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年後,她就會毀滅世界。】
秦松面無表情地盯著病床上的女孩。
對方睡著了,呼吸均勻,對外界的一切毫不知情。這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容貌清麗秀美,身形卻蒼白消瘦,即便在睡夢中,如柳的細眉還是微微蹙著,籠罩著如同蒙蒙煙霧一般的愁緒,看上去心緒難寧。
【別看了,就是她,我確信無疑。】
腦內的機械音在情緒飽滿地循循善誘。
【所以你還在等什麼呢?趕緊把她人道毀滅吧,宿主!】
「你有病還是我有病?」秦松皺眉,「她?毀滅世界?」
作為一名沐浴在九年義務教育光輝下,積極陽光、刻苦勤勉、信奉馬克思主義與唯物論的新時代少年,自半個月前這個超自然的機械音出現以來,他迫不得已接受了「我隻是一本言情小說裡的人物之一」的事實。
到了現在,還要迫不得已要相信「面前這個女孩會在未來毀滅世界」的設定。
……這又不是熱血少年漫,他隻是個剛上大學的學生。
【你確實有病。】系統煞有介事地說,【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毀滅的?】
秦松:「?」
【因為你是個沒有感情的男主!你不愛她!她是惡毒女配,你不愛她,她就要制作最恐怖的生物毒氣毀了這個世界!】
秦松:「……」
【這本書的名字叫《冷面總裁:落跑甜心狠狠寵》,男主角,你以後要當總裁的,為了維護世界和平,趕快把她人道毀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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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松:「……」
謝邀,雖然知道自己以後也許會發達,但還是不妨礙他覺得寫這本書的作者腦子有點問題。
系統還在吱哇亂叫,秦松已經平淡無波地坐在了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從自己帶來的袋子裡拿了個蘋果,開始細細削皮。
【宿主!一失足成千古恨!要把威脅扼殺在搖籃裡啊!】
秦松沒有半點動容,他一邊削蘋果,一邊有條不紊地解釋:「第一,這是法治社會,我是守法公民,違法亂紀的事情我不會做;第二,即便這裡真的是個書中世界,人物的行動也不可控,你不能以一個人一年後會做的事情來決定她現在的命運;最後,我不相信你,我確實覺得你有病。」
病床上的女孩叫陸從靈,他們曾經是高中同學,現在在他的隔壁讀一個二本,成績平平。他和她有過短暫的交集——兩人幾次考試都在一個考場,有一次,他的鉛筆斷掉,是陸從靈借給他了第二支。
來之前,秦松恰好去看望了高中老師,了解了陸從靈的情況,知道了她至今為止稱得上悲慘的人生。陸從靈是貧困生,家境不好,父母雙亡,相依為命的爺爺前段時間還去世了,她便一下子病倒了,連醫藥費都是高中的班主任墊付的。
這幾天根本沒人來照顧她,難怪這姑娘孱弱成這樣,看上去一陣風就能吹倒了。
【宿主,你被蒙蔽了。】系統痛心疾首,【你別看她柔柔弱弱的,其實……】
它的話沒說完,病床上的女孩就發出了微弱的嚶嚀。
秦松動作一頓,抬眼望去,正好望進陸從靈睜開的眼睛。她的眼睛極黑,像是一片沉沉的霧靄——但也許是因為剛醒,片刻後,霧靄散去,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就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看上去格外惹人憐惜。
她剛張了張嘴,秦松就將床邊剛倒好的熱水端了過去:「不要急著說話,先喝水。」
陸從靈大概是渴了,沉默著接過水杯,小口啜飲著熱水。如瀑的黑發披肩,顯得她一張巴掌大的臉更加蒼白,肌膚如玉。
她放下水杯,才有空去看秦松,眼眸像是含著一汪水,有些驚訝,又有些手足無措:「秦松同學,你怎麼會在這裡……」
秦松一怔:「你記得我?」
他們最多就算點頭之交,他記住她是因為本身記憶力好,陸從靈居然還能叫出他的名字,著實讓人有點意外。
陸從靈垂下眼,捏住被子的手緊了緊:「秦同學在學校裡很有名,我記得的。」
「好好休息,」秦松沒有過多糾結,簡短解釋了兩句自己的突然造訪,「我去看陳老師,聽到他提了一句,恰好經過醫院,就過來看看。」
陳老師是他高中的班主任,和隔壁班陸從靈的班主任張老師是夫妻,同時也是陸從靈的數學老師。
「這樣啊,」陸從靈也沒有追問,抿出一個弧度很淺的笑容,「謝謝你來看我。」
秦松點頭,把削得漂亮的蘋果切在小碗裡,遞給她:「我給你點了粥,待會拿上來。」
【宿主,你怎麼回事!你怎麼這麼關心她!】系統不滿極了。
「如果你的意思是她會黑化,從根源遏制就好了,」秦松在心裡冷靜地回答它,「今天開始我會帶著她一起學習,共同走上建設社會主義的道路。」
系統:【……】
這男主,真像有那大病。
它還想再勸導,就看見在秦松轉過身後,本來還面露感激和他寒暄的怯弱女孩便斂下了所有表情,準確無誤地望向它懸浮在半空中的隱體。
陸從靈唇角一挑,極黑的眼睛彎起,柔弱煙消雲散,眉眼間浮現著些許顯而易見的惡意和戲謔。
系統:【……??!!】
什麼意思,她難道看得到自己?不應該啊,怎麼回事,怎麼忽然感覺渾身發涼?
宿主,你回頭看一眼啊啊啊!!
(2)
雖然不是貧困生,但秦松本身的家庭環境和陸從靈也差不多的。父母離婚了,紛紛奔赴國外尋找第二春,也組建了新的家庭,隻有每月雷打不動的匯款才能證明他們還活著。
秦松被住在樓上的姑父姑媽照顧長大,上大學後,他就搬回了自己家,隻是依舊經常去姑媽家吃飯。
不過他不覺得有什麼,親人有姑媽一家就夠,父母每月給的生活費也很充裕。他本身比較聰明,讀書不算困難,再加上為人自律,生活很自在。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系統忽然出現的話。
【宿主,今天是你和女主宿命的相愛……】
在陸從靈家幫她煲湯的秦松皺眉看了眼百度上的步驟,隨意回答:「噢。」
【你怎麼能跟女配就這樣廝混在一起!太自甘墮落了!】
好像應該最後放蔥,要不現在撈起來?
秦松:「嗯。」
【你還給她燉湯!她是壞女人,你知不知道!】
姑媽買了隻雞,明天去請教一下雞湯怎麼做好了。
秦松話沒過耳:「知道。」
【…………】
【宿主,你不會是……喜歡她吧。】系統絕望了,開始信口胡說。
秦松動作一頓,覺得系統的思維不可理喻:「不是你說她要毀滅世界嗎?」
【是我說得沒錯,但我也沒讓你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啊……】系統委屈,【你對女主都沒有這樣過。】
秦松不知道女主是誰,卻知道如果陸從靈沒人照顧,病情可能會惡化。
「面對威脅,就要進行有效管制,我天天和她在一起,她就沒空研制生物毒氣了。」秦松面無表情,「我覺得很合理。」
所謂管制,就是買來金牌套卷六十四份,讓陸從靈一心向學。
他和陸從靈大學讀的都是生物制藥系,但兩人的學校天差地別,一個是國內 top 級別的頂級學府,一個隻是平平無奇的二本。
雖然現在還為時尚早,但陸從靈表達了自己的考研意願,那麼他帶著她從大一開始準備,也不是不可以。
系統:【這不合理!】
「我試卷做完啦,」它還想爭辯,披著秦松外套的陸從靈卻忽然從廚房外冒出了一個毛茸茸的頭,「好香呀。」
「這麼快?」秦松看著眼巴巴的陸從靈有點意外,隨後又說,「進來吧。」
陸從靈慢慢走了進來,水汪汪的眼睛盯著秦松,滿是崇拜:「秦松,你好厲害,怎麼什麼都會……」
秦松隻是看著她:「先嘗一口試試?」
陸從靈頓時笑得眼眸彎彎:「好呀。」
她雖然面容蒼白,但眉眼清秀,性格堅強又樂觀,這幾天堅持和自己一起上網課,做自己給的試卷,學習態度認真,正確率也不錯。
是個很可愛的姑娘。
秦松有自己的客觀評判標準,於是很冷靜地說:「她不會毀滅世界的。」
他端著被陸從靈高度認可的菜餚走出廚房,廚房裡的陸從靈看似乖乖巧巧地洗好筷子,在人走遠後不明意味地輕輕笑了一聲,頓時讓系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系統毛骨悚然地看著陸從靈再次望向自己的眼睛,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裡,連笑意都被扭曲得陰森而充滿惡意。
系統:【……OK,秦松,你眼睛瞎了,我不怪你。】
(3)
考慮到學校的師資問題,除了陸從靈自己的課業,秦松在徵求了陸從靈的同意後,開始帶著她一起上京大的課。
秦松和陸從靈所在的京大附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全校有不少人都成功升學到了京大,因此他們也看到了兩人並肩坐在教室裡學習,一起上學一起回家的場景。
這件事就像一個爆炸性新聞,傳遍高中群的時候引起了極其強烈的連鎖反應。
原因無他,兩個人都曾是京大附中的名人。
秦松是誰,穩坐年級第一的大學霸,長得帥還潔身自好,性格是冷淡了一點,但耐不住容貌出眾、身姿挺拔,當初穿上學校那套醜死人的校服都像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荷。他雖然提前批被自招進了京大,學習卻從來不懈怠,高考穩穩拿下了狀元,當時上新聞還火了一把。
更何況秦松從來不和女生有親密接觸,他像個異性絕緣體。
而陸從靈,因為長相漂亮也算半個校園紅人,但除了漂亮實在一無是處,成績一般也沒才藝,在女生裡的人緣更是糟糕透頂,簡直就是活脫脫的草包美人。她高考勉強過了一本線,最後選擇了本市那所還算不錯的二本——也是與京大僅有一牆之隔的學校。
這兩個人過去毫無交集,簡直就像二本和京大之間的關系,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但有人親眼看到,秦松不僅帶著陸從靈上課,還對陸從靈噓寒問暖,給陸從靈打水買飯,兩人還同出同進疑似同居。而且為了陸從靈,秦松連經常去的圖書館都不怎麼去了。
秦松上了京大後也是名人,是這屆新生中最受歡迎的男生,他的行為當然也有人在關注。此事因為人人道聽途說,最後不知怎的,就傳到了秦松的導師那裡。
導師的兒子和秦松是高中的同班同學,對秦松早有耳聞,這幾個月帶下來,對秦松頗為贊賞。他正打算破例帶大一的秦松進實驗室,卻聽到了近日沸沸揚揚的流言,便把秦松叫到辦公室,問:「怎麼回事?」
秦松被叫過去之前還在京大的自習室給陸從靈講例題,被叫進去之後依舊在計算那個數據,但面容還是很從容:「老師問的什麼事?」
「別裝,」面對自己這一屆最喜歡的學生,導師繃不住了,「你和隔壁學校那個姓陸的小姑娘,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怎麼回事啊?」
他還想教育秦松不要因為戀愛荒廢了學業——畢竟馬上就是進實驗室的節骨眼了,就看見秦松皺了皺眉:「傳得沸沸揚揚?外面有人在說這件事嗎?」
導師:「……」
導師自己在課上都見過陸從靈,現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導師:「你天天跟人家黏在一起,還不準別人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