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不好嗎?”她反問。
他想了想,才說:“居裡夫人說過,十七歲時如果你不夠漂亮,可以怪罪於母親沒有遺傳好的容貌;但是三十歲了依然不漂亮,就隻能責怪自己,因為在那麼漫長的日子裡,你沒有往生命裡注入新的東西。”
昭夕聞言一頓,凝神盯著盤子裡的某串金針菇,出神地想著什麼。
好半天才說:“……瑪麗·居裡一定長得不好看!”
“……”
所以她想了半天,竟然得出了這麼個結論?他還以為她是有所觸動,才會沉默這麼久。
程又年:他果然還是太看得起她了。
他好笑:“……為什麼?”
“長得好看的人一般都說自己才貌雙全,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隻有不好看的人才會把人分成兩種:一種是不好看但有內涵的,一種是不好看卻沒內涵的。”
坐在對面的人振振有詞,歪理一大堆。
昭夕撥弄著金針菇,最後慢條斯理說:“再說了,做人為什麼要那麼極端?不然就隻愛漂亮,不然就隻追求內涵,像我一樣一半美貌一半內涵,五五開不行嗎?”
程又年沉默了幾秒鍾,“……確定不是九一開?”
他還以為她會惱羞成怒,立馬跟他翻臉,畢竟他侮辱了她的內涵。
沒想到對面的女導演驀然失笑,得意洋洋地說:“倒也是。有時候美貌太過了,是會掩蓋了一身才華,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看出來。比如我。”
“……”
失敬了。
Advertisement
是他小看了她的臉皮厚度。
第20章 第二十幕戲
“真的不吃?”
“不吃。”
“空腹不會餓?”
“……會。”
沒見她連視線都不太敢往食物上瞄嗎?
昭夕鎮定地麻痺自己,眼前的美食並非美食,甲之蜜糖,乙之砒 霜。
她側頭看窗外,透過氤氲不清的玻璃窗,隱約瞥見街對面排著長長的隊伍。
剛好小姑娘又來送串了,她好奇地問:“對面在排什麼隊啊?”
“哦,上個月新開了一家炒酸奶店,味道很好。我三不五時也會去買一杯,就是一整天生意都太好了,好難排隊的。”
昭夕眼睛一亮,戴上墨鏡,又從包裡拿口罩,“我去買那個。”
酸奶是個好東西,促進消化又不長胖。
剛起身,還沒來得及走,就被程又年拉住了手腕。
她一頓,疑惑回頭,他已經飛快地松了手。
……真會折騰。
程又年掃了眼她單薄的大衣,完全不抗凍的腿襪,和腳上那雙恨不能向天再借十釐米的高跟鞋。
“我去買。”
咦……
“不用了,你吃東西啊,不然回來都涼了。”昭夕下意識拒絕。
“坐下吧。”程又年起身,套上大衣,淡淡地說,“不然被拍照傳上了網,明天的頭條就該是你家破產,大明星流落街頭買酸奶了。”
那道背影幹脆利落消失在門口,如風一般。
昭夕難得地走起神來。
小姑娘彎起唇角,一臉羨慕地說:“你男朋友好好啊。”
“……是嗎。”
“是呀,長得也很好看,一點也不像之前的那些。”
昭夕頓時回過神來,“之前那些?……之前的怎麼了?”
“之前的也不是不好看,但是總覺得,大男人還塗脂抹粉畫眉毛什麼的,有點娘啦。”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還在尾隨程又年,一路抵達街對面,“這一個就很好,純天然的英俊,還男友力max。”
昭夕驀然失笑,也不知該不該打斷她的美好幻想。
“這一個對你很好,一定要百年好合哦!”小姑娘還在笑吟吟地送祝福。
昭夕的目光也落在街對面,半晌,索性也不去解釋,“好的。”
隔著車水馬龍,那個身影排在隊伍的最末尾,其餘顧客多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偶有情侶。
他一身冷色調的大衣,個子也高,鶴立雞群似的,不入。
兩個站在隊伍前列的女孩子頻頻回頭看他,竊竊私語。沒一會兒,其中一個就走到了他的身旁,拿出手機說了些什麼。
程又年不為所動,搖搖頭,女孩铩羽而歸。
隔這麼遠,昭夕看不清女孩的表情,但想也知道,大概是一臉失望。
她撇嘴,嘴角卻不由自主上揚。
嘁,果然是行走的荷爾蒙,隨時隨地都在散發奇怪的吸引力。
買個炒酸奶也有人加微信。
*
程又年回來時,一桌燒烤的確涼了。
他踏進店門,唇邊有白霧溢出,外面的天寒地凍可見一斑。
“你的炒酸奶。”他把裝在塑料袋裡的透明杯子放在她面前,重新落座。
昭夕接了過來,解開袋子。
明顯愣了愣。
她當然吃過炒酸奶,各種口味都嘗試過。
草莓的,鳳梨的,哈密瓜的,還有其他花裡胡哨的品種,比如奧利奧水果味,比如雀巢脆脆鯊味。
但眼前這一杯……
白生生的酸奶片裡混合著紅豆與瓜子,色彩豔麗的芒果點綴其中,還沒有開動,就能聞到榴蓮的香氣。
她微微一頓,抬眼,“芒果榴蓮味?”
程又年顯然沒有買過這種小女生喜歡的零食,隻說:“排在我後面的人提醒我,多加一點錢可以挑兩種水果。”
昭夕不緊不慢地拆開勺子,“哦,所以你就選了這兩種?”
程又年默了默,“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
當然沒問題。
她隻是訝異於下午在水果店裡,他問起爺爺愛吃的水果時,她自以為是地給自己喜歡的水果排了個序,誰知道……
他還記得。
昭夕一勺一勺吃著那杯炒酸奶。
那家店生意火爆的確是有緣由的,酸奶口感很好,酸甜適中,在暖氣十足的店裡吃上一口,渾身的毛孔都在吶喊:爽。
某一刻,程又年的手機響了,因擺在桌面的緣故,她下意識掃了眼,就看清了屏幕上的來電人姓名:徐薇。
女的。
程又年看見名字後,微微一頓,也沒有刻意回避,就這樣當著她的面接起了電話。
“喂。”
有八卦?
昭夕不由自主豎起了耳朵。
一聽聲音,果然是個女人。
叫徐薇的好像在問他,這會兒在不在家。
程又年神情淡淡的,“在外面。”
店內在放電影,不知對面又說了什麼,昭夕聽不真切,隻能抬頭打量程又年。
“現在?”他好像有些意外,“現在有事,暫時回不去,不好意思。”
“羅正澤不在嗎?……可能在玩電腦,戴著耳機,沒聽見敲門聲。你打他電話試試。”
“沒事。謝謝你跑一趟,也替我謝謝徐老師和師母。”
三言兩語,掛了電話。
程又年抬頭,就看見昭夕似笑非笑望著他。
“……怎麼了?”
比學習,昭夕自認比不過宋迢迢,但論察言觀色的本領,和人情世故的了然,她從小就是一把好手。
家中的情況擺在那,她見慣了登門送禮、有求於人的貴客。浸潤在名利場中,也看遍了趨炎附勢、阿諛奉承的人。
她不融入,那是因為她有選擇的權利。
隻聽程又年的話,她也能把對話補全得七七八八。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饒有興致地湊過來,“程又年,你是單身吧?”
“是。”
“那幹嘛這麼不近人情,一點機會也不給?”
“?”
昭夕朝擱在桌上的手機努努下巴,“人家在追你,怎麼這個態度?”
他微微一怔,似乎有些好笑,靠在椅背上,“你又知道了?”
“都說我的美貌和智慧五五開了啊。”得意洋洋的笑,“聽個大概,就知道十有八 九是這麼回事。”
程又年失笑,點頭道:“是有兩把刷子。”
看她刨根究底的樣子,他還是解釋了一句:“我老師的女兒。中秋時去老師家裡拜訪,見了一面。今天碰巧師母包了餃子,老師說我和羅正澤兩個大男人,日子過得粗糙,就讓她給我們送來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昭夕點評。
程又年不置可否。
她敲敲桌子,八卦道:“……是女孩兒不好看?”
“不是。”
“那為什麼拒人於千裡之外啊?”
“好看就該接受嗎?”程又年抬眼,淡淡地望著她。
眼前這個人的邏輯跟尋常人不一樣。
昭夕翻了個白眼,點點頭,“也是,畢竟好看成我這樣,你也一樣見面就送了個拒絕三連。”
程又年:“……”
店內的投影儀上,電影仍在播。昭夕進門時看了一眼,認出來是放的一部愛情喜劇,很有年頭的港片。
漂亮的女人風情萬種,長長的卷發迎風飛揚。
她靠在沿海的欄杆上,媚眼如絲,衝面前的男人說:“你們男的不都好這一口?”
……不,有的男人就不好這一口。
昭夕瞥了眼程又年,闲闲地掃了眼還剩不少的燒烤,“是接著吃,還是現在回去?”
“再等等吧。”程又年低頭看表,“羅正澤過分熱情,徐薇一時半會兒可能走不了。”
餘光瞥見幕布上的女人拎了瓶啤酒,在海風裡豪爽地咬開瓶蓋,仰頭咕嚕一口。
昭夕心痒痒,忍不住提議:“那,要不喝兩口?”
程又年先是一怔,隨即也瞥見了幕布上的畫面,輕哂兩聲,“不怕卡路裡超標了?”
“……偶爾喝喝,沒有關系。”她理直氣壯地給自己找理由,“再說了,我這一周都沒吃晚飯,一頓酒,就當犒勞自己了。”
她抬手衝前臺的小姑娘招招,“麻煩來點啤酒。”
漂亮女人果然麻煩,喝酒也要看顏值。
程又年靜靜地看,她在一堆啤酒裡猶豫不決好半天,最後選了白熊。
圓乎乎的瓶子憨態可掬,倒的確有幾分可愛。
大概因為她的身份,服務員也是豪氣十足,一搬就搬來了一整件啤酒。
看了剛才電影裡的那一幕,昭夕的作勁上頭,明明小姑娘拿了開瓶器來,她幹脆利落地拒絕了,“不用。”
然後學著那女演員的那樣子,把酒湊到嘴邊,張口瀟灑一咬。
咯嘣。
一聲脆響。
下一秒,她臉色驟變。
程又年:“怎麼了?”
她放下酒瓶,捂著嘴痛苦地小聲哼哼起來。
他的目光落在酒瓶上,瞥見了白色瓶蓋上的一絲血跡,頓悟。
“……”
磕到嘴了。
最後的最後,還是程又年忍笑接過酒瓶,用開瓶器一一替她打開。
“反派死於裝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