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把持朝政多年。
他將我送進宮,強逼皇帝娶我為後。
成親當天,我就和小皇帝大打出手。
他帶著滿臉血痕發誓:「蕭令月,朕要滅你蕭家滿門!你等著!」
我囂張跋扈,和他爭鋒相對了六年,直到,我爹造反失敗......
1
我坐在坤寧殿的主座上,聽著殿外的廝殺聲漸漸微弱,直至寂靜無聲。
一切都結束了,那麼,贏的人是誰呢?
很久很久之後,有人從外面打開了殿門,輕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抬頭看去,晨光中走來的人,是皇帝的貼身大太監——王喜。
塵埃落定,這場血腥宮變的最後贏家,是我的夫君劉琮。
王喜走到我座前,恭敬行禮,然後宣布道:「娘娘,天佑大梁,天佑陛下。蕭綽逆賊已死,宮闱之亂已平。」
但我笑不出來,因為王喜口中的逆賊蕭綽,是我的父親,而他身後的小太監手中捧著一隻金盤,盤中放著三隻盛滿了透明液體的金杯。
我的左手在金座的扶手上摩挲,保持著鎮定:「哦,那是喜事啊。」
王喜也笑了一下:「確是喜事,故陛下親賜娘娘美酒,以示慶祝。」
我的貼身侍女文竹臉色瞬間慘白,皇家賜酒,不就是賜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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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顫巍巍開口:「娘娘不勝酒力,請讓奴婢代飲。」
王喜的笑意瞬間隱沒,冷然道:「大膽奴婢,陛下賜的酒,哪裡有你這卑賤之人飲用的份,帶下去。」
文竹的眼淚唰一下就順著面頰滾落,卻被幾個隊尾的小太監架著身體拖了出去。
王喜打發了她,又掛上溫和的笑臉,道:「娘娘請。」
小太監低頭捧著金盤走到我面前,俯身舉過頭頂。
三杯酒,細看顏色各有不同,卻都散發著迷人的醇香,我這樣不愛喝酒的都聞得出,確實是佳釀。
劉琮真是好貼心,毒死我都選花果味道的酒。
我抓起手邊的梨花白,祈禱這毒酒給力點,別讓我太痛苦。
心一橫,正要仰頭喝下。
王喜突然開口:「娘娘且慢。」
我立刻頓住。
「娘娘可有話要奴婢帶給陛下?」
好家伙,原來是問我臨終遺言,我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沒好氣道:「本宮能罵人麼?」
王喜苦笑:「娘娘不要為難奴婢。」
「那本宮沒什麼可說的。」
王喜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咬咬唇,忍著心底那點刺痛,說:「魏嫻妃沒死。蕭綽死有餘辜,從犯也罪不可赦,但蕭家的婦孺罪不至死,還請……陛下看在我救下魏嫻妃的份上,網開一面。」
我知道說這話多半是自取其辱,但六年來,我還算是幫過劉琮一兩次吧,還救下了他心尖尖上的寵妃,這些恩惠,換蕭家婦孺的命,也不算痴心妄想吧。
聽到魏嫻妃還活著的消息,王喜眼睛一亮,忙問:「嫻妃娘娘現在何處?」
「陛下若應了我的條件,馬上就能得知魏嫻妃的藏身之處。」我淡淡道。
王喜猶豫片刻,對我說:「請娘娘稍候。」
我忐忑等了一盞茶功夫,王喜果然帶來了赦免蕭家婦孺的諭旨。
我看著明晃晃的聖旨上他遒勁有力的筆跡,心裡有點酸澀,魏嫻妃啊,果然是劉琮心裡經年的一道傷,輕易可以交換幾十條人命。
我開口:「那我也是算蕭家婦孺吧,能不能留我一命?」
2
饒是王喜涵養再好,此刻也掛不住笑臉了,他抽抽嘴角:「娘娘,請您不要故意拖延了,陛下說,今日這酒,您非喝不可。」
可惡,我蕭令月怎麼不算蕭家婦孺,劉琮又沒有在諭旨裡排除我,自己疏漏了還不讓我鑽空子。
我深呼吸數次,再問:「若我死了,劉琮是不是就解氣了,不會再牽累旁人?」
王喜目光閃動了一下:「陛下說了,娘娘若是從容就死,便到您為止。」
我嘆了口氣,方姑姑,我努力過了,很難看地掙扎過,到底留不住青山。
劉琮雖記仇,也算一言九鼎,若是我死了,能換得方姑姑和文竹的性命,倒也不虧。
形勢比人強,我看看圍著我的大太監小太監,又看看緊閉的殿門,抓過梨花白一口悶了下去。
充盈的酒香彌漫唇齒之間,沒有奇怪的苦味,回味悠長,我今天是要給梨花白道個歉的,清香卻不寡淡,確實是好酒啊。
酒意上湧,醉得我意識飄忽,如墜夢境。
從小帶我長大的方姑姑說過,人死之前,人生種種都會如走馬燈般浮現過腦海,等浮光掠影般的回憶結束,生命就會如同燒盡的燭火一般緩緩熄滅。
此時,我就看到了六年前的劉琮。
我們的新婚之夜,數百支明燭照徹坤寧殿,我被燭光刺痛的眼中浮現出一張精致的少年面孔。
他板著臉,漂亮的墨黑色眼睛裡燃燒著憤怒的火光,把手中的純金喜稱連同挑下的蓋頭一起摔在地上。
宮人們捧起地上的喜稱和蓋頭,惶恐地向我跪下請罪。
我這個皇後,顯得比怒火中燒的皇帝更像是皇城的主人。
他們的惶恐和恭敬,並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我爹。
我爹蕭綽,被稱為國之柱石,官拜大司馬,爵封武亭侯,手握大梁半數雄兵。
他在先帝在位時發跡,徵戰四方戰無不勝,一刀一劍打下了這位極人臣的權勢地位。
隻可惜先帝盛年駕崩,君臣相得的佳話還沒傳唱幾年,我爹就從先帝的心腹,變成了新帝的心腹大患。
輔政十二載,我爹的野心也一步步膨脹,他開始不滿足於無冕之王的待遇,想嘗嘗親自戴上天子冠冕的滋味。
這第一步,就是強逼皇帝娶了我,從皇帝的臣子一躍成為皇帝的嶽丈。
劉琮摔的是我的喜稱和蓋頭,打的,卻是我爹的臉。
我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人,有點頭疼,但好歹是我大喜的日子,累了一整天,我也沒力氣折騰,就揮手示意宮人們都退下。
一陣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後,偌大的寢殿裡隻剩下我和劉琮。
他遠遠站著,皺眉移開視線,似乎多看我一眼就會辣到他尊貴的龍眼。
我已經累得很了,三兩下除了外袍,摘下鳳冠,自顧自卸了滿臉的脂粉。
殿內的燭光著實太過耀眼,我走過去一盞盞熄滅。
劉琮正站在燭火最盛之處,精致的眉目在燭光的照耀下越發奪目,我卻困得沒工夫細看,隻打著呵欠說:「勞駕讓讓。」
他瞪著我,腳下不動。
我不耐煩起來,一把推開他,就熄滅了後面的燈燭。
劉琮沒防備,被我推得一個趔趄,大怒:「蕭令月,你以下犯上!」
我沒工夫和他鬧,附和道:「對對對,我以下犯上,你報警吧。」
「?」他沒聽懂什麼是報警,皺眉道,「你胡言亂語些什麼?」
「老弟,現在很晚了,我的意思是時候不早了,早點睡,有事明天說好不好?」鑑於劉琮的一張臉很有可取之處,我壓著脾氣和他打商量。
誰知我的好言好語不知道哪裡戳了他雷點,這小子又開始跳:「你們蕭家實在是欺人太甚!」
說不通了還,這青春期的孩子一點就炸,我實在是遭不住,隻能轉身爬上了床。
累了一天,我精疲力盡,一沾枕頭就睡死過去。
半夜醒來,我看到劉琮居然還在寢殿內,還是穿著昨夜那身華貴的大婚吉服,靠著桌腿睡著了。
但這種靠坐的姿勢顯然很不舒服,他的眉心皺起一個疙瘩。
我爬下床,拍拍他的肩膀:「哎,醒醒。」
他睜開眼睛看過來,睡眼惺忪中沒認出我,沒擺出兇神惡煞的樣子,看著還挺軟萌的。
我拉起他,開始幫他脫外袍。
他張開手臂,很自然地接受服侍。
像剝筍一樣脫了四層,才看到白色的中衣,我停下手,正要推他上床。
劉琮突然清醒過來,捂著領口大步退後,罵我:「寡廉鮮恥,不成體統!」
我:???
神經病啊,自己脫個衣服都不會,還裝上了。
我氣得把手裡的衣服甩他臉上:「傻缺!」
他也氣得發抖,甩開頭上的衣服打算過來動手。
劉琮今年才十四歲,我比他大兩歲,高他半個頭,穿越到蕭令月身上已經十年了,在江南的田莊幹了十年鬥雞走狗的事情,看著單薄,實際上一身的肌肉,小豹子一樣矯健。
我當即擺開架勢應戰。
劉琮養在深宮,長於婦人之手,哪裡是我的一合之敵,被我按在地上打得嗷嗷叫。
直到外面的宮人們聽不下去,紛紛闖入救駕,才把他從我的魔爪底下救走。
劉琮披頭散發,帶著臉上的淤青和血痕賭咒發誓:「蕭令月,朕要滅你蕭家滿門!你等著!」
3
見帝後鬧成這樣,就有人帶著劉琮去了配殿,還傳了太醫。
太醫很快就到了,不先去看劉琮,反而急急過來給我把脈。
陪嫁的阮嬤嬤姓阮,脾氣和性情卻梆硬,她冷冷問太醫:「娘娘可有受傷?」
太醫看我紅光滿面、精神煥發、毫發無傷的模樣,猶豫半晌道:「娘娘受了驚嚇,不妨事,臣開個方子給娘娘喝兩天便無礙了。」
阮嬤嬤盯著太醫不說話。
我看到太醫額角滴下豆大的汗珠,復又開口:「這個……娘娘心氣鬱結,還需調養兩月。」
阮嬤嬤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來。
太醫如釋重負,下去寫方子,順便看一下形容慘淡的劉琮。
大半夜的,坤寧殿夫妻打架鬧得沸反盈天,消息飛一樣就傳到了太後耳中。
太醫才剛退下,殿外就傳來消息說太後來了。
劉琮的生母是先帝的原配發妻李氏,在生下劉琮後,產後失調,衰微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