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是江唳。
他不知道是從哪裡趕回來的,氣息有些不穩。
他站在門口,仔仔細細地盯了我好一會兒。
徐梓寧:「哥,你今天不是要在公司開會嗎?」
江唳平復好呼吸,收回放在我身上的視線:
「嗯,結束了。」
「唐雪來過?」
我看了下時間,補課時間也已經結束了。
我收拾好包,往門口走去。
他拉住我胳膊往外走:「你等會兒。」
31
確認徐梓寧聽不到後。
江唳問我:「你們沒有怎麼樣吧?」
我笑笑:「沒什麼。」
他嗯了一聲:「以後離她遠點。」
我不太明白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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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在關心她,還是關心我?
不過從他眼下這麼憎恨我的狀態來看,關心我有點兒不太可能。
我點頭應了聲,朝外面走去。
他卻又叫住我:「上車,送你。」
我拒絕:「不用了,我打……」
江唳:「這裡打不到車。」
「你要是選擇走路,可能要至少走四公裡路才找得到公交車站。」
「還有,萬一大晚上的,你在我這裡出點什麼事,我還得擔責。」
「上車,就送ťų⁸你到公交站。」
32
我知道江唳這人固執。
他一般決定要做的事情就沒有他辦不到的。
就好比當初我逗他,他說要考我的學校。
我告訴他雖然進步了,但是分數差了很遠。
他卻毫不在意的模樣,少年的眼裡滿是自信之色:「賭一個。我一定考得上你那所學校。」
我:「賭什麼。」
他想了會兒:「沒想好。考上了,你滿足我一個願望就成。」
我也笑:「行。」
坐進他車裡。
他的副駕駛座多了一個粉色的腰枕。
我記得早上送我來的時候都沒有。
或許……是他的女朋友落下的?
江唳也總是時不時看手機消息,看消息的時候會彎著唇角笑,眼色溫柔。
大概是在談戀愛吧。
33
路過公車站,他沒有停。
我ŧũ₉也沒注意。
上車沒過多久,我又睡著了。
等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樓下。
我向他道謝。
他握了一下我的手,遞給我一樣東西,臉色有些別扭:「回去再打開。」
看外觀是一個禮盒。
不能拿了。
不能再跟他有所糾葛了,補完這段時間的課,就該徹底遠離江唳。
遠離他的世界。
而他,也該繼續往前走,認識更健康、更好的女生。
我沒有收,隻是搖搖頭,並把那張卡也還給他。
他打算解安全帶下車:「不值錢,你又沒男朋友……」
「小含!」有人叫我的名字,是大學同學,季衾。
我回來後,去學校辦事見過他幾次,他也住我家附近。
我看著季衾朝我走來。
又看了眼江唳。
我輕聲道:「其實我有男朋友了……」
江唳看了季衾一眼,突然垂下眼,自嘲一笑。
踩下油門,離開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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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衾跟我在樓下咖啡店坐了會兒。
我幾乎沒聽清他說了些什麼,一直都心不在焉。
「剛才那個男生,是江唳吧?」季衾突然換了話題。
我訝然抬頭:「你怎麼認識他的?」
「你退學後,這個男生找到過我。」
「他好像很難過的樣子,還讓我告訴他你的下落,我說我不知道,他在路邊坐了很久很久。」
我呆呆地坐著,沒意識到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回到屋裡後。
我還在想季衾的話:「我快要結婚了,有時間的話,來湊熱鬧呀。」
「小含,其實我感覺那個男生真的挺喜歡你的。」
「大學四年,他在我們學校讀書,我也考研了,跟他的學院離得很近,能經常看見他。」
「這男孩兒每天除了跑步打籃球上課,身邊幾乎都是男性朋友。」
「我都看到好多次那些女孩兒在籃球場向他表白,他都拒絕了,連信都懶得看一眼。」
「其實我猜,他心裡隻有你,所以才一直走不出去。」
「為什麼不考慮跟他在一起試試?」
35
為什麼不考慮跟他在一起?
因為我透析效果不好,醫生已經建議我做換腎手術了。
我連腎源可能都等不到。
我洗了一把冷水臉,試圖讓自己清醒。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我還以為買的日用品外賣到了。
剛拉開門,門就被外面那人大力拉開。
一個高大身影走進來。
毫無預兆地走過來,直接將我抵在牆上,臉就這麼低了下來。
我還處於震驚之中。
就感覺到唇上一疼。
緊接著嘴唇輾轉,用力到發痛地親吻。
肩膀也被捏得很痛。
江唳的吻很生澀,也很粗暴,就好像他要把這四年的等待跟怨懟情緒全部發泄出來。
我也沒有推開他。
但眼淚一直止不住地往下掉。
氣息紊亂之際,他抬手解開我第一顆紐扣。
卻突然住手了。
36
「林含。」
江唳的喉嚨滾了滾,聲音沉得發悶:
「如果不是我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情況,大概又會被你騙了。」
「那個男生,季衾是吧。」
「他馬上就快結婚了,他女朋友,是我朋友的姐姐。」
他鉗住我肩膀的手驀然垂下:「我知道。」
「你一次又一次撒謊騙我,隻不過就是不喜歡我。」
「我真的就這麼差嗎?你連句哄哄我的話都不肯說?」
我沉默著。
「我明白了。」
他退後半步。
笑容諷刺,肩膀垮下來的樣子好像無家可歸的小狗:「林含。」
「是我有病。」
「從明天起,你可以不用來了。」
「我也……再也不會來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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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含,我再也不會喜歡你了。」
「林含,我討厭你。」
「林含,我恨你。」
……
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噩夢。
夢到江唳那張臉,明明眉梢眼角都掛著陽光的五官,突然變得冷硬。
他說他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從夢裡醒來的我,枕頭幾乎被眼淚浸湿。
全是發白幹涸的淚漬。
我才猛然驚覺——
原來。
我已經喜歡上江唳很久很久了。
38
少年熱忱的愛意終究說出了口,我卻再次與他擦肩而過。
我在家裡窩了兩天兩夜。
第三天清晨,屋外的雨停止。
我推開窗,一隻白色的小蝴蝶翩翩飛了進來,落在窗臺上。
我卻突然想通了——
就算我運氣不好,活不了那麼久,我也想親口跟他說一句喜歡啊。
等趕到江唳家。
徐梓寧揉著眼:「老……含姐,你怎麼才來啊。」
她一邊拽著我往屋裡走:
「前兩天我哥送你回家後回來在屋子裡喝了一整天的酒,見誰都陰著一張臉。」
「我就猜到肯定是在你那吃了閉門羹。」
我走的時候跑得急,呼吸有些急促,撫了撫心口以平靜心跳:「我想見見他。」
徐梓寧:「等著,我這就陪你去。」
我:「去……去哪裡?」
徐梓寧面色凝重:「他今天跟朋友們聚完會,晚上就搭飛機離開去國外了。」
我的心跳,變得更快了。
39
司機開車帶我跟徐梓寧去酒店。
一路上,我腦子都在打架。
我這樣做好嗎?
他都快出國了,他已經做出新的選擇了啊。
徐梓寧看出我臉上的猶豫:「含姐,你是不是怕了?」
「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會一直拒絕我哥。」
「但我敢肯定,過了今天,你不去告訴他你的心意。」
「你這輩子都會後悔。」
是啊。
就算是死。
我也想讓他知道。
我喜歡他。
司機大叔很給力,不到半小時就到了目的地。
我剛走下車。
徐梓寧就衝我做了一個拜拜手勢,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跟著車走了。
40
我有些忐忑。
進入會場的瞬間。
我就覺得自己來錯了地方。
參加宴會的人個個衣著考究,隻有我,就穿了一件簡單至極的衛衣、短褲,搭配休闲鞋。
人太多。
我撥開人群往裡頭走。
剛好看到了江唳,唐雪穿著滿是水晶的高定禮裙與他優雅並行。
與此同時,他們也看到了我。
但這一次。
江唳再不像往常那樣,視線會為我停留。
隻是掠過我,就好像我隻是一個再陌生不過的人。
他走出內場,走進走廊裡,我才反應過來追上去。
唐雪卻等在那,攔住我的去路。
「林含,你瘋了是不是?」
「知道這是什麼場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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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著場地一角:「看到了嗎,江唳的媽媽就在那裡,是需要我馬上提醒她,騙她一百萬的女生出現了?」
「讓她報警抓走你?」
「林含,我還真是小瞧你了,死纏著江家不放了是吧?」
我不理會她的叫囂。
「江唳!」我隔著幾個人,叫住了江唳。
他頓了一下,沒有回頭,甚至在繼續往前走。
「江唳,對不起。」
「生病這件事我沒有騙你,我得的是紅斑狼瘡,治不好的癌症。」
「初中那年得的。」
「休學那年,我去外省治病,但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來。」
「所以我騙你我死了。」
「我隻是希望,即使我治不好,你也能不會被我這個路人影響到情緒跟未來,所以想著幹脆不要跟你再有交集好了。」
唐雪抄著手臂,招來幾個保鏢趕我出去。
我感覺心跳越來越快,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江唳,我隻是想告訴你。」
「不是你差,是我差勁,我比你膽小……喜歡你……卻從來沒有說出口過。」
心口處隱隱作痛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發悶,喘不上氣。
我連說完最後幾句都覺得有些吃力:「江……唳……我以後還是會好好治病的。」
「希望你出國以後也要過得……過得開心……」
被推搡間,我眼前發黑,頹然倒地。
是心肌炎又發作了嗎?
42
呼吸有些喘不過來了。
喘息間,我似乎看見有人大步跑來,推開擋路的人。
他蹲下,將我抱進懷裡。
他驚慌失措,失去了先前的冷靜。
「都滾開!叫醫生!」
「林含,我聽到你說的了,我警告你,你說的話我一字不落地都記著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出國?今天是我媽的生日宴。」
「我告訴你,你得給我好好地活著,用你後半輩子補償我……」
我眼前發黑,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卻突然感覺到有湿湿的東西掉在我臉頰上。
一米八六的大高個兒男人,眼眶湿漉漉的,他顫著嗓音低低道:「我不允許,你才剛說喜歡我……」
「林含, 我不允許你丟下我……」
我也好舍不得你……
江唳……
可是……我真的好累啊……
我想睡覺了。
43
江唳抱著那個女生。
跟瘋了一樣,不知所措。
最後他將她放下來, 給她做人工呼吸和急救。
他一下又一下地按壓著她的胸口, 一次又一次地低頭。
女生臉頰已經沒有血色了, 嘴唇白得跟紙一樣。
唐雪忍不住勸道:「阿唳, 算了吧,已經沒救了。」
江唳像是沒聽見一樣。
繼續按壓著。
唐雪伸手去制止。
卻被另一隻手攔住。
是江唳的媽媽。
唐雪:「阿姨……」
江唳媽媽面色凝重, 眼睛有些泛紅:
「這是我兒子最喜歡的小姑娘,也是當年我最看好的兒媳婦人選。」
「我沒想到這孩子得的是這個病。」
「但是我告訴你,唐雪, 這孩子今天但凡真出了什麼事, 我江家跟你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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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愣愣道:「可她真的已經沒呼吸了啊……」
江唳媽ţũ̂ₚ媽搖頭:「我了解她,這孩子比你們所有人想象中更想活著……」她聲音帶了些哭腔, 「她不會就這麼離開的……」
救護車趕到。
醫護人員從江唳手裡接過女生。
江唳渾身湿透,機械地站起身, 手還在顫抖著。
直到醫護人員檢查完女生的生命特徵後。
他看到她被戴上了氧氣罩。
才徹底松懈了下來。
幾乎跪了下去。
江唳媽媽上前穩住他。
「現在倒下可不行,小含還在等你照顧她呢。」
江唳這才趕緊追了兩步,跟著一起上了救護車。
45
江唳媽媽揉了揉眼角的淚水。
老天保佑。
給江家送回來這麼好的小姑娘當媳婦。
身體不好沒關系呀, 紅斑狼瘡而已,不就是富貴病嗎。
他們江家最不缺的就是錢,連一個小姑娘都養不好,傳出去可丟臉了嘞。
江唳媽媽坐上司機的車:「去醫院,等著接兒媳婦。」
她想起四年前。
她跟校友會的一群校友去養老院做福利活動。
她遇到了林含。
小姑娘在照顧一個得了阿爾茨海默病的老人。
老人一次又一次地忘記她教的東西。
她卻不厭其煩地繼續教。
不知道是她方法用對了, 還是有耐心,那個老人竟然真的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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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老人尿了褲子,她也不氣惱, 比養老院的護工還有耐心。
她做完一天的工作後, 又去了附近的超市做兼職。
江唳媽媽突然對她來了興趣。
跟了她好幾天。
才知道林含是為了家裡得了阿爾茨海默病的奶奶, 才來當志願者,學習照顧方法。
那天她還看到超市裡有個女學生被店長冤枉偷東西。
男店長說要搜身,店員們沒人反對。
隻有她, 站出來把女學生護在身後, 不讓對方亂來。
店長威脅她,說要開除她,還扣她工資。
小姑娘卻早已經拿出手機, 不卑不亢道:「我已經錄像取證了,你敢碰我一下,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那一瞬間, 她對這個女生的喜歡幾乎到達了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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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的是, 林含還在兼職家教補習老師。
江唳媽媽樂壞了。
這可真是天上掉餡餅了。
家裡的那個氣死人不償命的逆子, 就得由這樣頭腦清晰又聰明的女孩子來治一治啊。
她越看越喜歡。
要是能拐回家當媳婦,那是最好不過。
不過也得看自家兒子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於是在陽光明媚的一個下午。
江唳媽媽一身貴婦打扮,優雅邁步進了補習班中心。
那天林含坐在前臺幫忙打掃桌面。
看到一個金光閃閃的漂亮阿姨走進來, 差點兒閃花她的眼睛。
阿姨笑得跟大尾巴狼似的:「小姑娘,家裡兒子智商低、學習差,但是長得還行, 阿姨想找個家教老師,不知道你能不能擔任呀?」
林含愣了一下,笑起來。
聲音脆甜悅耳:「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