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明知道爺爺也有午睡的習慣,替他拉好了簾子:“爺爺你睡會兒,有事叫我。”
“好好,你也不用一直待在這裡,出去轉轉好了。”莊爺爺不舍得拘束孫子,叮囑道,“我有事會按鈴叫護士,沒事的。”
莊家明應歸應下,卻並未照辦,而是在窗邊放了把椅子,低頭看書。
寧玫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穿著白T的美少年倚窗而坐,金色的陽光灑滿肩頭的絕美場景。
她的呼吸一下子就停止了。
老實說,高一剛分班的時候,她接近莊家明,除了那麼一點點的好感度外,更多的是想讓程婉意不痛快。至於喜歡他?Oh,不,她和其他膚淺的女生才不一樣,絕對不會因為一個男生長得好就喜歡他。
但莊家明不止是長得好看。
他在男生面前維護她——說起這個,她的心態很矛盾,一會兒認為男生在背後議論自己,正是證明了自己的魅力,一會兒又非常厭惡他們評頭論足——所以,她有時惱恨莊家明看不見自己的優秀,有時又覺得他的行為很紳士。
不知從何時起,她越來越想在他心裡留下印象。他注意她的時候,她激動又緊張,周身的毛孔會散出大量的熱量,他注意不到她的時候,她總會忍不住大聲一點說話,或是從他桌前走過。
她想她是喜歡上他了。
因為這樣,她反而不大想再針對程婉意和關知之——不能讓男生認為你在為他們爭風吃醋,他們會把尾巴翹到天上去。所以,越是在意,越是要表現得不在乎,和別的女生不一樣,才算是與眾不同,對吧?
她甚至還會開一些他和程婉意或者關知之的玩笑,當著他的面,或者其他人的面,表現出那種調侃又無所謂的態度。
今天也不例外。
哪怕心跳如雷,寧玫也竭力表現出一副吃驚而不驚喜的態度:“班長,你怎麼在這裡?”
“我爺爺骨折了。”莊家明壓低聲音。
寧玫也放低嗓音,柔聲道:“我奶奶也是,扭到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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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指了指寧奶奶的病床,“她睡著了。”
寧玫心底忽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欣喜。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像是故事的女主角,因緣際會就能和男主的人生產生交叉。
她輕手輕腳地放下東西,靠過去問:“你在看什麼?”
莊家明給她看封面,《瓦爾登湖》。
“平時看你借的書都是習題冊輔導書,沒想到你還會看這個。”寧玫靠在窗臺上,柔和的陽光渡在她的發絲上,像是變作了金棕色,溫柔又燦爛,少女的身體被薄薄的夏裙勾勒,凸顯出發育期的特色。
莊家明猝不及防看見了同班女生的另一面,嚇一跳,不自然地低下頭:“隨便看看。”
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就鼓勵他和芝芝去圖書館借書看,有些書看不懂也沒關系,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讀著讀著就懂了。
他也覺得武俠小說更有趣些,初中的時候也熬過通宵翻讀,但闲來無事的時候,就會讀一讀這些名篇。
看得多了,確也品出了幾分興味。
寧玫笑嘻嘻地說:“我老看不進去這種書,大概是沒有文藝細胞吧。還是理科更適合我,對了,你以前有沒有參加過競賽?我初中的時候……”
闲來無事,莊家明和她聊了起來,好像說了很多話,但他回到家裡時就不太記得了。
《瓦爾登湖》還剩最後一百頁,他吃過晚飯沒一會兒就看完了,想去隔壁問芝芝換一本。
他們倆一直換書看。
但芝芝家裡沒有人,打她電話也沒接。
一直到晚上七點多鍾,門口才傳來腳步聲。莊家明開門出去:“你去哪兒了?”
芝芝頂著湿漉漉的頭發,拎出鑰匙開門,聞言答道:“遊泳。”
他訝異。
“市中心那邊有個新小區,裡面有遊泳池,晚上五點到七點,三十塊錢。”她打著哈欠,“我教個小屁孩遊泳,一對一,一天五十塊。”
天氣熱得很,能下水遊兩圈再好不過,既能解暑,又能塑形,更不要說還能賺個外快。芝芝非常滿意自己的機智,有心在這個暑假攢點私房錢。
“你去幾天了?”莊家明跟著她進了家門,心裡莫名失落,“都沒和我說。”
“你不是忙著照顧你爺爺麼,我也沒碰到你。”她抿了抿唇,若無其事地說,“莊爺爺怎麼樣,好點沒有?”
“還好,就是出院後還得養上一段時間。”莊家明竭力忽視自己的不安,“對了,我今天碰到寧玫了。”
“她病了?”
“是她奶奶,正好和我爺爺住一個病房。”
她擰著頭發,隨口道:“那你們可以做個伴了。”
不知是她態度太漫不經心,還是這個作伴刺激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經。莊家明心裡突然竄起一簇無名之火:“關知之!”
“幹嘛?”芝芝嚇一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莊家明想質問她,關鍵是,他並不知道自己想質問的是什麼,定定地看了她幾分鍾,抿著唇說:“沒什麼,你說得對。”
然後,他就莫名其妙地轉身回去了。
芝芝在原地立了會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自顧自洗澡洗頭發,暑假作業攤開在桌上,卻久久沒有下筆。
她大致猜得到他在生什麼氣。有些事情,就算沒有任何言語,也能夠通過最細微的地方傳達出跡象,他應該是察覺到了她的疏遠。
高一整年,他都在爭取挽回他們的友誼。她知道,也很感動,可是青梅竹馬的關系真的很尷尬。
她維持著友誼,他或許覺得開心,但他的女朋友和她都不會高興。
被人指著鼻子罵“婊”的經歷她這輩子都難以忘記,能想象她一打開校內就看到對方的閨蜜指著她的鼻子罵嗎?
平白無故被扣了小三的鍋,芝芝超級憤怒,很想罵回去說“你才是三你全家都是三”。
但她忍住了,想著真要是罵回去,估計莊家明夾在中間很難做人,遂壓下了火氣,捏著鼻子道歉,表示自己不知道會給她帶來這樣的困擾,真的很對不起,以後不會再打擾了雲雲。
當時,她覺得自己的道歉絕對算得上誠心(甚至還有點忍辱負重)。可惜就像所有上網的人都知道的那樣,這不但沒能解決問題,反而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這個道歉看著更“婊”了。
尤其是後來事主找到她,痛罵了她一頓“綠茶婊”,說什麼“他說我不該來找你,把‘無辜的人’拖下水,說我冤枉人,我冤枉你了嗎?他看不出來你的心思,我很清楚……好了,我們分手了,這下你高興了?你處心積慮不就是想拆散我們嗎?”
毫不誇張地說,芝芝直接被嚇蒙了。
她原本覺得自己行的端坐得正,沒什麼好怕的。但分手的結果一出,她就沒辦法再心安理得下去,反復想:真的有這麼嚴重嗎?補個課而已啊,他還給別人當家教呢,為啥輪到我就變成三了?他就是隔著視頻看我寫作業,TM比老師還嚴格,有個毛線的JQ?
但再不想承認,結果就在那裡。
她越想越愧疚,很想和莊家明解釋說“我不知道會這樣”,但考慮到上次弄巧成拙,思來想去,也沒把消息發出去。
也幸虧她沒有,如果再發這麼一條消息,估計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選了個當時看起來是縮頭烏龜,但事實證明非常明智的辦法:和他斷絕聯系。
她不再針對這件事做出任何回應,注銷了校內,專心復習六級,然後在下半學期找了份很忙碌的實習,徹底與他割裂了人生。
如今回首再看,芝芝已經知道錯誤在哪裡。
她犯的錯,是太自以為是,以為沒做就不必怕,其實落入別人的眼中,未必是這麼一回事。
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
人生在世,不僅要問心無愧,也要記得避嫌。
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卻摔了一個跟頭才學會,好在不算遲。同樣的誤會,這回應該不會再有了。
但怎麼好像不太對。
芝芝反思,是不是因為他現在還沒有談戀愛,所以對她的疏遠會格外敏感?或許應該放慢腳步,等到大學再說。
可是,她也有她的顧忌。
別看她今天信誓旦旦地說“我可以”,時間久了,很容易放不開手,人性是最經不起考驗的。
就好像減肥一樣。
回來前,她好不容易減到了90斤,和肥肉說了拜拜,現在直接就80斤,當然可以仗著體重輕多吃點好的。可一旦放縱自己,再飆到100斤輕而易舉,到時候再說要減肥,又得經歷一次痛苦的過程。
相比之下,當然是從80斤就控制飲食加強鍛煉來得明智。
更別說感情之復雜,非減肥能比,能成功一次,不一定能成功第二次。
問題是,她現在想到他會難過,就非常不忍心……啊啊啊救命啊!為什麼重生小說都是教攻略男神的,沒有這種教程啊!
芝芝抓著頭發,打心眼裡覺得,重新再選擇一次,並不比原來的路更簡單。
人生永遠不能作弊。
第50章 夏天的夜晚
莊家明很少和女生發脾氣,更不要說芝芝。她年紀比她小,就算隻是幾個月,那也是妹妹,哪怕做錯了什麼事,他也願意原諒她。
但這次不。他特別生氣。
氣到三天沒理她。
當然,也沒有如她所說,和寧玫“作伴”。寧奶奶隻是扭到了腰,住院觀察兩天沒啥大事就安排出院了,他們倆充其量也就寒暄了下,其他也沒什麼。
又過了兩天,莊爺爺也出院了。
和父親商量過後,暫停了在家鍛煉廚藝的計劃,繼續去奶奶家吃飯打卡,以免莊爺爺有什麼事,莊奶奶一個人搞不定。
這麼一來,他的作息又回歸正常,每天晚上六點多回家。
坐在公交車上的時候,他看著西邊漸漸暗下去的天色,紫中帶著橙,很漂亮,路燈已經亮起來了,散發著淡淡的黃色暖光。
路邊有三三兩兩的家長拿著泳圈,牽著小孩子往前面走。
他恍然想起來,芝芝好像就在這個小區裡的遊泳池兼職。現在六點多,天色尚可,但七點多回家,肯定已經暗下來了,那豈不是要走夜路?
這麼一想,頓時坐立難安。
恰好這個小區門口設了公交車站,他想也不想就下了車,順著人流往裡走。
人很多,大部分是家長帶著小孩子,也有中學生和老年人,十分熱鬧。不寬的小路上擠滿了人,空氣裡散發著汗液的氣味。他跟著走進去,聽售票的阿姨說,下水要30塊,陪同不要錢,隻是買了票的才有彩色的手環,誰沒戴手環就下水,要罰款50。
莊家明沒打算下水,徑直沿著通道走了進去。
一深一淺兩個泳池裡擠滿了白花花的身體,老人、小孩、家長擠在一起,像是一鍋煮熟的餃子。
池邊亮著路燈。
他在人群中尋找芝芝的身影。
找到了,在淺水池的邊沿,她正託著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教她踢水。小朋友胡亂使勁,兩條腿蹬得很有力,一不留神,踹到了糾正她動作的芝芝身上。
正中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