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奉行低調的原則,做人做事都不愛張揚,而她不同。她活在聚光燈下,一舉一動都可能被大眾關注,時不時還能因為一點緋聞躍上熱搜。
他們相去甚遠,簡直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側頭看著身邊熟睡的人,出神很久。
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
是一時衝動,情難自禁,亦或是早就對她格外關注,而今夜時機正好,月色朦朧,有的情緒瞬間發酵,眨眼間就淹沒了理智。
他思索良多,對比著兩人數不清的不匹配。
就這麼一路離開,在清晨的第一縷日光中踏下出租車,抵達地科院。腳踏實地時,仿佛才有了確切的想法。
他從來不是一個認命的人,篤信努力可以實現目標。
那麼嘗試著跨越看似不可丈量的差距,和一個愛美嬌氣卻又可愛異常的女孩子在一起,又有什麼不可以?
……
程又年立在窗邊,回憶著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慢慢地想,當局者迷。
誠然他不告知眾人自己已有女友的緣故,大半來自於昭夕的身份,可她向來做事利落、不拖泥帶水,若是他開口詢問,她必定會滿不在乎地說:“你告訴他們啊,我又不是見得不人。”
所以不曾詢問,也始終未說的緣故,還有小半來自於他的擔憂。
他潛意識裡的確認為兩人差距太大,所謂的實驗會有失敗的可能性,所以……
*
昭夕慢吞吞地吃著那碗蔬菜沙拉。
Advertisement
小嘉把香煎小牛排推到她面前,小聲說:“還有一半,我用刀叉切的,沒碰過那一半。吃嗎?”
之所以這麼小心翼翼,是她作為一名優秀助理,看出了自家老板心情不佳。
老板心情不佳,她這狗腿子可不得好好伺候著?
萬一到提過要漲的工資它不漲了,那就哭都來不及了!
昭夕接過牛排,“吃,為什麼不吃?”
她一叉子照著小排戳了下去,然後用力切開,送入口中。
別人心情不好是吃不下飯,她是心情不好就想多吃一點。
小嘉問她:“程又年呢?”
“不知道。”
“你這麼急吼吼地跑來塔裡木,不是為了和他見面嗎?”小嘉納悶地嘀咕,“怎麼就見了兩秒鍾,沒有紅光滿面就算了,臉色還奇差無比?”
昭夕沉默好半天,才遲疑地說:“我問他為什麼不告訴大家我是他女朋友,還因為這個頭也不回轉身走了……你覺得我過分嗎?”
小嘉瞠目結舌,半天沒說出話來。
“不是,你這問的什麼問題啊?”
“我用屁股都能想到他為什麼不對外宣布啊!”
“以程工低調又嚴謹的科學態度,再加上老板你這臭名昭著——不是,再加上你這美名遠揚的熱搜體質,你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對外胡說啊!”
“再說了,就算說出去,他那些同事會信嗎?”
昭夕:“為什麼不信?他配不上我嗎?”
“仔細想想,其實是配得上的,還綽綽有餘呢。”小嘉遲疑著抬眼看她,“但是你知道,現在的人都比較現實,看待匹配度這個問題,大多隻關注外在的,膚淺的條件。”
“比如有沒有錢,有沒有車,有沒有房,收入如何,名聲怎樣?”昭夕接口道。
小嘉點頭,“欸,是這樣。所以——”
“所以他不說是對的。”昭夕盯著牛小排。
但是即便不說女朋友是誰,說一句有女朋友了也很難嗎?
除非他早就覺得他們會分手。
還是同一個結論。
*
昭夕吃過飯就回到房間裡,最讓人生氣的是,對面那扇門一直緊閉,也沒有人來敲自己的門。
這就算了,她坐在沙發上,對著黑漆漆的手機屏幕發呆。
消息都沒有一條嗎?
她有些煩躁地把手機扔在一旁,心道,女人誰沒點矯揉造作、亂發脾氣的壞毛病啊,何況還是戀愛中的女人?
她轉身就走,他也不知道來安撫一下。
她這麼好脾氣的人,說不定哄一哄就好了呢!
昭夕有點坐立不安,一會兒打開電視瞄一眼,嘀咕兩句“什麼破節目,難看死了”,又關掉。
一會兒走到窗前,看一看仿佛沒有邊際的草原,夜色無邊,國道蔓向遠方,像內心雜亂無章的情緒一樣,充滿未知的迷茫。
然後不時拿起手機,潛意識擔心是網絡不夠好,所以收到新的消息卻沒有提示。
因為今日要飛塔裡木,她起得很早,又是跑地安門,又是坐好幾個小時的飛機加汽車。
夜裡八點不到,昭夕困了,卻並未卸妝入睡。
她慢吞吞地想著,說不定一會兒有人會來找她呢,妝還不能卸。
沒一會兒就靠著沙發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之際,耳邊忽然傳來敲門聲,她頓時驚醒。
“誰?”
門外沉默片刻,才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我,程又年。”
昭夕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第一反應不是去開門,而是衝到鏡子前面打量自己。
還好還好,妝容甚美,發型未亂。
她理了理因為枕在沙發上而有些松散的耳發,又迅速往面上撲了一層薄薄的粉,遮一遮其實並不存在的油光。
然後才不徐不疾地去開門。
程又年穿著一件淺灰色的毛衣,下面是米色休闲褲,身姿挺拔站在門口。
她清清嗓子,“有什麼事嗎?”
門外的人看她片刻,“沒什麼事,就不能來找女朋友了嗎?”
“……”
昭夕繃住臉,“這會兒倒是肯給我名分了……”
“一直想給的。”他低下頭來,低低地望進她眼裡,聲音也仿佛低到了塵埃裡,“但是有些沒有理清的顧慮。”
“現在理清了?”
“嗯。差不多了。”
昭夕抱臂,“那你說來聽聽。”
“進去說,可以嗎?”
她想,就這麼讓人進來,很沒有骨氣啊。但是身體卻下意識側了側,讓出一條路來。
等到程又年步入房間,她關門時才狠狠在心裡罵自己。
她怎麼這麼沒有出息?
“說吧。”她還繃著臉,努力拿出驕傲自矜的樣子。
程又年轉過身來看著她,“昭夕,我仔細想過你說的話。我的確沒對我們的未來抱有全然樂觀的態度,甚至潛意識認為我們會分開。”
她一怔。
“但那不是你的問題。”程又年說,“不是因為對你沒信心,怕現在公開,將來卻沒能成功會被別人笑話。”
“……那是為什麼?”
“因為——”他看她片刻,才低低地笑了一聲,“因為我自卑,昭夕。”
她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你說什麼?”
“我說,因為我自卑。”
“怕財力物力不夠匹配,無法給予你豐厚的物質條件。怕你所在的行業五彩斑斓,豐富有趣,而我卻恰好是無趣又嚴肅的一個人。怕你需要大把時間,有人陪你風花雪月、看日升日落,而我總在四處奔波,腳踩在哪裡,路就在那裡。怕圈子裡比我更討你喜歡的大有人在,外形條件、人格魅力,包括最庸俗的經濟條件,也遠勝於我。”
程又年靜靜地看著她,無奈地笑了。
“昭夕,我有我的驕傲,哪怕不張揚,骨子裡也有屬於我的虛榮心和優越感。可是遇見你,我才頭一次明白了什麼叫自卑。”
自卑是,明明比誰都希望我們會修成正果,卻又忍不住一再擔心。
擔心自己不夠好。
擔心未來有變數。
擔心給不了你最好的一切。
擔心相處時間長了,你會發覺我的無趣和平庸。
房間裡,燈光充沛,塔裡木的夜景在窗外綿延伸向遠方。
這裡沒有北京的夜色輝煌,也沒有一拍手就能熄滅的燈光。兩人靜靜對望,很久很久都沒說話。
他問她:“還在生氣?”
昭夕理直氣壯:“那當然。你還有幾個錯誤沒有認完。”
“洗耳恭聽。”
“第一,有姑娘千裡追夫,你應該第一時間告訴我,坦白從寬!”
“可是昭夕,我是清白的。”他試圖掙扎。
“那就要第一時間自證清白,不然會有誤會啊。”
程又年失笑,從善如流道:“嗯,是我失算了。那第二呢?”
昭夕想了想,“第二,就算礙於我的名聲,不能隨便公開我們的事,你也該堅定表明自己是有婦之夫!”
略微一頓,發覺措辭好像有點問題。
昭夕面上一紅,“不是,反正就是那個意思。我打個比喻。你別以為我想跟你怎麼樣!”
程又年笑意漸濃,“嗯,我明白。”
他這麼配合,仔細一想,昭夕覺得自己有點矯情了,畢竟她一向是個明事理的姑娘,話都說開了,也就不該扭扭捏捏繼續做作下去。
她咳嗽兩聲:“看在你認錯態度良好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你計較了。”
程又年彎起嘴角,“謝謝昭導,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
昭夕瞪眼,“你還敢嘲諷我!”
“不敢不敢。”
兩人對視片刻,一個虎視眈眈,一個眼底盛滿笑意。
於是漸漸地,昭夕也繃不住了,率先移開視線,嘀咕了一句:“真是的,提前跑來給你個驚喜,沒想到最後以驚嚇收場……”
“這就收場了?”
程又年低下頭來,定定地望進她眼裡。
昭夕的呼吸頓時亂了。
“不,不然呢?”
她看他慢慢靠近,慢慢靠近,趕在自己淪陷之前,最後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一把拉開門,將人推出去。
“我還沒消氣呢!你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砰地一聲,她把門關上了。
門外有人在笑。
“晚安,昭夕。今天好好休息。”
第52章 第五十二幕戲
夜裡十點半,於航和老張開始趕人了。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我們要睡覺了。”
羅正澤還坐在沙發上看韓劇,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聞言說:“再讓我看二十分鍾,馬上這周的更新就看完了。”
於航:“回你自己屋看去啊。”
老張:“就是。這麼晚了,程又年還沒回來?”
羅正澤張了張口,沒說話,心道也是,姓程的和女神剛剛見面,可不得柔情似水、佳期如夢一番?這會兒估計不在房間裡,回去大概率是安全的。
他點了暫停,擦擦眼淚,“行吧,那我走了。”
誰知道一路鬼鬼祟祟摸進房間裡,才發現燈火通明,有人坐在窗邊看書。
“……”
程又年眼都沒抬一下,“回來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羅正澤震驚。
“這難道不是我的房間?”程又年淡淡道,“深更半夜,我在我的房間裡,有什麼問題嗎?”
“何止有問題,問題還有點大。”羅正澤欲言又止,上下打量他,最後蹲下來,關切地詢問,“程哥,這種時候居然還忍得住,咱別不是腎有問題吧?”
下一秒,程又年手裡的書砸在他腦門兒上,羅正澤哎喲一聲,慘叫著坐在地上。
“我沒跟你計較你通風報信的事,你倒在這裡拿我開涮了?”
羅正澤見風使舵,立馬討饒:“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再有下次我給您磕頭謝罪……”
振振有詞好半天,見程又年沒跟他計較,又嘿嘿笑著湊過來,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真的,怎麼這麼正人君子啊,今晚都不幹柴烈火一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