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是很了不起。”芝芝很佩服程媽媽。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覺得自己和程媽媽很像,都想把自己覺得好的一股腦兒地塞給重視的人——即便他們還不能明白,甚至會怨恨,也無所謂。
所以這一刻,她居然情不自禁地想替程媽媽辯護:“婉婉,你媽……隻是想把她覺得好的給你,她覺得你太小了,還不懂,所以要替你做主。”
程婉意的表情看起來很奇怪。
芝芝有點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臉,硬著頭皮說:“假如父母想控制小孩,就不會讓她離開。最好她在本省讀大學,逢年過節就能回家,畢業後在老家找工作,自己安排相親——可你媽媽不是。”
就在剛才,程婉意還覺得關知之一本正經地分析很好笑。她和她一樣是十七歲的女孩子,說起話來卻像是她的阿姨。
阿姨經常這麼說:“婉婉,你媽媽是為了你好,你現在還小,還不懂,等你以後就明白了。”
她聽了,可是一個字都沒信。
然而不知怎麼的,關知之的這番話聽在她的耳朵裡,卻有了不一樣的滋味。她們是同齡人,是一樣的,她會這麼說,難道真是如此嗎?
她不由想起前段時間發生的事。
母親讓她請了假,帶她報名參加了一個什麼看學校的團,裡面都是要送孩子出國留學的家長。
她們飛了很長時間到了美國,又坐了很久的車,一個個學校看過去。
大巴顛簸,天氣也不太好,雲層壓得很低,好似隨時都會飄下雨來。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她的母親開了口,說道:“這幾天看了好幾個學校,你好好考慮,想在哪裡念。媽媽不可能一直陪著你,很多事,你得自己想清楚,別一時昏頭,像剛才那樣覺得人家學校好看就想在那裡讀。”
當時,程婉意覺得母親在教訓自己。她喜歡剛才那個學校,在山上,風景極其優美,像是電影裡的畫面,可母親駁斥了她的想法。
她心裡不舒服,一上車就假裝暈車,歪著不肯說話。
那時她也的確沒有應聲,假裝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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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就不再說了。
此時此刻回憶起來,程婉意的心底升起一絲後悔和不可名狀的觸動。
芝芝在這個時候發揮了自己察言觀色的好本事,站在書櫃牆前假裝看書,予她一點時間思考。
沒多久,程婉意就回過神,開始向她介紹自己的藏書。
芝芝發現,就算自己這兩年已經努力追趕,並時有時無籠罩女主光環,人家打小就積攢起來的底子也不是隨隨便便能打破的。
程婉意的閱讀量比她大。
她居然有一整套神話體系的書,包括中國的、印度的、日本的和其他西方國家的,而她大學的意向專業,居然是宗教和神學。
芝芝瞠目結舌。
但和閨蜜聊天,開讀書會是不現實的。兩個人在書房的小沙發上坐了會兒,芝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她:“你是考完會考走嗎?”
程婉意點頭。
她又問:“那你走之前,有什麼是想做嗎?”
程婉意認真地想了想,說:“已經做了,我一直想邀請朋友來家裡過生日。”
芝芝奇怪:“你以前都是怎麼過生日的。”
“和我爸一起。”少女的眉眼間都是厭倦,“我媽不知道為什麼,每年生日都要和他一起過。我不知道有什麼意思,很無聊。”
“很好理解啊。”芝芝吃著保姆剛送來的一碟哈密瓜,含糊不清地說,“就是想給你營造一個,雖然爸爸媽媽離婚,但我們還是愛你的感覺吧。”
程婉意費解:“既然是這樣,為什麼要離婚?”
芝芝咔嚓咔嚓啃著瓜,這瓜太甜了,肯定超貴的:“離婚隻是過不下去了,不等於不愛你了。男人和女人很容易沒感情的,父母對子女的愛卻是斬不斷的。”
“……”程婉意靜默了會兒,忍不住笑,“你的口氣聽起來很怪啊。”
芝芝:〒▽〒
心態蒼涼她有什麼辦法,畢竟是半隻腳踩過婚姻的人啊。不不不,不能這麼想,她還是個寶寶。
“我小說看得多,懂得就多了。”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但程婉意居然信了!
她嘆了口氣,拿起叉子戳了塊蜜色的瓜:“反正我更想這麼過。”
“想就該說,大人不一定同意,但是至少要讓她知道。”芝芝也有過和父母鬥智鬥勇的經歷,傳授經驗道,“態度要堅決,理由要充分。然後看你爸媽是理智型還是情緒型的,理智就講道理,情緒就哭慘,你試試。”
程婉意將信將疑:“是這樣嗎?”
“大部分情況下,愛孩子的父母,一般都贏不過子女,更愛自己的父母,一般都能拿捏小孩。”芝芝端起咖啡杯,慢悠悠地喝了口,“年輕的時候和父母鬥,結婚了和老公鬥,生了孩子和娃鬥。人這一生,就是一部鬥爭史。”
程婉意:“……”
她的這個朋友,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不說這些了。”芝芝略不好意思地說,“那個,能和狗再玩會兒嗎?”
程婉意說:“那我們去下面,我怕它撕我的書。”
“走走走。”
她們和狗玩了一個下午。薩摩耶真無愧於天使之名,笑起來萌得不得了,尾巴甩得像風扇,芝芝又摸又抱,恨不得偷走。
晚飯是在程家吃的,程母提著蛋糕回來陪女兒吃飯。
飯桌上,免不了問問芝芝的家庭。
程婉意極其反感,三番兩次開口打斷:“媽,別問了!”這和查人家戶口有什麼區別,她和關知之交朋友,與她的父母做什麼又有什麼關系?
但長輩開口,芝芝為禮貌計,也不能閉口不談,回答得非常簡單,“做生意的”“我是獨生子女”“暫時沒有出國的想法”等等。
好不容易熬完了盤查,開切生日蛋糕。
程婉意許了願望,希望明年能夠多交幾個朋友,不用什麼事都聽母親的話了。
“呼”,她吹滅了蠟燭。
第74章 再見啦,婉婉
高二下學期的會考前,是高三的高考。
所有的教室都要騰出來做考場,所以高一、高二的學生6號就放假了(作業一點也沒少)。
芝芝心態很穩,該吃吃,該睡睡,倒是她的父母,居然開始緊張起來,高考當天特地跑去考場的學校圍觀了一下。
被那種緊張的氣氛感染,他們回家後就和芝芝說:“明年你就要高三了,從今天開始,你就要準備起來。”
芝芝:=-=
考過一次的人毫無畏懼。
但上一屆高三考完後,他們這屆高二就成了重點關照對象。
回去上課的當天晚上,林老師就在晚自習上用極其嚴峻的口吻說:“今年的高考是近十年來最難的一次,尤其是數學和綜合。按照慣例,明年你們可能會更難。”
芝芝老覺得這話邏輯不通,可耐不住效果立竿見影。林老師這麼一威嚇,原本心思還沒收回來的學生們就有點被嚇住了。
現場鴉雀無聲。
“今天晚上講試卷。”林老師掃過五十來個學生,“把你們的卷子傳上來,然後一組和二組換,三組和四組換,我報答案,你們批一下,看看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水平。”
個別同學心裡一抖,他們卷子沒寫完,打算在晚自習上補來著。這點磨磨蹭蹭的小動作瞞不過林老師的火眼金睛,她冷笑一聲:“沒做完?放假四天,你們幹嘛去了?都是準高三了,還不知道努力,你們是打算下學期離開我這個班吧?”
三連靈魂拷問,那幾個學生羞愧地低下了頭。
慘。芝芝心裡想著,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
林老師瞟了她眼,沒吭聲。她的班長什麼都好,就是上課喜歡喝水吃餅幹,但考慮到這個年紀的學生正在發育期,她也沒說什麼:“選擇題:ABB……別隻顧著打對錯,把正確答案寫上,再報一遍ABBCD……”
他們花了十分鍾改完了卷子,然後交還給本人。
林老師開始講解。
九點半,晚自習結束。
芝芝把鑰匙交給紀律委員——自從被教導主任抓到過一次後,她就改變了策略,和副班長、紀律委員、學習委員輪流鎖門——和幾個室友結伴走了。
路過一班的時候,她看到莊家明在收拾書本,對他揮揮手,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莊家明沒Get到她的意思,心裡反倒咯噔一下:她為什麼不等他一起走了?
這是頭等大事。他都忍不到第二天再問,輾轉反側了一個小時,發短信過去,用詞斟酌了好幾分鍾,假裝輕描淡寫:[你今天晚上有什麼事嗎?]
芝芝沒回,她都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莊家明也沒在晨跑隊伍裡看見芝芝,一問她的室友,原來是輪到寢室打掃衛生。他隻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匆忙去食堂吃了早飯,而後趕回教室,希望能夠在上課前找到她問一問。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心情啊。
全副心神都被佔據,一夜輾轉難眠,一會兒惴惴不安,反思自己是什麼時候得罪了她,一會兒又怨氣滿腹,不知道她好端端的搞什麼鬼,有話不肯直說,偏要這樣忽冷忽熱。
明明不知道也沒什麼,偏生心裡頭又焦急得緊。拼盡全力才讓自己忽視,不出片刻思緒又回到原點,聽不到朋友的議論,聞不到蛋餅的香氣,記不得早上要收的作業。
原來,如果喜歡一個人,她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都能牽動心神。
莊家明第三次走出教室(第一次假裝去廁所,第二次假裝檢查走廊有沒有打掃幹淨),正考慮要不要找機會去趟辦公室,假借交作業的名頭瞄一眼二班,芝芝就從樓梯那裡走上來了。
他想也不想就走過去,撞見了她輕快的笑容:“早啊。”
“早。”他頓住腳步,想找個別的什麼話遮掩下,可著急的心思攔也攔不住,直接就把真心話說出了口,“你昨天走得這麼早,是有事嗎?”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的語調不自知地微微拔高,聽著十分突兀。芝芝疑惑地看著他,發現他看起來意外得緊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仿佛很在意她的答案。
可是……“我把鑰匙給別人了,不用鎖門,就先走了。”她迷惑地說,“我不是和你打招呼了嗎?你還看著我笑了下。”
莊家明愣住了。
她又說:“現在天熱了,回去太晚不好洗漱,輪流比較方便。你們班也可以考慮啊,不然太慘了。”
“是這樣啊。”他以肉眼可見的姿態放松下來,“我還以為你有什麼事呢。”
芝芝納悶:“能有什麼事?”
“沒什麼。”莊家明徹底放了心,轉頭就走,“沒事了,要早讀了。”
芝芝剛想張口問他不是想去辦公室,電光石火間,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中:他不會專門是來等她問這個問題的吧?
猜測在看到手機短信的時候得到了印證。
晚上23:1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