。
又或者等他老了,我身體比他好,就能走到他前面帶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