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我還故意逗他,給他拋了個媚眼,提裙大步走過。
這走路的動作,應當是有些粗魯的。
而後,白衣男子看著我的背影,眼神微眯,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走後,一名老太監匆匆尋了過來,面露急色。
「哎呦,姬大國師吶,您可讓老奴好找啊。陛下正在御書房等著您呢,老奴這引您過去。」
白衣男子微微點頭,恢復了往日的冷淡:「走吧。」
17.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
四公主早早地便來尋我,還帶著御膳房的糕點。
「四公主今兒大早便來了,還沒讓我叫你,自個兒待在外廳翻看你那些話本子呢。」
「昨兒,您的名聲可大了去了,現在看誰還敢說您不識經文。」
「就是那二公主怕是記恨上了,還揚言說,誰敢跟您來往便是與她為敵,這性子真夠刁蠻的。」
茯苓站在一邊看著我洗漱,一邊不停地念叨著。
「哦。」我應了聲。
尋思著,四公主應當是掛念著那皮猴兒的故事呢。
這免費的苦力,倒是殷勤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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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剛出門,四公主便迎了上來。
興許是覺得自己太過熱情了,努力將臉上的笑容壓了下去,故作冷臉:
「幺妹,母後說你喜歡這桂花糕,特意讓御膳房早上現做的。」
說著就把糕點放在了桌邊。
「我先吃口飯。」我捏了塊桂花糕,嘗了口。
嗯,松軟細膩,桂花香味沁滿心脾。
味道還是一如既往地好。
四公主還想催促,最後硬生生地忍住了,賭氣似的提醒著:「祖母昨晚還念叨那皮猴兒的故事呢,不知道等急了沒有。」
我笑了,還真是猴急。
「這個時辰祖母該午睡了,也不好去打擾的,不必著急。」
我這麼說,四公主也就閉嘴了。
大約半個鍾頭,我用過膳,便來了書房。
然後斜躺在軟榻上,一邊吃著水果,一邊繼續講西遊記的後面章節。
四公主聽得認真,記錄的速度也是不慢的。
那工整的字跡,我看著都不免欽佩。
十幾年的苦功夫,多少還是有點東西的。
茯苓站在一旁伺候,聽得更是入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一道著急的喊聲,打斷了我的思路。
「殿下,大事不好了!」
端坐書寫記錄的四公主,眉頭瞬間擰了起來,顯然有些動怒了。
緊接著,便看到一個宮女打扮的身影,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來者是四公主的貼身侍女,雪萍。
「混賬東西,誰讓你在這大呼小叫的?以後再這麼沒規矩,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四公主起身便是一頓訓斥,嚇得那雪萍跪在地上,臉色煞白。
以前雪萍進我這小院,可從來沒那麼守規矩過。
我喝口茶水,潤了潤嗓子:「如此著急,怕是出了什麼事,且先聽她說完。」
四公主這才命令道:「還不快謝謝我幺妹替你求情。趕緊說,到底什麼事慌成這樣。」
「謝,謝小公主殿下!」雪萍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又磕了兩個響頭。
「剛剛皇帝宣旨,說是要您出嫁鮮卑國,下月初便成婚!」
轟!
這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四公主一下子沒站穩,臉色唰地白了。
「我去找母後!我寧可死,也不要嫁到野蠻子那邊去。」
四公主眼淚急湧而下,哭著便往外跑。
18.
我也坐了起來,心裡竟生起一種莫名的情緒。
昨日在宴會上,我便遠遠見到過鮮卑使團,一個個皆是粗狂的漢子。
據說其中還有鮮卑的皇子。
若是皇帝已經下了旨,任憑四公主再胡鬧,怕是也挽回不了局面。
我讓茯苓將四公主記錄的話本子送到太後那,順便打探下消息。
武國位於大陸南端,西有大理,北有鮮卑、匈奴,相互制衡。
前些年,便有鮮卑有意入主武國的傳言,一直沒打起來,大概率也是很難開戰的。
畢竟,其背後有匈奴國虎視眈眈。
一旦武國與鮮卑死戰的話,最後怕也是讓匈奴國白白佔了便宜。
沒多會的工夫,茯苓便跑回來了。
一問之下,得知,鮮卑王子指明要迎娶四公主,說是昨日被四公主的舞姿吸引。
論舞姿的話,三公主其實更勝一籌。
不自覺地,我想到了昨晚二公主臨走時的話:哼,你就得意吧,看你明日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看來,蘇皇貴妃卻是早就知道了。
這時候,四公主怕是急壞了,我尋思去看看她。
這麼想著,我便去了皇後的寢殿。
果然,大老遠地就聽到了四公主的哭鬧聲,歇斯底裡。
能理解,哪個公主攤上和親之事,都會哭掉半條命。
門口的侍女低身給我行禮,我徑直走了進去。
進去後,便看到四公主癱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臉上還有明顯的巴掌印子。
應當是又挨打了。
四公主嘶啞地不停吼著。
「母後,您再為我跟父皇求求情好嗎,求您了,女兒真不願意嫁到鮮卑去。
「從小到大,您讓我努力學習詩文,將來做個才女。我便一刻不敢松懈,總是最早一個到上書房,等著先生授課。
「您說作為公主,應當是精通琴曲書畫,哪怕我不喜歡,也會認真去學。學得慢了,您看著嬤嬤們打我,我也不敢吭聲。
「可您知道那戒尺打在身上多疼麼?火辣辣的,睡覺都不敢躺著。
「冬天那麼冷,我手凍腫了,可還是因為字沒寫好,要受罰;學舞的時候,膝蓋磕了,腳崴了,可我不敢說,隻能咬著牙繼續練……
「您說要想人前顯貴,就得吃得苦中苦。還說,隻有這樣足夠努力,以後才能找到好的夫婿,不會辱了皇家的顏面,可現在呢,父皇是要我嫁去那鮮卑啊!
「母後,您倒是說句話啊,以後再也見不到女兒,您就不心疼嗎?」
皇後端坐在榻上,繃著臉色,看不出任何情緒。
待四公主嘶吼到失聲沒力氣了,皇後這才冷冷地開口:
「身為皇家女,便要做好為皇家犧牲自己的準備。
「你父皇的旨意,你就算死,也要埋到鮮卑去!」
四公主徹底絕望了,眼神冷漠到有些陌生。
而後,看到我,自嘲地笑出了聲:
「你來看我笑話的是吧?父皇不要我,母後也不管我,我生來就活該是這苦命。
「有時候,我真羨慕你。羨慕你不用早起,不用學那些費腦子的東西,也不用做女紅扎得手指都是血洞。
「呵呵,廢物?我也想做一個廢物,每天自由自在的,想幹嘛就幹嘛,別人說得再惡毒,總沒有皮條抽在身上疼。」
說完,四公主便在雪萍的攙扶下走了。
那最後看我的眼神,毫無生氣。
待四公主走後,我看向皇後問來:「真的沒有挽回的機會了嗎?」
皇後緊繃的臉色,終於卸下了偽裝,清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沒了,陛下已經下了旨同意了和親。除非那鮮卑的王子死了,不然就是天塌下來,婉兒也得嫁過去。」
說著說著,皇後泣不成聲,不過瞬間的工夫,神色明顯蒼老了幾分。
四公主不會知道,她這些年的苦,皇後當年也不會比她少。
唯一的女兒和親,至此便是生死離別。
她這心裡,比誰都難受。
我沒辦法安慰她,身處深宮,皆是命數,由不得任何人。
我上前攙扶了下皇後,看著她,淡聲道:「便讓那鮮卑王子死掉好了,四姐也就不用嫁過去了。」
武國雖弱,還不至於卑微到和冥婚。
皇後明顯被我的話震驚到了,很快眼神中多了幾分凌厲。
像是痴癲了一般,不斷喃喃著:「你說得對,那便讓他去死好了,婉兒決不能嫁到那蠻夷之地去。」
19.
接下來的幾天,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
我依舊過著睡到自然醒的日子,隻是多了個活要做。
每日要定時將記錄好的故事稿子,送到太後那去。
聽說,鮮卑王子意外死在了紅樓,身中劇毒。
聽說,皇後被打入了冷宮,人已經變得瘋瘋癲癲。
皇帝又下旨,取消了四公主外嫁到鮮卑的旨意。
隻是,鮮卑用和親與武國利益捆綁的用意,怕是不會這麼輕易放棄。
趕明年,又不知道哪位鮮卑王子,前來迎娶哪位公主。
反正是與我無關的。
我這樣子,人家鮮卑王室看不上。
我讓茯苓打點了一下冷宮看守的禁衛,見到了皇後。
不過十數日,皇後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披頭散發,面容沒有血色,白得嚇人。
精神頭更是沒了,卻一直傻笑。
我挨著她坐了下來。
過了會,才開口問道:「當年,你設計害死了我生母,有沒有愧疚過?」
聞聲,皇後眼睛瞬間瞪得滾圓。
呆呆地看了我一會,然後猛地搖頭否認:「我沒有,我沒有害死你的生母,那是意外,她自己掉湖裡去的。」
「我記得,我生母小時候溺過水,生過一場大病。所以,從來都不敢去湖邊的。
「我打聽過,那日隻有你去過未央湖,也是你身邊的侍女發現了我生母落水的,你坐上皇後的位置後,以前那侍女就失蹤了,怕也不是巧合。」
我慢慢說來,像是在講一件漠不關心的事。
隻見,皇後猙獰著,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瘋癲大笑。
然後指著我吼道:「是你對不對,婉兒被指婚和親到鮮卑,也是你做的對不對?哈哈哈,我真是沒想到,你城府竟如此深!」
瘋癲笑完,她又一臉疑惑地問來:「憑什麼你會篤定,我寧願舍棄家族一百多條人命,為那鮮卑王子陪葬,換婉兒不和親到鮮卑去?
「如果我心狠一點,像大多數人那樣都狠一點。哪怕婉兒為了皇族去死,那也是死得其所。」
我沒ţū⁷有看皇後一眼,站起身來,淡聲道:「我在您身邊這麼多年,了解您是真心將四姐愛到了骨子裡。您作為母親,為了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難道說,我就算那晚告訴你實情,你就不會往火坑裡跳了嗎?」
皇後聽後沉默了。
一會後,直接跪在了我面前,極盡乞求著:「晴兒,求你了。婉兒是你姐姐,她對你沒壞心思的,你放過她好不好?
「我求你了!我承認,你生母是我害死的,我那時候被豬油蒙了心,太想坐上皇後的位置了。
「可婉兒是無辜的啊,你放過她,我去死,我替你生母償命,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我長嘆了口氣:「記住了,我沒同意你死,你便不能死。我要你待在這冷宮裡,日日向我生母懺悔。
「至於四姐嘛……」
聽到這裡,皇後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我答應,全都答應你,你放過婉兒。」
我笑了笑:「我四姐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我自然會護著她。就不勞您費心了。」
說完,我便走了。
隻留下皇後在背後瘋癲地大笑不停:「昭儀啊昭儀,你真是生了個好女兒啊,哈哈哈。」
許昭儀,乃我的生母。
一月之後,四公主從大相國寺回來了,這次倒是她主動去為母後祈福的。
這日,我在殿中休息,四公主神色頹廢地走了進來:
「幺妹,我想聽你講故事。」
四公主坐在了我旁邊,順勢躺在了我腿上,蜷著小腿,像是受傷的小鹿。
「好,我給你講白雪公主的故事。」
我讓茯苓退了下去,緩緩開口,這傳揚世界的童話故事,很快便讓四公主入了神。
我想,起碼可以讓她短暫地忘了內心的愁楚。
20.
又過了幾日,坤寧宮又多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公主殿下答應我的東西,該作數了吧?」
我開口說道:「我還想再加一個條件。」
姬馳也不惱,隻問:「什麼條件,你盡管提,我盡可代皇上答應了。」
「聽說京都才子韓有晟,詩書過人,以後便讓他入宮,做四公主的伴讀吧。」
姬馳顯然沒想到我會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甚至有些明顯吃醋的模樣,擰眉問來:「公主殿下不會是看上那韓有晟了吧?」
我笑了笑:「我對文弱書生沒興趣,還是喜歡你這種身材硬朗些的。」
說完,便指了指旁邊桌子上的紙張,裡面寫著黑火藥的秘方配比。
還,好心提醒他:「這東西可六親不認,小心別把自己炸沒了。」
姬馳笑得紳士又溫柔:「明年這時候,殿下就可出宮搬進公主府了,我可等您尚我呢。」
呵,這老司機吧!
我躺在搖椅上,晃著兩條小腿,臉頰勾起了兩個小酒窩:「到時候,看我心情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