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分別回家。
芝芝到家門口時,看到莊家明家裡亮著燈。她想了想,收回了鑰匙,敲響他家的門。
“來了。”莊家明打開門,看見是她意外又高興,“你回來了?”
“我給你帶了蛋挞,不過有點涼了。”她把紙袋遞過去,“叔叔在嗎?”
他搖搖頭,接過紙袋:“我熱一下好了。要進來嗎?”
“當然。”芝芝老實不客氣地跟進去,“你在幹嘛?”
“寫作業啊。”莊家明把她引進臥室,掩上門聊小秘密,“你去哪裡玩了?”
“就隨便逛了逛,我買了點皮筋什麼的。”芝芝覷眼看他。臺燈暖黃色的光調下,他身上洗得褪色的普通家居服,看起來非但不老舊,反而顯得溫情又柔和,將他長開了的五官襯得十分溫柔。
沒有任何攻擊性,沒有任何距離,就是觸手可得的美好。她由衷心動,慢吞吞地說:“那個……雖然咱們說了高考前不那啥,但大家都是朋友,所以……”
莊家明滿頭問號:“所以……”
她靠近一點,清清嗓子:“友情的那啥,可以吧?你之前在公交車上就這麼抱過我,別賴賬。”
他有點明白了,也正經地說:“對,友誼的……擁抱。”
芝芝憋不住笑意,張開手臂撲進他懷裡:“給我抱下哦。”
莊家明猶豫了下,怕抱回去會嚇跑她,一動不動站著,抬手摸摸她的後腦勺:“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有點感慨。”她的臉頰貼著他的胸膛,六神沐浴露的薄荷香氣鑽進鼻中,比什麼香水都要讓人安心,“有些人還沒學會負責,就做了付不起責任的事,相比下來,你也太難得了。”
陳夢的男朋友渣嗎?不算渣。套用一句臺詞,他隻是犯了很多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會犯的錯誤,還不懂負責,還不夠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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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樣的年紀,莊家明已經會考慮結婚後男人要負更大的責任,因為女人生育會很辛苦。
這怎麼比?完全吊打人家。
芝芝如今能體會到他大學女友的心情了,太過珍貴,感覺就好像是小孩捧著珍寶過鬧市,看誰都像是搶劫犯。
他還不屬於她呢,她就有點患得患失了。
莊家明不懂她的心情,好奇地問:“你在說誰?”
“不能說。”她搖頭,“別人的秘密。”
為別人保守秘密關乎誠信。莊家明再也不問,隻是道:“那是不開心嗎?”
“也不是。”她嘆了口氣,不敢再抱,松開他說,“就是有點感慨吧。”
莊家明垂在褲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艱難地忍住了挽留的衝動:“沒事就好,有事要和我說啊。”
“知道了。”她拎起書包,“我回去啦,寫作業去。”
這種時候,能多一秒鍾都是好的。莊家明送她進了家門,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寫作業的心情全沒了。他躺在床上,心裡懊悔不跌,早知道就該抱的,白白錯過這個機會,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高考。高考為什麼還不到?
他瞄著牆上貼的日歷,恨不得明天就是6月7號。
*
如同莊家明同學一樣,恨不得隔天就高考的人終究是少數(也許就他一個)。當倒計時從100天變成99天的時候,大多數人感覺到的是緊張。
兩位數了。
這和三位數是有本質區別的。
懸在脖子後面的利刃,已經戳到天靈蓋了。
就在這麼一個敏感時期,學校公布了一個好消息:莊家明同學被評上了省級優秀學生。
聽起來好像沒啥特別的,但是,2013年,高考加分政策還沒有變化,他可以加10分!
10分啊!
1分就能差好多名,甚至決定是一本還是二本,10分的領先,等同於大家還沒開始擠獨木橋,他就已經往前走了一步了。
除此之外,按照本地的政策,省優秀學生還可以保送。
沒有清北,普通的985是有的。
芝芝:“……”失策,她把這事給忘了。
但莊家明同學拒絕了保送的名額,表示:“我想自己考。”
老師們一點也不奇怪,以他的成績,肯定是衝著清北去的,保送其他的學校可以理解,選擇衝刺一下也沒什麼問題。
那麼接下來要面臨的就是——自主招生。
去年12月,老師們就暗中篩選了優等生,示意他們可以試著報名考一下自主招生——不是每個人都建議參加,自主招生必然會分散學生的注意力,其考試內容也與高考有區別。
莊家明、芝芝和及其他幾個學生都報了名,寄了材料。
然而,大學篩選過後,放出名單,中選的隻有莊家明和寧玫,沒有芝芝。
芝芝有點遺憾,但沒有太意外。
她是衝著降分去的,肯定不會報普通的大學,想試一試好學校。而他們要看高中三年的考試成績、會考成績、綜合素質、獲獎情況,以及中考成績和初中期末成績。
呃,關知之的崛起是從高二開始,被篩掉並不稀奇。
她喝掉了莊家明買的一罐旺仔牛奶,就徹底忘掉了這件事。
為之煩惱的是寧玫。
第90章 夢乍醒
寧玫的家就在市區,初中念的是市裡口碑不錯的學校。在碰到莊家明以前,她一直都是班長、全年級第一,拿了很多獎項,從小到大,三好學生的證書塞滿一抽屜。
所以高一初進一中的時候,她還是有優越感的。誰知道莊家明男主光環無敵,什麼都壓了她一頭,論理,這就該成死敵了。
但青春少女對著長得好看的少年,總歸是很寬容的。寧玫有敵意,更多的卻是欣賞、贊嘆和愛慕。
當發現他處處維護自己,做人也沒得挑的時候,注定是做不成敵人。
她把競爭對手定為了程婉意。
程婉意被男生叫做女神,她就是班花,程婉意是學習委員,她是副班長,程婉意才藝多樣,她就要做女生裡成績最好的……較量無處不在。
考慮到程婉意的人緣堪憂,而自己備受同學及老師的喜愛。寧玫暗暗認定,自己的綜合分數應該比她高一點兒。
彼時,她是驕傲的。
學校裡,成績是最好的通行證,程婉意和關知之都比不過她。她有什麼理由不驕傲呢?
但高二分了班,事情就不一樣了。
文理分科後,就有了兩個第一。她不止要關注名次,每每出了成績,都要比一比三門主課的分數,比人高,爽,比人低……文理有什麼可比的?高考還是要看綜合分數。
她那麼自我安慰著,竭力忽視了心裡的不安。
直到高二下半學期,程婉意出國。
程媽媽來接程婉意的那天,她正好在老師辦公室裡,親耳聽到她說什麼早點過去,轉學的手續已經安排好了,以後進藤校的概率也大,如何如何。
寧玫當時就有點蒙。
母女倆離去後,老師感慨:“人和人真的不同命,其他學生還要為高考奮鬥,考上好大學,才能考慮進名校,她卻是省了好大一步。”
“對啊,聽說那個高中美國也很有名,錄取率很高。”另一個老師說,“也不知道過去了能不能適應,還有語言問題。”
“應該可以,小姑娘上過很多課。”
老師們隨口聊著天,說過也就忘了。
寧玫卻無法忘記,甚至有一種荒唐感——我難道不是和你在一個遊戲裡嗎?你怎麼說不玩就不玩了?
然而,理智又很清楚地告訴她,人家本來就是隨便玩玩,出國多正常啊,是你腦子拎不清,還以為她要和你爭呢。
你還想著要比她考得好?她根本不考!
她不在乎!
這個認知好比一擊重拳,狠狠砸到她臉上,鼻酸眼脹,頭暈目眩。
寧玫不肯服輸,試探著向父母問起出國的事。
他們很驚訝:“本科出國?那得讀國際班吧?一年學費至少二十萬,太貴了。”又說,“你想出國的話,考上大學後可以申請。”
父母都是老師,寧家的條件其實不賴,可也拿不出如此高昂的學費。而且,對於大部分願意送子女出國的家長來說,大學後出去更合理,高中就搞美國的那一套,萬一考不上呢?還是老老實實高考,至少能讀出個國內認可的文憑。
就在那一刻,寧玫突然意識到,自己和程婉意其實並不在一個遊戲裡。
她所驕傲的,爭取的,也許在旁人眼中一文不值。
甚至無比可笑。
那天晚上,寧玫趴在枕頭上,哭了一個多小時。她知道這沒什麼好傷心的,但卻無法抑制心底泛起的無力,特別的難過,卻又不知道在為什麼而難過。
然而,打擊才剛剛開始。
高三後,關知之的成績不停往上竄,穩穩霸佔住了文科第一的位置。
理科班也有越來越多的學生開始拼命努力,有幾個人高二徘徊在中遊,高三後一發奮,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樣,轉眼間就竄得老高。
她有了強烈的危機感。
過去,她為了塑造“老娘就算不看書也一樣能考得好”的形象,從來不打電筒加班,人家讀書的時候,還要看看雜志,美其名曰培養審美。
現在這種闲適的姿態擺不出來了。
人家努力,她比他們更努力,每次看成績都心驚肉跳,害怕一不留神自己就跌出了前三名——噢,是的,她已經不再是萬年老二了,第三名也考過。
以前她覺得,自己沒考第一就沒臉見人,後來發現考第二也沒什麼,隻要不掉出前三就好了。再後來……第四也很正常,畢竟隻和第三名差了0.5分。
她安慰自己,第四就第四,隻要不掉出第五就好了。
老師們也沒批評她,或者說壓根沒注意她那0.5分造成的差距,就事論事點評著一模的考卷。
但寧玫就是沒法釋懷,理由找了千百個,想到排名上面那個“4”,她就恨得咬牙切齒。
就在這樣的心態裡,自主招生的考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