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商時序訂婚當天,他的白月光跳樓了。
她穿了條白裙,墜落在我們訂婚的酒店門前,身下開出一朵血色的花。
從今後,我再也爭不過她了。
1
訂婚那天,商時序接到一通電話。
對方是他曾相戀七年的前女友,宋微瀾。
「時序。」她聲音軟綿無力,仿佛一朵隨時會枯萎的花。
「你走去第二扇窗戶前好不好?我想見你最後一面。」
商時序擰著眉,似是不解。
可他還是選擇了照做,在一眾親友詫異的目光中,緩步走去了窗前。
我跟在他身後。
幾秒後,宋微瀾的臉出現在了窗邊——
她穿著一件白色衣服,自樓頂墜下。
甚至,她還隔著一扇窗對上了商時序的目光。
她是笑著的。
那詭異又驚恐的畫面,成了我一生揮之不去的魘。
Advertisement
宴廳裡,是商時序絕望的吼聲:
「微瀾!」
可是,窗外一道重物落地的沉悶聲,他的微瀾摔在酒店門前,身下血跡蜿蜒,氤氲出一朵暗紅色的花。
2 月 14 日,情人節,我和商時序的訂婚日,也成了宋微瀾的忌日。
2
那天的訂婚宴,有人失去了理智。
商時序抱起血泊中的宋微瀾,驅車開往最近的醫院,鮮血染紅了我給他挑選兩個月的訂婚西裝。
我站在酒店門前,像是一個被遺棄的笑話。
訂婚宴不歡而散。
當天下午,我接到了商時序的電話。
「晚晚。」
他語氣低沉,聲音喑啞,「宋微瀾她……去世了……」
我攥著手機的手緊了又松,最後隻說出一句「節哀。」
我站在窗邊,耳邊是呼嘯的風聲,以及,商時序刻意壓低的聲音。
「她就那麼死在了我面前,渾身都是血。」
「十八樓,十八層樓啊。」
「晚晚,那鮮血淋漓的畫面,我不敢再想。」
我安靜地聽他說著,聽我的未婚夫在為另一個女人黯然心碎。
「那我們的訂婚宴呢?」
在他說完後,我輕聲問著,「要改天補辦嗎?」
「不辦了。」
他回答得毫不猶豫,「微瀾出了這種事,我真的沒有心思再辦一場了。」
「晚晚,你懂點事好不好?」
我自嘲般笑笑,掛斷了電話。
懂事?
和商時序戀愛一年,我就是太過懂事了,才在這段感情裡受盡委屈。
曾經,商時序送我回家時接到酒吧電話,說宋微瀾獨自喝悶酒,醉得不省人事。
於是,他把我扔在了地鐵口,開車去酒吧接她。
見家長那天,商媽媽叫來了宋微瀾。
商家父母給她夾菜,談笑,剩我坐在商時序身旁,像一個不入眼的背景板。
一周前,我生日那天,宋微瀾查出癌症晚期,癌細胞已擴散全身,治愈的希望極低。
她無法接受,情緒激動,而我的男朋友便在房間裡陪了她一整夜。
第二天見面時,他眼底猩紅,嗓子喑啞。
而且,從不肯穿高領衣服的他,那天破天荒地換了件黑色的高領針織衫。
……
就是因為「懂事」,我才一直捱到了和商時序訂婚。
3
兩天後,商時序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他啞著嗓子說,我是他的未婚妻,所以,想讓我一同出席宋微瀾的葬禮,送她最後一程。
「不去。」
「晚晚。」他沉了語氣,「別任性,死者為大,你去送她一程又如何?」
「我以為,你是個明事理的。」
這話聽得好笑,我勉強扯了扯嘴角。
「哦。」
「不去。」
我攥著手機,意外的平靜,「商時序,咱們分手吧。」
對面沉默兩秒,「我不同意。」
意料之中的答案。
「算了。」他嘆了一聲,每一個字音都透著滿滿的疲憊,「你不想去就不去,忙完這幾天我去找你。」
「晚晚乖,別再和我說那兩個字。」
他說,「等葬禮的事情結束,我再賠你一場訂婚宴,好不好?」
「不好。」
我明明是平靜的,可攥著手機的手指卻不由得收緊。
「我嫌晦氣。」
趕在商時序說話前,我掛斷了電話。
……
宋微瀾葬禮那天,我沒有去。
但是——
我收到了一封落款是「微瀾」的信。
展開,信紙上隻有寥寥數句,字跡娟秀:
「晚晚,很可惜,生命隻能到這裡。」
「但是,我們的故事還在繼續,後會有期。」
落款:宋微瀾。
莫名其妙。
我將信反復看了幾遍,然後,點起一根煙,燃了那封所謂的信。
4
宋微瀾葬禮的一周後,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猶豫再三,我還是拍下了兩道槓,發給了商時序。
十分鍾過去,商時序卻始終沒有回復。
就在我耐心幾近耗盡時,開門聲忽然響起。
我回過身,還未看清,便被人擁進懷裡。
本該在公司的商時序此刻風塵僕僕趕回來,下颌抵著我的肩,聲音微微發顫。
「晚晚,謝謝你。」
「我會好好保護你們。」
他的掌心輕輕撫上我的小腹,緩緩摩挲。
我沒有說話,卻抬起手,緩緩回抱住他。
「我相信你。」
……
我們的生活,從那天起又恢復了正常。
我想。
宋微瀾已經去世了,人死如燈滅,她再也沒辦法介入到我們的感情之中。
然而——
懷孕三個月時,商時序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懷胎十月,生了個女孩。
他一直想要一個女兒。
身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卻篤定了這個夢會成真。
於是,那天晚上他將自己關在書房一夜,第二天告訴我,他給女兒取好了名字。
我從他手中接過熱牛奶,抿了一口,「叫什麼?」
他輕笑,目光看向我尚且平坦的小腹,眼神炙熱。
「商念微。」
5
我的思緒有著幾秒鍾的斷層。
商,念,微。
思念宋微瀾的意思嗎?
意識到這一點時,渾身血脈幾近倒流,驀然間的怒意幾乎將我逼瘋。
回過神,我已經一巴掌揮了過去。
「啪」地一聲,格外響亮。
商時序自幼便是天之驕子,眾星捧月地長大,哪裡被人扇過巴掌。
他保持著被我扇過耳光的姿勢,幾秒沒動。
半晌。
他轉過頭來,擰著眉看我,「你瘋了?」
「我看,是你瘋了。」
「商時序,我和你的女兒,你取名去懷念前任,真有你的。」
商時序怔了下,神色也有些不太自然,隨即卻又強行解釋道,
「你誤會了,念微這個名字其實是取自一首詩,追念抟風微利,畫餅浮名,久成離索,寓意著……」
「商時序。」
我打斷他的話,忽然覺著無比疲乏,「你說的這些,你自己信嗎?」
他怔了下,沒有說話。
是啊。
他自己都不信。
點了一根煙,他轉身看向窗外,目光隨著煙霧飄遠,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晌,他低聲道,「晚晚,隻是一個名字而已,別和一個死人計較太多了,好嗎?」
「不好。」
「取什麼名字都行,唯獨這個不行。」
我仰著頭看他,感覺再多一秒,眼淚就快掉下來了。
終於,在我落淚的前一秒,商時序服了軟。
「好。」
他輕嘆一聲,走過來想要抱我,卻被我偏著身子躲開,「那叫慕晚好不好?」
「商慕晚,商時序愛慕鍾晚。」
夜燈下,他垂著眸看我,那目光險些就讓我以為自己是他的珍寶了。
商時序有一雙會騙人的眼,隻要他願意,看狗都深情。
看著面前那張臉,聽著他說要給我女兒取名商慕晚,我忽然覺著無比惡心。
於是——
我一彎腰,吐了他一身。
6
那天晚上,我回了結婚前的單身公寓。
在我懷孕兩個月時,與商時序領了結婚證,辦了一場還算奢華的婚禮。
商時序一直送我到公寓樓下,想陪我一同上去,卻被我拒絕了。
我不想見他。
今晚的那一幕始終在我腦海中浮現,他神色柔和地看著我的小腹,輕聲說要取名商念微。
真的,一想起都覺著胃裡一陣翻湧。
家裡許久不曾住人,我挺著孕肚簡單收拾了一下,路過窗邊時,忍不住停下身看了一眼——
樓下已空。
商時序早就離開了。
拿起在臥室充電的手機,倒是收到了商時序的幾條微信:
「晚晚,我有些事先回公司了。」
「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我馬上回來。」
「晚安。」
……
我掃了一眼,然後關了手機。
商時序是一個很善於偽裝的人,家裡世代經商,自幼耳濡目染,他性子看似沉穩,實則圓滑,應付女人更是從善如流。
我和商時序第二次見面便確定了戀愛關系。
後來才知,那時他和宋微瀾剛剛分手。
七年相戀,感情疲軟,他提了分手,然後對我一見鍾情。
可實際上。
商時序誰都不愛,他隻愛新鮮感,隻追求得不到和已失去,我剛出場時,於他而言是想得不可得,追求無果。
而我們在一起後,宋微瀾對他來說是心頭白月光,是不可言說的遺憾。
……
那天晚上,我又收到了一封來自宋微瀾的信。
展平信紙,我攥著紙張的手不由得收緊了幾分,上面依舊隻有寥寥數語,沒有日期:
「他說過,會給女兒取名念微,好不好聽?」
「其實,我覺著挺好聽的。」
「念微,永遠思念微瀾。」
信封裡還有一張宋微瀾的照片。
她穿著白色長裙,看著鏡頭輕輕地笑,挽著身旁那人的手臂。
姿態親昵。
7
我在公寓裡獨自住了七天後,商時序帶著我媽一同把我接回了家。
回家後,商時序親自下廚做飯,我媽則鎖上了房門,苦口婆心地勸我——
「晚晚,你糊塗啊。」
「放著好好的少奶奶不做,非要和一個死人較什麼勁?」
我媽向來是市侩的,她攥著我的手,開始給我新一輪的洗腦。
大概意思便是,能嫁給商時序,是我這個農村出身的姑娘走大運攀了高枝。
一紙婚約,直接讓我實現了階級跨越,這種好事別家姑娘打著燈籠都找不到,我卻還不珍惜,和他鬧脾氣。
「人嘛,總是會為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其實想開了也就沒什麼。再說,對方還是個已死之人,商時序還能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去殉情不成?」
她拍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過日子嗎,很多事就不該想。隻要商時序人在你這,錢都給你,你管他心裡想沒想別人,更何況,他待你一直都是好的。」
「……」
我自始至終都沒說話,我媽固執,她自己那套理論奉行了一輩子,難以改變。
而且——
我不傻,我知道她也並不是真的關心我,她隻是,舍不得商時序這個金龜婿而已。
畢竟,家裡還有一個五毒俱全的混混兒子等著她來養。
敷衍著送走了我媽,我一直在找機會和商時序聊一聊。
正要開口,他卻被一通電話叫走了。
「晚晚。」他神色愧疚,「公司有點急事,我過去一趟,你不用等我,早點休息。」
我還沒說話,他便已行色匆匆地離開了。
他再回來時,已是深夜,喝得醉醺醺地。
我皺著眉扶他去客房時,卻忽然從他口袋裡掉出一隻錢包。
商時序很少用錢包。
出於好奇,我撿起錢包時,打開看了一眼。
裡面的夾層裡,有一張照片。
這是一張有關宋微瀾的照片,這我一點都不意外,然而,照片上有宋微瀾,有商時序,還有我。
印象中,這是兩年前商時序帶我和他一群發小們出去玩時拍的。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照片上,商時序笑著看向鏡頭,我餘光看向商時序。
而宋微瀾——
她偏著頭,輕笑著,看著我。
眼神炙熱濃烈。
8
我盯著照片看了許久,後背一涼,又手忙腳亂地將照片給塞了回去。
將錢包塞回他口袋時,手一軟,錢包掉落在地。
啪地一聲。
聲音沉悶。
我扶著商時序進了房間,將他放在床上後,原本準備出去,腰間卻一緊。
他閉著眼,周遭酒氣濃鬱。
手一收,將我拽進懷裡,「微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