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場休息階段,導演臉色很不好,小心翼翼地詢問蘇蘿,是否需要重新更換;蘇蘿微笑著拒絕:“沒關系,我挺喜歡生活中偶然的挑戰。”
導演憂心忡忡。
他忍不住去找了馮夕,委婉地表達了下蘇蘿不好惹的意願;馮夕隻是冷哼一聲:“導演您說的這是什麼話,難道我是在故意針對她嗎?哪個新人不是這麼一路走過來的?我也是愛惜她有才,才故意多多磨礪她而已。”
冠冕堂皇的話駁的導演啞口無言。
馮夕自己又琢磨了下,對自己這番話十分滿意。
等到蘇蘿忍無可忍的時候,自己就這麼說,扮演好一位恨鐵不成鋼的導師。
蘇蘿背了十分鍾,終於把臺詞都記住。
也不用上妝,直接上臺開始對戲。
馮夕選的是她早些年出道時拍過的一部以宮鬥為主題的電影,端莊明豔的皇後發現一直以來信任的淑妃竟然是種種案件後的幕後黑手,震怒之下單獨質問淑妃,情急之下重重刪了她一巴掌。
當初馮夕演的是妃子,而這次,她要演皇後。
她要重重地扇蘇蘿一巴掌。
事後再解釋說是擔心蘇蘿演不出那種驚怒的反應,所以動真格的來幫她入戲。
這樣的理由不是第一次用了,被她打過的小明星再委屈,也得感激地說一聲謝謝馮姐。
可今天不一樣。
馮夕剛剛數落完罪行,惡狠狠舉起巴掌,就要往蘇蘿臉上打——
而蘇蘿穩穩捏住她的手腕,烏黑的眼睛看著她,眼中的冷令馮夕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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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蘇蘿忽然念出了本不屬於這個劇本的臺詞,她輕聲說,“您隻顧著自己,可曾想過我?”
貓樣的眼睛中滿是寒意,馮夕被這股冷侵蝕,忍不住後退一步;而蘇蘿松開她的手,開始控訴馮夕自進宮來隻顧恩寵而全然不在意姐妹情分。這麼多年,她作為擋箭牌,替自己姐姐掃清一切障礙,替她拔出一個個眼中釘,最後卻換來被姐姐的質問。
在蘇蘿的控訴之下,馮夕完全被壓制;巨大的驚愕,令馮夕來不及思索接下來該怎麼演。
一直到蘇蘿“拔劍自刎”,順利完成整段表演;馮夕尚在慌亂中,站在原地,也沒有上前阻止。
設想好的嚴厲又慈愛的導師崩塌的一塌糊塗。
馮夕能想象得到這段播出後,營銷號會怎麼樣的嘲諷她。
而導師席上,孟樓松了口氣,拿紙巾輕輕擦拭額頭上的汗。
同時也因為馮夕吃癟而內心暗喜,仗著自己老人的身份耍大牌,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對自己的演技最為得意,蘇蘿就從演技上對她完全壓制。
上期不還挑剔人家不懂得演戲麼?現在人家拿演技明明白白打臉,上期馮夕的點評完全是胡來,雞蛋裡面挑骨頭。
終於意識到自己失態的馮夕皺眉,斥責蘇蘿:“你怎麼不按照劇本來?”
孟樓高聲叫:“馮姐,您忘了嗎?節目規則,可以在原劇本上任意發揮和改動呀!一味按照原版來沒有意義啊。難道馮姐您連規則都沒有看清麼?”
馮夕臉色更差了。
不得不說,她把一手爛牌遞到蘇蘿手中,而蘇蘿完成了完美的反殺。
她剛才表現實在是太爛太爛了,馮夕要求重錄一遍,而導演早就被馮夕這兩天的表現折騰的不耐煩:“我看著挺好的,沒必要再錄。”
馮夕氣的火冒三丈,威脅他:“剛才哪裡好了?你再這樣草率,下期節目我不錄了!”
她原本以為這樣說導演多多少少會忌憚,誰知道導演眉頭都沒皺一下:“那我們談下解約吧。”
馮夕目瞪口呆。
她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解約,隻是口頭上威脅一下;一旦解約,她需要付一筆不小的違約金。
畢竟這兩天,她並沒有履行協議上的條約,屢屢犯禁。
沉默間,導遊再提醒她一句:“馮姐,咱們還是按照合約來,別再出什麼意外了,行嗎?如果您覺著不合適,咱們就早早解約,和平離開,下次還有合作的機會。”
馮夕名氣雖然大,但蘇蘿約等於金主啊。
孰重孰輕,導演還是分的清。
馮夕咽不下這口氣,也不肯拉下臉來:“我考慮考慮。”
“算了,”導演痛定思痛,慎重地說,“馮姐,我們這節目廟小,容不下您這麼尊大佛。咱們解約吧。”
馮夕怔住。
《萬丈星光》第一期收視率不錯,節目組開出的片酬也豐厚,馮夕有段時間沒拍戲了,現在也想狠狠撈一筆;現在解約,實在不妥當。
她還想辯解,可又拉不下那個臉;猶豫中,導演已經說了:“這兩期您的表現實在不好,我們節目組也不想背欺負新人的鍋……”
馮夕失神站在原地,手死死地攥著欄杆。
竟然為了一個新人,真的把她踢出節目組了?
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過為了選手要踢走導師的!
那個蘇蘿,到底是什麼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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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蘿從導演那邊把未剪輯前的拍攝都拷貝了一份過來。
雖然她沒說用途,導演也明白;一邊在心裡罵著馮夕上趕著作死,一邊又小心翼翼地為馮夕說著好話:“蘇小姐,馮夕現在已經走了。咱們這些錄下來的畫面,直接外流是不是不太好?”
蘇蘿笑著安撫他:“您放心,我保證不會損傷節目組的利益。”
畢竟這還是她的一筆投資呢,傷敵三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她才做不出來。
回到清水灣,蘇蘿照例喂了大紅小紅,這才躺在沙發上出神。
從靜安公館搬出來三天了,她有種莫名的不習慣。
明明沒有人會督促著她放下手機不許熬夜,也沒有人會在早晨強制性叫她起床。
本來幸福美好的生活,怎麼突然間變得沒那麼好了呢?
蘇蘿想不通,也懶得去想通。
她還沒有把季臨川的號碼從黑名單中放出來,也不知道這人現在情況如何。
氣急敗壞?還是風輕雲淡?
蘇蘿認為在季臨川心中,季家的顏面要比自己要重多了;說不定,自己這一走對他來說不痛不痒甚至還松了口氣呢。
算算時間,他也該歸國了。現在沒來找她,應該是也覺著無所謂吧。
再維持“冷戰”的假象幾天,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分手”了。
周末尹英時請蘇蘿和任真真溫念幾人一同吃飯,地點就定在宣靈樓。
蘇蘿特意問清了,確認林斐不會去,這才一口答應。
尹英時失笑:“怎麼這麼怕你林斐哥?就像兔子見了狼一樣。”
蘇蘿哪裡敢說真實原因,隻是笑,什麼也沒說。
沒有林斐在,蘇蘿放開了手腳喝。幾個人都是一起長大的,彼此之間也不避嫌,笑鬧著打牌,梭哈,德州撲克,換著花樣來。
蘇蘿是個中翹楚,自封橫掃牌桌無敵手;溫念牌技差,玩了沒兩把,丟開牌,搖頭笑著說玩不下去了。
她想走,任真真不許她下桌,正鬧著,包廂門推開,林斐摘下手套,笑著問:“怎麼出來玩也不叫我?”
笑的正開心的蘇蘿立刻垂下了頭,老老實實地洗牌。
尹英時平靜地說:“你最近不是忙麼?怕你沒空。”
林斐哂笑:“再忙也得休息不是?”
明明空位子還有很多,他一來就坐在蘇蘿旁邊。蘇蘿不著痕跡地往旁側移了移,離他遠一點。
林斐脫掉外套,自然而然地抽出煙來,遞給尹英時一根,自己也點了一根,垂眼看著這未完的牌局,笑:“蘿蘿牌技還是和從前一樣。”
蘇蘿繃直了身體,像是一張弓:“還是林斐哥教的好。”
“你還知道是我教的你,”林斐淡淡地說,“自小我教你的東西多了,怎麼你一長大就全忘了?訂婚這麼大的事情不和我說,現在和姓季的分手,也是一聲不吭的?”
蘇蘿說不出話來。
尹英時打圓場:“阿斐,話可不能這麼說,每個人都有點小秘密不是?你看,我先前地下戀情的時候不也沒和你們說?”
任真真會意,接下去:“是啊,英時哥,一說起來這個我都來氣。我當時不知道那是嫂子,還覺著是她蹭熱度。現在想想,挺委屈人家的。”
溫念也笑著數落起尹英時,輕輕巧巧把話岔開。
蘇蘿沒有得到絲毫解脫。
林斐身邊的空氣令她窒息。
幾人談話的聲音已經全進不了她的耳朵,蘇蘿站起來,借口上洗手間,匆匆離開。
方才林斐坐下的時候,衣擺擦過她的手背。
就算是這樣簡單的一點點觸碰,也叫蘇蘿胃裡抑制不住地犯惡心。
做了好久的心理鬥爭,蘇蘿才重新推開包廂的門。
這次,她挨著溫念坐了下來,離林斐遠了些。
林斐沒有抬頭,他接手了方才蘇蘿的那手牌,正在專注地看著牌面。
很可惜,這把他輸了。
尹英時笑:“阿斐啊阿斐,沒想到也有你輸的時候。”
林斐丟開牌:“長時間沒玩,生疏了。”
任真真叫著讓他喝酒,林斐的目光卻越過桌子,落在蘇蘿身上。
唇角微微勾起,他笑:“這牌上半部分是蘿蘿的,現在輸了,蘿蘿也得承擔一半吧?”
蘇蘿心想那牌到她手中也不一定會輸呢。
不願意和林斐多在此事上爭執,她接過林斐遞過來的半杯酒,一飲而盡。
酒的度數都不高,不過半杯而已,對她而言沒什麼影響。
放下杯子,蘇蘿淡定自若地繼續打牌。
沒打兩把,她就覺出身體的異樣來。
她皺眉。
很漲,很熱,很難受。
起先還以為是空調溫度調的高,但隨著大腦微微的眩暈感來臨,她想到了個有些恐怖的可能。
——剛剛林斐遞給她的那杯酒,真的沒有動過手腳嗎?
蘇蘿放下牌,皺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努力回憶,剛才林斐遞給她酒的時候,確實是在笑。
她不敢看旁側林斐的臉色,心裡突突突地跳個不停。
眩暈感越來越嚴重了,視線也開始變的模糊不清;像是在炎熱天中跑到近乎脫水,又像是剛剛從過山車上下來,眼前的整個世界都在不停地扭曲旋轉。
蘇蘿忍著不適,想要給季臨川打電話。
這種情況下,如果非得要找一個人的話,也就隻有他了吧。
但手機剛掏出來,就脫手了;任真真終於注意到好友的不適,關切地問:“蘿蘿,你怎麼了?”
蘇蘿閉著眼睛,有氣無力:“你幫我給季臨川打電話,就說我喝醉了,想讓他接我回家。”
任真真愣了愣:“蘿蘿,你真喝多了?”
桌子旁側的林斐,放下酒杯,大步走來,想要扶蘇蘿;他身上的古龍水氣息濃烈,混合著煙味,蘇蘿更加想吐了。
尹英時不著痕跡地擋住了林斐:“你身上煙味太重了,蘿蘿聞到會不舒服的。”
阻止住林斐,不許他再前進一步。
蘇蘿忍著惡心:“真真,你快打。”
任真真看好友臉色不好,沒有多想,隻以為好友是醉後吐真心,想念季臨川;她忙不迭地拿起蘇蘿手機,可怎麼也翻不到季臨川的號碼,急壞了:“蘿蘿,他備注是什麼啊?”
蘇蘿有氣無力:“在黑名單中。”
順利在黑名單中找到,唯一一個。
撥通季臨川號碼,不過兩聲,便接起,季臨川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蘿蘿,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