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生辰禮?」
「嗯,」劉琮的聲音有點冷,「母後知道你的命格,克夫妨主,她怕你把我克死,每年我生辰都會放千盞河燈祈福,祈求神佛庇佑。」
雖然有點醉,聽了他這冷冰冰的解釋,我也有點臉紅。
我呆了呆,在酒意和冷風的共同作用下開始胡言亂語:「今天你生辰,劉琮,我也沒別的送你,便送你一個小秘密吧。」
他沒什麼反應,估計是對我說的並不感興趣。
我卻沒有管他,自顧自道:「你剛才說我爹才是老大,誰都聽他的。這話不對,我就不聽他的,老想給他搗亂,要不是他扣住了我當母親看的方姑姑,我早就跑了。」
「我現在就想救出方姑姑,攪黃蕭綽所有的計劃。」
「劉琮,你看,蕭綽連他的親生女兒都管不住,想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身邊很久都沒有動靜,突然間,有一隻手握住了我的,凍得我一個激靈。
劉琮的眼睛亮晶晶的,聲音也不再消沉:「蕭令月,新婚夜我不是故意罵你的,那天,是我母後的忌日。我恨蕭綽,非逼我在那天成親,卻沒辦法反抗,隻能遷怒於你,對不起。」
我大度地拍拍他的肩:「沒事,讓你在亡母忌日娶妻,蕭綽確實不幹人事。」
我打了個酒嗝,附耳過去神神秘秘道:「劉琮,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不叫蕭令月,我的名字是聶雙,我的家人都叫我雙雙。」
翻騰的酒意上湧,我一頭栽倒。
第二天,我在坤寧殿的龍床上醒來,隻覺得頭痛欲裂,對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想不起來。
我回憶了半天,隻記得我把酒給了劉琮,後面的記憶是一片空白。
我問貼身侍女文竹是誰送我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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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竹抿唇一笑:「是陛下親自抱娘娘回宮的。」
我聞言卻打了個冷顫,不可能吧,劉琮難道被妖怪奪舍了,怎麼會管我的死活?
晚上,劉琮冷著臉來坤寧殿的時候,我試探著問他:「陛下,妾昨晚可有說點什麼不該說的?」
劉琮一臉嘲諷:「梓潼日後還是不要飲酒了,喝了點酒就扒著人不撒手,醜態畢露。」
我就說,他怎麼可能親自抱我回來,肯定是我不肯放手,他無奈之下隻能拖著我回來了。
難為我酒後還抱這麼緊,一路拖行被他回來也沒有受傷。
6
劉琮生辰後沒兩日,有天晚上,他輾轉反側地不睡覺,我被他吵得慌,伸手推了他一下:「大晚上不睡覺你烙餅呢?」
劉琮不但沒有回嘴,反而握住我的手,探過身子看我:「雙……蕭令月,你有沒有覺得很熱?」
我想甩開他的手:「過幾天就是立冬了,哪裡熱了?」
他卻牢牢抓著我的手不放,灼熱的氣息越來越近,他有點困惑和急切:「不是……真有點熱。」
說著,他俯身壓上來,沒什麼章法地拱我。
我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不見,睜開眼睛推開他。
昏暗的簾幕中,我摸到他滾燙的胸膛和臉頰,心裡暗叫糟糕。
劉琮狗皮膏藥一樣粘過來:「蕭令月,你涼涼的,讓我抱抱。」
我一腳把他踹開,低斥:「你晚上吃什麼了?」
他的呼吸愈發粗重,又貼上來,模模糊糊道:「御膳,蕭令月,我熱。」
我頭皮發麻,一巴掌拍在他臉上:「劉琮,你冷靜點,想出人命麼?」
他聞言,倒是真的呆住不動了。
我趕緊趁著這個機會跳下床,企圖開了殿門出去,撲到門邊才發現,整扇殿門紋絲不動,明顯是被人從外面鎖住了!
我又轉身去推窗,好家伙,也是緊閉後上了鎖的。
很好,有預謀的,絕對是阮嬤嬤那個死老婆子想的餿主意。
她蟄伏四年沒有作妖,我倒是沒了防備,一下子就給我來個狠的。
我一腳踹在門上,卻如螳臂當車。
而身後,劉琮早已失去了理智,搖搖晃晃下床來抓我。
我在殿內亂竄,並時不時罵他,希望他能保持理智。
可不知道阮嬤嬤那個死老婆子下的什麼藥,劉琮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暫。
我突然瞥見金絲譚木架上的金盆,毫不猶豫捧起來兜頭給他倒了下去。
隨即,我像是開了竅,把殿內所有防火用的儲備用水都找了出來,全潑在了劉琮身上。
雖然還沒入冬,但是深夜寒氣侵體,劉琮渾身上下的欲火都被澆了個幹幹淨淨。
他用手拂開頭上一縷縷湿發,咬牙切齒:「很好。」
不知道是恨阮嬤嬤行事下作,還是誇我素有急智。
我縮在一角不敢問,就當是誇我吧。
第二天,阮嬤嬤打開閉鎖的殿門,就被穿著半湿衣服頭發滴水的劉琮賞了一記窩心腳。
她叫著哎呦呦從地上爬起來後,自然知道謀算沒有成功,立刻拉下臉:「娘娘,這樣的機會您都沒把握住,真叫侯爺失望啊。」
我敢怒不敢言。
但蕭綽就不一樣,接到了阮嬤嬤的告狀,他敢怒也敢言,直接告病罷朝,點名要皇後省親事疾。
我回到侯府,卻無法見到「纏綿病榻」的父親蕭綽,隻撞上侯夫人那張冰冷嚴肅的面孔。
侯夫人看到我,一臉不屑:「皇後娘娘,您出嫁四載,一不能為夫君開枝散葉,二不能為父親排憂解難,這般不忠不孝,是否該罰?」
我心頭火起,直挺挺站著,並未如同未出閣時一般見到她的怒容就乖巧跪下認罰。
侯夫人冷笑一聲,從袖中抽出一方繡帕,淡淡道:「皇後娘娘貴為國母,我自不敢造次。不過娘娘既錯了,娘娘不挨罰,自然會有人受罰。」
我瞳孔一縮,是了,方姑姑還捏在他們手中,我又怎敢違拗蕭綽夫婦的意思。
於是,我謙卑地低下頭:「母親言重了,既回了娘家,女兒便是二老的孩子而非國朝的皇後。侯府中,我們隻論父女,不論君臣。」
「父親病重,女兒五內俱焚、憂心不已,合該齋戒長跪,向上天禱告,祈求父親早日康復。」
說完,我便雙膝一彎,跪在主院前的青石板上。
侯夫人露出滿意的笑容,頷首道:「皇後娘娘的孝心感天動地,想來待你虔誠祈求三日,侯爺便能病愈了。」
到底是四年來在宮中作威作福慣了,我對飢餓和刑罰的承受能力都大大下降,不過跪了一天,就在深秋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清晨的露水凝結在青石板上,滲入我的膝蓋,寒氣絲絲縷縷傳遍全身,稍微動一下就是針扎一樣的疼痛。
腹中火燒般的難受已經捱過第五輪,卻愈演愈烈。
侯夫人早早回了房,我頂著被霜露沁湿的身體獨自跪著,我想我此時一定很狼狽。
但僕婢們的竊竊私語已經無法傳入耳中,我應該快要堅持不住了。
頭一陣陣發暈,天旋地轉中,我倒了下來,卻並沒有如預期中倒在冰冷湿滑的地上,而是落入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中,鼻端是熟悉的龍涎香的氣息。
我一陣恍惚,難道是劉琮?
怎麼可能,他恨不得我死,怎麼會來救我?
我很想睜開眼睛看看此刻抱著我的人是誰,卻隻聽到耳邊遠遠近近的喧哗聲,就此陷入了黑沉的夢境。
7
我又做夢了,因為我看到了穿越前的生活。
在現代,我是出生於重男輕女家庭的農村留守兒童,母親早早離婚改嫁,父親長年在外打工,無人管束的我小小年紀就是村裡遠近聞名的太妹。
我和爺爺頂嘴,逃課去打電玩,才初一就和隔壁職業高中的混子戀愛接吻。
結果當時的混子男友卷入了不良少年的鬥毆,我也遭遇了池魚之殃,被一棍子敲到這個陌生的時代。
我剛穿越來時,蕭令月才六歲,她幼年失恃,因命格不祥被父親厭棄,被趕到江南的田莊生活。
莊子裡的僕婢們欺她年幼失勢,無人庇護,便對這個小主子很不上心。
蕭令月年幼體弱,無人照拂,隻過了半年就因為風寒侵體而死。
而我的靈魂,才得以棲身在這個六歲幼童的身體裡。
蕭令月的這場大病,終於讓田莊的管事感到有些害怕,再不受寵的主子,到底是主子,萬一有一天侯爺問起來,一莊子的人命都不夠賠的。
於是,管事招了附近村落裡一個新寡帶孩子的婦人,專門給蕭令月當奶娘。
那就是方姑姑和文竹。
方姑姑是個心善溫柔的婦人,自從接手了田莊管事的差事,便把我當做親生的孩子般看顧。
蕭綽沒有給孩子取個名字就趕走了,莊子裡的僕婢便都隻叫我「姑娘」。
隻方姑姑聽了,用一雙湿潤的眸子看著我,帶著憐惜說:「孩子怎麼能沒有名字,姑娘是二月生的,奴婢託大,鬥膽叫您雙雙。」
我愣住,雙雙,我此前的名字便是聶雙,我現代的生母可能在我未記事的時候也像方姑姑這般喚過我。
方姑姑出嫁前是城裡的繡娘,嫁人後也沒有丟下這門手藝,自從她來了,我每日裡都穿的漂漂亮亮,在田莊裡也有個正經小姐的樣子了。
雖然,我每次都穿著她親手做的漂亮衣服上樹下河,打雞揍狗的,讓她好不頭疼。
夢中的畫面定格在我和文竹摘了一筐的柿子,一邊吃一邊聽她半真半假數落我們又跑去胡鬧上。
這兩輩子,我隻在方姑姑身上感受過母愛。在別人眼中,她不過是個忠僕,但對我來說,她就是我的母親。
蕭綽扣著她,就是捏住了我的軟肋,讓我不管多不甘,都隻能唯命是從。
每個月如期而至的繡帕,不但宣告著她的平安,更是傳遞著些微的消息。
我珍而重之地藏起每一方繡帕,就是期待有朝一日,可以通過蛛絲馬跡,破解出方姑姑的被囚之地,救出她,一起逃出生天。
這麼些年,我始終記得方姑姑最後叮囑我的話。
她說:「雙雙,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管多難,都要活下去,隻要活著,我們就還能再見。姑姑也會努力活著,等著和雙雙文竹一家團聚。」
我翻了個身,把眼淚擦在枕頭上,睜開眼睛的時候,竟在床邊看到了陪床的劉琮。
他的衣服有些皺皺巴巴,也不知多久沒換了。
他見我醒來,便陰陽怪氣諷刺道:「梓潼在宮中一身反骨,在侯府卻對蕭綽夫婦言聽計從,真不愧是他們的大孝女。」
我記著他的救命之恩,沒有生氣,反而真心誠意道:「妾多謝陛下援手。」
我難得的禮貌言辭讓他怔愣,片刻後才有些不自在地回道:「你好好休息,朕不打擾你了。」
我後來才知道,劉琮闖入侯府救我,當時說的是:「皇後孝心可嘉,天地可鑑,但她既已成了朕的妻子,便不能不顧惜身體。朕已攜太醫院院正看顧侯爺,望侯夫人不要迷信祈福之說。想來,無人願意看到皇後因下跪祈福傷身,不能盡早誕育龍嗣。」
王喜復述的話讓我陷入沉默,劉琮他本人,才是最不願意看到我誕育龍嗣的吧。
他何必為了我,折損他本就不多的皇家顏面。
我捂住心口,胸膛裡那顆一向冷定的心,跳出令我不安的節奏。
我勉力平復心緒,克制悸動,天家薄情,他惺惺作態不過是為了換我的倒戈相向,隻可惜,他失算了。
隻要方姑姑在蕭綽手中一日,我一日都是他手中不得解脫的提線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