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夕瞄了眼他身上的服裝,一言難盡。
“……你知道乙組士兵都戰敗了吧?”
“知道,剛才你都說了二十一遍了。”
昭夕:“……”
昭夕:“所以你的畢生夢想,就是演一具屍體?”
羅正澤一臉嚴肅:“你沒看採訪嗎?成龍和周星馳也是一路跑龍套演過來的,剛開始多少部電影都沒露過正臉呢。”
“所以?”
“所以我剛去給攝像師點了煙,他答應我會給我的屍體一個特寫。我比他們可強多了,處女作就有正臉,嘿嘿嘿。”
昭夕:“……”
小嘉撲哧一聲笑了,說:“放心吧老板,他也就演一屍體,要是沒演好,後期給他剪就行。”
羅正澤不可置信:“你說什麼?剪了???”
小嘉板起臉來,“所以啊,好好演,可別演砸了,聽到沒?”
羅正澤怒發衝冠:“我從小看著韓劇和電影長大,人家在背ABC的時候,我已經知道機位變換和借位接吻了。我能連具屍體都演不好?”
小嘉:“……”
昭夕:“……”
訓練有素的馬夫拉著“戰馬”來到現場,甲組的士兵們騎上馬,各就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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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先前說戲時的細節,演員們矜矜業業,按部就班地完成導演的指示。
草原上,天光正亮,塔河寧靜舒緩地蔓向遠方。
帳篷裡,烏孫士兵正在休息,不遠處的巡邏兵忽然感受到大地隱隱傳來的顫動。
遠處,烏壓壓一片騎兵像疾風一樣駛來。
探子縱馬而來,屁滾尿流地跌下馬,“報!匈奴來襲!”
烏孫將士陣腳大亂。
戰爭就這麼轟轟烈烈拉開帷幕。
現場驚心動魄,五臺攝影機同時捕捉戰爭全景,機器不斷推移。
兩位導演全神貫注站在監控器後,昭夕不斷拿著喇叭下達指令。
某一刻,她如釋重負:“卡!”
前半段落幕,一切順利。
群演的戲份拍過,下一場就是主角的戲。
化妝棚裡,陳熙等候多時。
她飾演的女二號是解憂公主。
烏孫人一向秉承“不田作種樹,隨畜逐水草”的生活習俗,以遊牧民族的姿態遷徙在烏孫國境內。
因此解憂公主來到烏孫後,也並無王城宮殿,隻能住在王帳裡。
昭夕與陳熙一同走近王帳,邊走邊說:“劇本你看過了,我就不多解釋,隻叮囑三個點。”
她率先踏進帳篷,掀開簾子出來時,面上一片驚慌之色。
“掀簾子的時候,望遠方,會有個特寫,注意面部表情。”
她隨意地指點一下,面上的表情卻異常到位,仿佛眼神裡都透著驚慌,但驚慌之餘,又有屬於漢朝公主的分寸,很快又穩住了心神。
陳熙怔了怔,才回過神來,點頭說:“好。”
昭夕又走到兵器架旁,“侍女會問你,這時候馮夫人不在,我們該如何是好。你要抽一把劍,說若不能用它擊退敵軍,那就身先士卒。”
“嗯,臺詞我記得。”
昭夕點頭:“拿劍的時候,記得拿這一把。其他的都是道具,隻有這把是真的。”
“好。”
“你來試試,劍有點沉,不知道你拿不拿得動。”
陳熙依言走上前,從兵器架裡抽出長劍,果然很沉,她一開始竟然沒抽動。
昭夕說:“這是仿古劍,特地請專家制作的,你拍的時候要更用力一點,拿出公主的氣勢,用力一抽——”
話音未落,陳熙使出了渾身力氣,將寶劍用力拔起。
兵器架是普通木頭制作,質地很輕,上了紅漆,做舊後投入使用。本身並非多麼重要的道具,裝飾作用居多。
如今架子上陳列著諸多道具,但都是塑料制品,加起來也沒有這把仿古劍的分量。
陳熙用力一抽,架子被她帶的一晃,兼之最重的長劍忽然被抽走,架子頓時失去重心,朝她砸去。
“小心!”
昭夕驚呼一聲,下意識把陳熙朝一旁推去。
結果陳熙手一松,人倒是倒在一邊,但長劍脫手,連同兵器架一起砸下來,正好將昭夕壓在下面。
說輕也不輕,這一整個比人還高出半米的兵器架,連同仿古劍和其他道具一起,約莫有二三十斤。
陳熙回頭看時,恰好看見昭夕被壓在架子下面,腦袋還被仿古劍的劍鞘砸中。
周圍傳來一片驚呼,劇組眾人立馬跑來,魏西延一馬當先。
“昭夕!”
他臉都白了,和執行導演一起把兵器架抬起來。
松開手就去扶地上的人,“怎麼樣?有沒有事?”
昭夕眼前金光四起,頭暈眼花,後腦勺一陣劇痛,嘴上還在說:“我沒事。陳熙呢,陳熙怎麼樣了?”
倒不是老同學情誼深厚,舍己為人了還先關心陳熙,主要是惦記著她是女二號,這時候要是出個三長兩短,拍攝進程又要被耽誤。
雖然龇牙咧嘴的,後腦勺的確很痛。
魏西延看她這反應,松了口氣,但還不敢掉以輕心,阻止她不讓她爬起來,先檢查她的後腦勺,“撞哪兒了?這兒嗎?”
“嘶——”昭夕倒吸一口涼氣,“別碰啊啊啊!”
“沒流血,起了個大包。”魏西延仔細看看,“你先別動,躺會兒,看看後續。”
“能有什麼後續?這麼個架子能砸死我不成?”
她還在說話,遠處的某具屍體卻忽然爬了起來,一溜煙往這邊跑。
場務一驚:“哎,你往哪兒跑啊?”
“我看我女神去!”
羅正澤撒丫子往王帳這邊跑。結果剛跑近點就發現,女神趴在地上,形象全無,一個勁幹嘔。
魏西延神色凝重,手上扶著她,立馬扭頭囑咐小嘉:“打120,讓救護車來!”
昭夕:“打,打什麼120——嘔——咳咳咳,我沒事,就是有點犯惡心——嘔——”
羅正澤:“……”
魏西延火起,怒道:“你閉嘴吧你!腦震蕩你知道嗎?輕則惡心嘔吐,重則腦損傷。你他媽想成智障?”
昭夕顧不上反駁,捂著胸口有氣無力地揮手。
“大,大家退遠點……”
魏西延:“退遠點幹什麼?!”
“形,形象,嘔——”昭夕一邊止不住地幹嘔,一邊說,“不能破壞我的形象,嘔——”
“……”
方圓十米內,全場鴉雀無聲。
第54章 第五十四幕戲
救護車很快從國道疾馳而來,驚起一眾鳥雀。
醫護人員抬著擔架,一路衝向片場,撥開人群時,那位躺在地上的病患還在犯惡心。
魏西延要送她去醫院,昭夕一邊幹嘔一邊拒絕。
“你接著拍,把剩下的——”又是一陣惡心,她勉強壓住,捂著胸口說,“把剩下的拍完,別耽誤時間。”
小嘉一直跟在她身後,眼泛淚光說:“放心吧延哥,我在。”
魏西延不放心就小嘉一個人跟著,回頭囑咐執行導演:“小楊,你也一起去,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通知我。”
還穿著一身士兵服的羅正澤都懵了,連連說:“我也去,反正我請了一天假——”
一旁的醫生打斷他:“你們當救護車是觀光車嗎?還不趕緊把病人送去醫院檢查,在這兒討論你去他去的。跟車最多兩人,多的上不了車。”
說完,掃了眼羅正澤這身“盔甲”。
“先生,您這身打扮,建議您留在這裡,哪兒也別去。”
羅正澤:“……”
昭夕躺在擔架上,被這番對話逗笑了,剛剛笑了兩秒鍾,又“嘔——”的一聲捂住了嘴。
醫生手一揮,“趕緊走。”
昭夕被抬上車,小嘉和楊導演緊隨其後。
車門一閉,救護車又閃著紅燈,聲勢浩蕩,一路疾馳而去。
車裡,醫護人員開始給昭夕測心跳、量血壓,問她是如何受傷的,有什麼感覺。
昭夕有氣無力地躺在擔架上,閉眼壓下那陣天旋地轉的暈眩感,喃喃道:“想死的感覺。”
正在檢測血壓的護士嚇一跳,手都抖了抖,“什麼?”
醫生也白了臉,立馬湊過來看,結果發現除了心跳快了些,血壓突然拔高了點,倒的確沒什麼別的致命症狀。
“是大腦缺氧,喘不過氣來,還是心髒壓迫,呼吸困難?”他一邊翻昭夕的眼皮,一邊急促地問,“告訴我哪裡有痛感。”
擔架上的人臉色蒼白,雙頰卻浮起一抹淺淺的胭紅。
“這裡。”她悲傷地捧住心,淚眼汪汪地睜開眼,“維持多年的人設,忽然崩塌,顏面無存,心好痛,痛到無法呼吸……”
醫生:“……”
護士:“……”
小嘉:“……”
楊導演:“……”
一開始認出她是誰後,醫護人員還很客氣。
此刻車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護士不得不努力扶住暴脾氣的醫生,免得他在半路掀了車門,把病人扔下去。
*
路上,小嘉和楊導演趕緊把受傷過程說了一遍,醫生總算松口氣。
“初步懷疑是腦震蕩,按理說不會太嚴重,但不排除有腦損傷的可能性,所以去醫院之後要立馬做個核磁共振。”
進了醫院,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昭夕原本就犯惡心,躺在擔架上,被眾人七手八腳抬上抬下,又轉移到了手術推車上,匆忙送往CT室。
頓時暈的更厲害了。
她從小身體素質不錯,除了後來愛美,開始節食,又因工作緣故長期飲食不規律,胃不太好,還真沒受過大罪。
如今想嘔吐的感覺一直在嗓子裡打轉,一股氣上不來,下不去,她半死不活地躺在推車上,一手蒙住臉,一手攥著衣角。
心道還不如給我一刀,痛歸痛,好歹比這頭暈惡心強。
頭一回做核磁共振,昭夕被護士送進診室裡,兩扇冰冷的鐵門打開,有人在門口叫她的名字:“下一個,昭夕。”
她突然心慌,躺在擔架上叫了聲:“小嘉!”
小嘉連連應聲:“我在!”
護士叮囑:“家屬不能進去,就在外面等。”
昭夕收回伸到一半的手,強壓下緊張的心情,被推進了診室。耳邊傳來滴的一聲,兩扇鐵門在身後無情地合攏,隔絕了內外的人。
“老板你別怕,我就在這——”
小嘉的聲音隻說了一半,就被硬生生掐斷在門外。
室內,偌大的儀器像個白色太空艙,冷冰冰地立在房間中央。
護士一邊低聲安撫昭夕“別緊張”,一邊為她穿上鞋套,將棉球塞入她的耳朵。
昭夕問:“塞這個幹什麼?”
“儀器運轉時會有噪音,塞了棉球會小聲一點。”
最後躺在儀器上,昭夕的頭部也被固定住了,動彈不得。
她求救似的望向護士,可惜對方沒有接收到她的信號,很快消失在隔壁的監控室門口。
上半身進入儀器的那一刻,昭夕渾身僵硬,隻覺得世界無限縮小,整個人都被困在狹小密閉的空間裡。
耳邊發出嗡嗡的轟鳴聲,天旋地轉。
她並沒有幽閉恐懼症,但此刻心跳都快停了,渾身都是汗。
一場核磁共振檢查,做完時,昭夕都快虛脫了。
她閉著眼睛,被護士推出了門,耳邊是嗡嗡的說話聲。
“醫生,請問多久可以出結果?”這是小嘉的聲音。
“大概半小時左右。剛才在監控室看了,應該不算太嚴重,但腦震蕩肯定是有的。”
“啊?那要住院嗎?”
“這個程度,需要住院觀察幾天,你先去辦個入院手續吧。”
“那我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