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大姑娘了,別動不動就哭。”關父站了起來,假裝平靜地說,“你媽包了餛飩,應該好了,出來吃點東西再做作業吧。”
她胡亂點頭。
關父出去了。過了會兒,關母在外面叫:“出來吃夜宵。”
芝芝趕緊抽出紙巾擦了擦眼淚,跑出去吃夜宵。
一碗鮮肉餛飩,湯汁清澈,飄著兩朵蔥花。
關母仿佛沒看到她紅通通的眼圈:“你先吃,我給家明端一碗去。唉,老莊還沒回來,也不知道他家裡有沒有東西吃……”
這個點兒,莊家明還沒睡,聽見敲門聲就急忙迎出來:“阿姨?”
“我們家燒了餛飩,吃不完,你幫忙吃掉幾個。”關母把碗塞給他,沒多說,“快點吃,別坨了,碗放著回頭給就行。”
莊家明心裡淌過暖流:“謝謝阿姨。”
“謝什麼謝,快吃吧。”關母叮囑。
他點點頭,看到關母回了家才關上門,端著熱乎乎的餛飩開吃。
皮很薄,肉很鮮,湯很熱。他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慢慢吃完了這一碗餛飩,從心到四肢,全是熱乎乎的。
*
深夜,芝芝躺在臥室的小床上,月光透過窗簾和牆體的縫隙鑽進來。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腦海中反復回蕩著父親的話。不得不說,關父的自我剖析觸動了她的內心。
父母的那個年代,遍地商機,很多人一夜暴富,可同時,也有無數人傾家蕩產。她的父母或許缺乏手段,或許缺乏眼光,總而言之,錯失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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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終歸不是小說,隻要敢做,就一定會有回報。
大浪淘沙,他們都是剩下的砂礫。
而她雖然擁有十年的時差,可和真正有能力的人比起來,這算得了什麼?先知能讓她瞬間掌握全部的知識嗎?
不行的,又不是學霸系統。
她爸有句話說得對,她在努力,別人難道在偷懶?
人家可能比她更努力。
沒有誰一定會成功,承認自己是一個普通人,才能踏踏實實地往前走。
之前的她太片面了,自以為是小說女主,非要像她們一樣才算不辜負奇遇。但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小說裡,主角面對極品親戚可以罵回去,打回去,甚至一刀兩斷。現實裡不行,人們通常顧忌太多,猶猶豫豫,最後還是選擇了忍耐,而極品親戚並不是腦殘的反派,說不定也曾在自家困難時伸出過援手。
小說裡,主角面對感情糾纏,說斷就斷,瀟灑分手,然後再覓良緣,幸福快樂一輩子。現實裡不行,掛念前任,忍不住發消息,回頭又後悔是常事,更慘的是,後面找的或許還不如前面的那一個。
承認自己的普通,是成長的第一步。從此往後,明白道理人人都懂,實際上做不到也很正常。
她應該放過自己。
這次考不好,繼續努力就是了,難道她還忍受不了一次失敗嗎?
放不下他,也就不要再勉強。莊家明那麼好,舍不得多正常,隻要不傷害別人,又有什麼不可以?
關知之,你隻是個普通人,不是超人。
就算做得不夠完美,也沒有關系。
想通的那一刻,芝芝仿佛感覺到肩上卸去了無形的重擔,又可以喘氣了。
她深深呼出口氣,渾身輕松地睡下了。
第63章 費思量
莊家明發現,芝芝對他的態度又變得很自然了。這不是說之前她有多惡劣,而是總好像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樣子。
現在好多了,他邀請她一起走,提出幫她提行李的時候,她再也不拒絕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沒有追問。
或許,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她會主動告訴他的。
現在就暫時忘掉那些有的沒的,好好給她講一講語法吧。
是的,在回學校的公交車上,他們坐在後排的位置上,開始講虛擬語氣。這是英語語法裡比較難的一部分,芝芝有的時候剛剛背完,回頭又給搞混了。
他就拆開來慢慢講給她聽。
陽光很好,透過公交車的玻璃窗,落到書上光影斑斑。他借著說題的機會,光明正大地朝著她看。
天冷了,她穿了件淺粉色的毛衣,是那種帶了些灰調的粉,不刺眼不張揚,低調的嬌豔,頭發沒有扎成平時的丸子頭,而是編成了很復雜的辮子,看不懂,但挺可愛的。
嘴唇上塗了潤唇膏,大概是女生當中很流行的變色的款式,顏色比唇色深了點,像是蜜桃的粉紅,很好看。
他多瞄了兩眼。
芝芝發覺了,下意識地摸臉:“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有。”他飛快低下頭,視線黏在英語書上。
“那你看我幹什麼?”芝芝費解。她看他是好看,她有什麼好看的?
莊家明避重就輕:“你這個辮子……晚上拆起來不麻煩嗎?”
芝芝:“不麻煩。”
他看起來還是有點懷疑的樣子。
她心情挺好:“我可以拆給你看。”
“不用,散了就麻煩了。”他又看了眼纏繞編織的發辮,真心誠意地說,“挺好看的。”
芝芝摸了摸辮子,沒說什麼,但心裡挺高興的。
莊家明也很想摸一摸她的辮子,可是遲遲沒找到機會。也是奇怪,公交車平時總有急剎車、急轉彎,今天的路況卻出奇得好,一路平平穩穩,什麼顛簸也沒有。
他的手一會兒放到身側,一會兒放在腿上,怎麼都找不到舒服的位置。
但芝芝沒有發現他的小心思。
她心裡也有鬼。
他離她那麼近,轉彎的時候,他的肩膀會微微朝著她這一方傾斜,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洗衣粉的香氣。
超好聞。
男孩紙不是都一身臭汗嗎?他作弊!
她要很努力才能忍耐住湊過去聞聞的衝動。
就這樣,兩個各懷鬼胎的人有一句沒一句聊著英語語氣,晃晃悠悠地到了學校。
走過梧桐樹的時候,一片偌大的秋葉飄落到了芝芝的頭上。“別動。”莊家明觀察良久,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機會,假借給她摘葉子,悄悄撸了把她的發辮。
絲絲縷縷的頭發自指間流淌過去,像是絲緞,也像是流水,還有點香香的洗發水的味道。
芝芝:“……”別靠她這麼近啊魂淡!
她糾結地別過臉,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外套上的拉鏈,等等,拉鏈?芝芝豁然抬起頭,驚悚地發現自己的頭頂居然隻到他的下巴了,夭壽了,去年好像還在嘴唇的地方啊!
“你多高了?”她問。
莊家明嚇一跳,趕緊丟掉葉子,若無其事地回答:“一米七幾吧。”
芝芝又不想理他了。
莊家明很清楚她的不爽,忍著笑說:“叫你不鍛煉。”
“我以後叫你爹吧,管那麼多。”芝芝非常不爽,“你懂什麼,矮怎麼了?體重不過百,不是平胸就是矮,我選矮你管得著嗎?”
莊家明下意識地瞄了眼,一臉“……”。
芝芝在羞恥和尊嚴間,選擇了後者,解釋說:“今天穿得厚,真的,你信我。”
“信……”穿泳衣那會兒就看到了,不要再解釋了!他忍住窘迫,趕緊另起個話題:“我今天晚上把英語整理一下給你吧。”
芝芝同意,主動道:“這個學期有歷史會考吧,我把我整理好的圖表借你,不一定有用,參考一下。”
莊家明馬上答應:“好。”
他們又有理由說話了。
*
芝芝自以為沒人會發覺心態的變化。誰曉得過了兩天,程婉意突然問她:“你和班長和好了?”
她一頭霧水:“我們吵過架嗎?”
“也不是吵架,就是前段時間,你對他好像愛理不理的。”程婉意道,“還以為你們鬧別扭了呢。”
芝芝斷然否認:“沒有。”
“那可能是我多想了吧。”程婉意識趣地不再提起,轉而告訴了她個好消息,“演講比賽我拿了第一。”
“哇,好棒!”芝芝很捧場地鼓起掌來。
“謝謝。”程婉意笑了笑,卻不像真正高興的樣子,“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有沒有意義。”
“為什麼這麼說?”
可能是芝芝表現得一貫成熟,也可能是壓抑得太久。程婉意猶豫了下,終於忍不住傾訴:“為什麼非要出去,國內不是也很好嗎?要我一個人去外面念書,她就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芝芝知道那個“她”是指程媽媽。
平心而論,如果她有程媽媽的能力,也會要求女兒這麼做的。父母愛子女,則為之計長遠,出國能夠增長見識,名校更是個學習和拓展人脈的好地方,有能力為什麼不去?
她之前對莊家明的計劃,也是這樣,出於好意,卻未必能被現在這個年紀的孩子所理解。連她自己亦是如此,少年時期最煩的就是父母說的“為你好”。
她想了想,問程婉意:“你是不想去,還是反感你媽安排你的人生?”
程婉意答不上來。
“假如你對自己的人生有安排,那你可以選自己要走的路。沒有的話,聽家長的話也不失為一個保險的選擇。”芝芝分析道,程婉意咬了咬嘴唇,問她:“如果你是我呢?”
“我肯定會出去啊。”芝芝不假思索,“我們這個地方太小了,不出去看看,不知道世界是什麼樣的——我們做選擇題,總得把所有答案看過,才知道選哪個,是吧?我覺得人生也一樣,多看看,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程婉意側了側頭,若有所思。
芝芝又道:“看書,看的是別人的內心世界,走出去,是看看我們生活的世界,兩者都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