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上了自己的學弟。
我們有共同的導師,在導師辦公室看見他的第一眼,我的心跳就亂了。
導師笑著拍他的肩膀說,這是你師兄易澤,好好相處。
他衝我一笑,露出了虎牙:「師兄好,我叫江以南。」
江以南。
我在遇見他之前,不知道自己喜歡的居然是男人。
我覺得慌亂,但又在相處間越陷越深,對他無法自拔。
整一年的時間,我都在觀察他。
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喜歡他的女生很多,和我直接無視的處理方式不同,他總是很耐心地站在原地聽人把話說完,然後向對方表達歉意。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對他表白了,他會不會也用那種溫柔歉意的眼神望著我,然後說一句「對不起」?
但這樣的事也隻能是想想,應該會嚇著他吧,畢竟我對他感情復雜,外放到生活中行事就變得莫名其妙,連導師都偷偷問過我他是不是得罪了我,為什麼我對他從來沒有好臉色。
每每想到這裡我都無奈極了,喜歡一個人卻讓人家以為我討厭他,這絕對是全世界最失敗的暗戀了。
不過討厭也沒關系,我本就沒指望他跟我之間有什麼,靠近了得不到更難受,能經常在教室看見他就很好。
他一直沒有女朋友,我也曾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試探他的取向,得到的消息是:他有一個喜歡了很久的人,隻是找不到了。
我本以為這種狀態會一直持續下去,可在大四下學期的某天,江以南拒絕了組裡的聚餐。
大家說他最近一直往一個奶茶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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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奇他想做什麼,就接了那個店裡的兼職,結果發現他居然是在找人。
他在店裡坐了一整天,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校門,我在群裡看其他同學聊八卦才知道,他遇見高中時的女神了。
那一瞬間我的心髒都縮緊了,我知道自己並不如想象中灑脫,看著他就好隻是自欺欺人,我其實不願意他和別人在一起。
我覺得江以南找人的方法很蠢,嘴比腦子快,一句「不務正業」脫口而出,所幸他也沒有在意,可能是因為心思不在這兒吧。
讓我沒想到的是,江以南等到了。
這之後,我經常看見江以南和一個女人在學校裡散步。
我直覺那個女人很不靠譜,神使鬼差地跟蹤了他,然後發現她居然是個有夫之婦。
程鹿清,她身邊的男人換的比衣服還快,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江以南?
可我沒有立場去勸他離開。
我用了一個極端的方法:去找程鹿清。
她接納了我,像買一支口紅一樣自然。
江以南要和她見面的時候心情會特別好,當我在辦公室聽見他告訴室友今天要晚點回來就知道他一定是要去見她。
我給程鹿清打電話,說要出門一趟,她說她就在這附近,可以來帶我。
我的目的達成,但還是驚訝於她對江以南的態度。
江以南喜歡她,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可她根本不在意他的感受。
江以南上車時我不敢看他,用這樣的方式讓他知道真相無疑是卑劣的,可我仍無法面對他失落的表情,我舍不得。
然而我高估了程鹿清的臉皮厚度,也低估了江以南對她的喜歡。
他居然忍了。
誠然程鹿清和她的丈夫貌合神離,可她畢竟已經結婚了。
我隻好變本加厲地傷他。
我和他「爭寵」,估計著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給程鹿清打電話,隻要他和程鹿清我必出言嘲諷,而程鹿清的習慣也意外地配合著我的想法,她每次見了江以南就來找我,我相信照這樣下去,江以南總會撐不住的。
知難而退,是這段感情最好的收場。
可江以南對程鹿清的執念之深令我恐慌,他甚至進了她的公司。
這段時間程鹿清減少了跟我的聯系,我有一次故意把東西落在她家回去取,碰見了她的丈夫何許。
比之最初,他有些頹廢,正帶著藍牙耳機和人交流,我站在轉角避開他,聽見他說:「……江以南……」
那時江以南已經工作了一年,據說升遷很快。我想不通怎麼會有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和她的情人在同一個公司朝夕相處。
我覺得事情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有時候大廈將傾,隻不過一瞬。
江以南因貪汙公司財產被查的消息傳出時,我們曾經一起合作過的學生群爆炸了,都說不相信他會幹出這種事。
我也不相信,怎麼可能呢?他是江以南啊。
我想到何許那天在電話裡提到他的名字,心中電光一閃,難道是他?
他想對江以南耍陰招實在是太容易了。
我腦子湧上一股熱血,往袖子裡揣了一把瑞士軍刀就出門了。
十一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我仿佛在十七歲那年就已經死了,剩下的隻是一個名叫程鹿清的皮囊。
我曾以為煩惱就是我有一個很喜歡的男朋友,但我爸對我的婚事有其他想法。
後來我發現,煩惱還可以是母親屍骨未寒,父親就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很溫柔,望著我的眼神溫柔地能掐出水。
她優雅得體,說話輕聲細語,我爸第一天就告訴我,「江阿姨脾氣好,你可不要欺負她。」
我欺負她?呵呵。
我不屑。
但命運有時候真的很神奇。
我知道江柔有一個兒子,她跟我爸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這個兒子,她的兒子之前生了重病,沒錢治病,是我爸出錢幫忙轉院才保住一條小命。
但江柔防的緊,沒有讓她兒子出現在我面前過。可惜我爸這個直男根本不能懂她的心思,自作主張把那個孩子轉到了我的學校。
市裡最好的中學。
我本也不知道這件事,可江以南和江柔,長的實在太像了。
那雙麋鹿般湿潤的眼眸啊,多麼讓人憐惜。
那是一個雨天,我在男生宿舍看見一個躊躇的身影,料想他是沒傘,就過去順路帶他,他抬眼看我時愣住了,而我則掩了眼中驚詫,笑著問:「小朋友,迷路了?要不要姐姐替你報警找媽媽。」
江以南喜歡我,我一早就知道了。
從小到大,喜歡我的小男生能組一個足球隊,他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我總能莫名其妙的碰見他,也能在出操時感受到他的視線追著我跑,但我不以為意。
小孩子的喜歡算什麼東西,江柔總有一天要帶他見我的,那時他的反應會很有意思吧。
隻是我沒等到那天。
有一天我去校門口拿外賣,一轉身就看到江以南倒在校門口,保安正急赤白臉地打 120。我算算時間覺得等救護車還是慢了,幹脆打車帶他去了醫院。
我本著送佛送到西的態度想等他醒了再走,也算給我爸一個定心丸,卻在醫生給他急救時接到了另一個醫院的電話。
「你是程正的女兒嗎?你爸爸出車禍了。」
我爸出事到死亡不過幾天,那段時間卻像一個無法醒來的噩夢,無數的惡意蜂擁而至,若不是賀呈,程家不可能東山再起。
可就像他說的,一切都有代價。
他幫我,因為他要以我為刃,將何家鬥垮。
我無權拒絕。
嫁給何許後我們各玩各的,但他心裡一直對我的態度耿耿於懷,三年後,他對我喪失了耐心。
他想得到我,想用孩子拴住我,在一切計劃都行不通時,他選擇給我挖了個坑。
這個坑不大不小,屬於我求求他就能蒙混過關的程度。
他太想看美人走投無路時的殘破美感。
而我則再次遇見了江以南。
我在見到他的瞬間就決定了何許那個鍋的去處。
比之何許的多疑,江以南真的過於單純。我靠近他,勾引他,他本來就喜歡我,根本招架不住我的撩撥。
我喜歡欺負他,各種意義上的。
我將他眼睛逼到通紅的時候,我讓他難過的時候,都在心裡問,江柔,你的兒子,你千方百計護著的,根本沒見過人間險惡的兒子,現在卻拜倒在我身下乞望我的真心,這種情況你想過麼?
有時我覺得自己像個戲多的神經病。
我告訴江以南自己不懂什麼是愛,明知道他會傷心,卻還要和別的男人亂搞然後讓他看見,見了他以後我都會去找易澤,讓他看不清我的心思,每次他懷疑人生的時候,我會告訴他我不能沒有他,將他從失控的邊緣拉回來。
給個巴掌再賞個甜棗,我做的得心應手。
他漸漸不敢相信愛了。他變得患得患失,卻無法逃離。
我帶他去看秦牧也演唱會時,他頭上戴著應援帽衝我笑,傻乎乎的,某一刻我的心動搖了,我告訴自己,他是無辜的。
可心裡另一個聲音立刻反駁:他是無辜,可你難道不無辜麼?你被氣死的母親難道不無辜麼?活該你就得那麼慘麼?
他媽死了,你還要按照遺囑定期給他打生活費,保護他幼小的心靈不讓他知道他母親的真實死因?
憑什麼他可以純淨清冽如泉水,憑什麼你要滿身血汙在泥濘中掙扎為他母親的錯誤買單?
江以南就像一顆水晶球,美麗脆弱,讓人想要呵護,又……叫人忍不住想將他狠狠碾入塵埃,讓他布滿裂痕,讓他破碎毀滅。
我恨江柔,在無數個夢裡我對她破口大罵,罵她毀了我的人生。
可那個男孩子,眼神那樣幹淨,他一生唯一的心機隻是對我欲擒故縱罷了,他幹淨的就好像根本和我可怖的一生毫無關系。
這樣純粹的人……當然,不能放過他。
地獄什麼的,一起下吧。
江以南越來越放不下我,他進我公司由我培養,扶搖直上。
有一天我跟他喝了酒,醉醺醺地告訴他我想離婚了,唬著他籤了個合同。
何許以為江以南是我找的替罪羊,可他不知道,賀呈為他準備的大禮還在後頭。
何老爺子偷偷做了親子鑑定,結果出來以後直接心髒病突發進了 ICU。
通俗來講,就是他做了接盤俠。
這是一個巨大的醜聞,何許名不正言不順,公司的股票因何老爺子的入院暴跌,而何家背後那個隱藏著的深坑漸露猙獰,那是賀呈的報復。
我們以江以南為餌迷惑了何許的視線,讓他忽略了真正可怕的問題,現在再補,為時已晚。
何許問我:「這是你想看到的嗎?」
我搖頭,隻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賀呈作為我的引路人給了我太多,在何家這件事上,我對他的決定絕對服從。
秦牧也來找我,要我跟何許離婚:「我還是那句話,讓我保護你。」
我本意不想將他牽扯進來,否則也不會躲他這麼多年。年少時的喜歡,可以一生懷念,卻不該沉溺其中。
何況我實在沒有心力再去愛一個人了。
在算計背後到底有多少真心,我自己都不敢去想。
十二
程鹿清將程家交給了賀呈,以此來換何許一條生路。
「如果沒有你,程家早就消失了,本來就是你的,現在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