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了霍臣淵十年「叔叔」。
也在心裡愛了他十年。
可我越靠近。
他就越遠離。
我意外被下藥後。
一夜糜亂。
醒來。
霍臣淵神色冷然:「小澤,我們別再見面了。」
他將我轉去別的經紀公司。
對我每日發出的短信視而不見。
可等我終於安靜。
他卻回復了:【果然是小孩心性,以後都不要再發了。】
不會再發了。
我的魂體看向一旁奄奄一息的自己。
因為。
我就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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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靈魂離體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
殘破不堪,奄奄一息。
幾分鍾前。
我在拍攝一段武戲的時候,身上的威亞突然斷裂。
我從十幾米高的山體上滾落下來,當即沒有了意識。
此刻我一襲白衣側躺在地上。
身下的血跡像慘烈的背景,緩緩暈開。
我抬頭,沒看見救援人員的身影。
魂體沿著滾落的痕跡飄浮上去。
看見我的助理正拿著手機準備撥號,卻被導演一把摁住。
「電影就快殺青了!不能打急救!」
「許澤說不定沒啥事,我們先去看看,要是被媒體曝光劇組出事,我們就全完了!」
導演惡狠狠威脅道:「把許澤的手機也交出來!敢打電話,就把你也扔下山!」
助理王勵嚇哭了:「那至少給我們雷總打個電話吧?實在不行,也要給霍總說一下啊,他是小澤的監護人。」
「又不是親兒子,都二十四歲了還監護個屁!」
導演一把搶過王勵的手機:「霍總真在乎許澤,能讓他改籤你們公司?!這不明擺著不想管他了麼!」
我飄浮在一旁,不自覺握緊拳頭。
即使這種話聽了很多次,心裡還是會覺得針扎一樣疼。
導演在王勵身上翻到我的手機,看通信記錄,嗤笑道:
「你看,許澤今年打的一百多通電話,霍總可是一個都沒接。」
「幾百條信息,霍總也一條沒回復。」
說完,他將我的手機狠狠砸在地上。
「我看啊,許澤就算是真死了,霍臣淵也不會有什麼反應。」
「說不定,他還會慶幸自己甩掉了個拖油瓶。」
胸腔裡一陣刺痛。
我輕輕皺眉,把拳頭握得更緊。
我死了。
霍臣淵真的會開心嗎?
我低頭看向地上的手機。
破碎成蛛網的屏幕上,是我跟霍臣淵的短信頁面。
【霍叔叔,五一勞動節快樂!工作不可以太辛苦,要注意身體哦!】
【霍叔叔,端午節快樂!一定要吃甜甜的粽子啊!】
【霍叔叔,六一快樂!工作很累吧?注意休息!】
……
【霍叔叔,新年快樂!「我很想念您!」】
我輕輕地笑了下。
當時沒覺得。
現在看來。
自己就像個熱情的公眾號一樣。
找著蹩腳的理由發送問候短信。
傻傻地演著獨角戲,樂此不疲。
劇組人員找來隨行的醫生,亂糟糟一團向山下走。
山體陡峭,他們隻得繞路。
我蹲在手機旁,呆呆地看著他們穿身而過。
忽然,手機悶聲振動了一下。
我垂頭看。
發現是自己定的提醒。
提醒我在早上八點前給霍臣淵發祝福信息。
今天,是他的生日。
我用半透明的手指戳向手機。
沒用。
能當面跟他說一句生日快樂就好了。
我這樣想著。
身體猛地騰空飛起來。
一眨眼,竟真的來到了霍臣淵面前。
2
第一次見到霍臣淵,是在十年前的一次家宴上。
彼時我父母健在。
許家也還是海城有名的富商巨賈。
霍臣淵作為海城首富之子和父親的摯友,應邀來到我家。
他有四分之一的歐洲血統。
身形高大挺拔,氣質儒雅。
巴洛克水晶吊燈為他披上一層柔和的暖光。
俊美到猶如古希臘雕塑中的神祇。
我被懾住。
躲在角落隔著人潮看他。
再見面,是在冰冷森然的醫院。
我隻身坐在太平間門外的長椅上。
門裡,是破產後跳樓自殺的父母。
霍臣淵在深夜趕來,握住我顫抖的手。
「別怕,小澤。」
「以後我會照顧你。」
一個眉眼如此深邃鋒利的人,對我說話卻極盡溫柔。
霍臣淵替我父母還了巨債,帶我回家。
他的父母不滿意他未婚就收養我,撂狠話要跟他斷絕關系。
霍父:「十四歲的男孩,不是阿貓阿狗!你怎麼能說養就養?!」
霍母:「你二十六了,以後帶著個半大的拖油瓶,還有哪家千金願意嫁你?!」
「你要養他,就滾出霍家!」
我垂頭站在大廳中央。
像一個明晃晃的錯誤。
霍臣淵卻什麼也沒說,牽著我穩步走出家門。
我掙脫他的手,小聲說:「你可以把我放在福利院。」
沒必要為了我,付出那麼多。
他垂眸看我,認真地道:「我跟你爸爸承諾過會照顧你,絕不會食言。」
原來,隻是因為父母託孤啊。
霍臣淵早已經營了自己的產業。
他帶著我脫離父母控制,三年間就把自己的經紀公司做到了行業頂尖。
十年裡。
我一邊努力學習,一邊竭力掩藏自己對他的心思。
我很聽他的話。
僅有的一次叛逆,是霍臣淵要送我出國讀書。
我把留學申請還給他:「我要當藝人,就在你的公司。」
本以為霍臣淵會大發雷霆,斥責我不懂事、異想天開。
但他沒有。
霍臣淵隻是沉默了幾秒,
淡淡道:「我尊重你的決定。」
我愣在當場。
心裡突然空落落的。
其實我倒期待他會狠狠訓斥我。
因為那代表他在乎。
放縱,也許是因為我對他來說,真的不重要吧。
後來我如願進了霍臣淵的經紀公司,成為一名演員。
霍臣淵沒公開我們的領養關系。
他公事公辦道:「想幹出點名堂,自己闖。」
於是我咬著牙吃苦,從新人演員幹到三線男二。
唯一一次向霍臣淵求救,是因為在酒局上被下藥。
我被他抱回家,在湿漉漉的浴室裡不停喚他:「霍叔叔……」
「霍叔叔……我好熱……」
「霍叔叔……我好疼……」
「霍叔叔……我好喜歡你……」
……
幾句話顛來倒去地說。
最後變成支離破碎的嗚咽。
恍惚間,霍臣淵在粗重的喘息裡喟嘆:「小澤,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一夜之間,十年心思暴露無遺。
醒來,我用被子遮住身上的猩紅痕跡。
天真地以為自己終於完全屬於他了。
卻聽見他說:「昨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霍臣淵衣冠楚楚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指尖灰白的煙圈升騰,模糊了他的神色。
「我們,不可能。」
心像踏空了一步。
我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身上密密匝匝的疼痛沿著神經一齊湧向胸口。
「為什麼?」我啞嗓問。
霍臣淵嗓音沉得瘆人:「我是你叔叔,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仿佛被一把丟進深海。
一顆心在窒息感中掙扎。
下沉中,我聽見他繼續道:「明天我會把你轉到雷總的經紀公司,他跟我熟識,不會虧待你。」
「小澤,」霍臣淵起身離開,背對我站在幽暗的玄關,「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黑暗的海水傾覆,將我重重拍進深海。
我停止掙扎,閉上眼。
在關門聲響起的前一秒,輕聲說:「好。」
3
我的魂體就飄在霍臣淵面前,他卻看不見。
或者,他也並沒想再看見我。
「霍總?」
辦公室裡,秘書拿著文件輕聲叫他。
霍臣淵向來嚴謹,是個工作狂。
居然會在工作時走神?
他眨了下眼,回神道:「繼續。」
霍臣淵語氣嚴肅,眼神卻不經意地掃過桌上的手機。
他會是,在等我的信息嗎?
我自嘲地笑了笑。
怎麼可能呢?
如果期待我的信息,又怎麼會一條都不回復呢?
難道,是有了喜歡的人?
我淺淺嘆了口氣,想:有了也不奇怪。
霍叔叔英俊多金,又溫柔善良。
他理應擁有最完美的愛情,而不是背負被養子玷汙的名聲。
我每天都在後悔。
如果那天我小心一點,沒有被下藥。
我們就不會發生關系。
那樣,我就可以一直留在他身邊。
跟他保持正常的、不被人詬病的清白關系。
我慶幸那晚的事沒被任何人發現。
然後告訴自己。
普通的問候電話和短信,並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如果有人問起。
也隻是一個遺孤,對恩人的禮貌關心罷了。
這是我對愛意,最安全的隱蔽。
我會一輩子都乖乖地,毫不越軌。
當霍臣淵第三次忍不住瞥向手機時,他終於打斷了秘書的匯報:「你先出去吧。」
「好的,霍總。」
門合上的瞬間,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
霍臣淵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
拿起手機。
眸子被照亮的瞬間,我看見他唇角的笑意霎時消散。
手機被重重放回桌上。
我湊過去。
看見手機上的信息頁面。
最新一條,是銀行發來的生日祝福短信。
我疑惑地看向霍臣淵,一條垃圾短信,就能讓他這麼生氣?
我覺得好奇。
飄到霍臣淵面前,第一次近距離看他的臉。
濃眉深眼。
鼻梁挺拔。
我想逗逗他。
偷偷衝他濃密的睫毛吹氣。
霍臣淵似有所感。
閉眼後又睜開。
眼底驀地生出一條蜿蜒的血絲。
我問:「工作很辛苦嗎?」
為什麼,你看起來那麼疲憊?
霍臣淵自然沒回答我。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敲響。
霍臣淵頓了一下,說:「哪位?」
門外惡作劇似的,很安靜。
霍臣淵皺眉,快步走過去開門:「小澤,我說過——」
「Surprise!」
一道爽朗的女聲從大捧的花束後綻開。
她側頭露出臉,是蔣茵。
霍臣淵父母為他定下的聯姻對象。
他剛才,是以為我在門外嗎?
怎麼可能呢?
因為他說過,不可以在工作時間去公司找他。
我就乖乖聽話,有次高燒 40 度被劇組送去醫院,都沒打攪他。
怎麼可能來公司找他呢?
而且,我已經快死了啊。
「怎麼樣?未婚夫,」蔣茵進門,大剌剌坐在沙發上,「驚喜嗎?」
霍臣淵愣了一瞬。
無奈地嘆了口氣:「蔣小姐,我那天已經說得很清楚,我需要時間——」
「6 年前你就說要時間,拖到現在你還不肯娶我!」
蔣茵一把將花束摔在地上:「你明天必須跟我領證!否則蔣家就從霍氏企業撤資!」
「那就撤資吧,」霍臣淵狠狠閉眼,一字一句道,「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
我猛地看向霍臣淵,吃驚到微張著嘴。
不會結婚?!
可 6 年前霍母來找我時,明確地說:「你霍叔叔很快就會跟蔣家千金聯姻,你下個月滿了 18 就搬出去,再也不要跟霍家來往。」
我不想耽誤霍家的生意,更不願阻礙霍臣淵的幸福。
於是我在 18 歲生日後的第二天,偷偷離開了。
4
不出 12 個小時,我就被一群黑衣人在車站堵住了。
霍臣淵疾步走在最後面,滿身戾氣。
他一把揪住我的頭發。
另一隻手高高揚起。
我閉著眼,沒等來巴掌呼在臉上的疼。
霍臣淵狠狠揉了把我的腦袋,松開我。
他雙手顫抖,幾次沒將打火機點燃。
最後他將香煙碾碎。
冷聲道:「再跑,我打斷你的腿。」
後來我問霍臣淵:「你結婚了,我還能繼續留下來嗎?」
他聞言一頓,沉吟數秒後道:「我暫時不會結婚。」
所以,隻是暫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