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先生,不如先坐下來慢慢地聊。」
這間咖啡館平時人不少,但好處是環境足夠清幽且相鄰座位間也很難聽到對方的談話。
崔辰逸神色復雜地坐下。
我坐直,直視他的眼睛,笑道:「崔先生想喝點什麼?」
他沒回答,看了我一會兒,才感慨道:「你確實像她的女兒。」
我失笑:
「崔先生怕不是誤會了,我並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不過她養了我十年。我想哪怕是為了報養育之恩,我也有必要查出是誰對她動了手。」
崔辰逸面色有些尷尬,他抬手要了一杯清水,沒有說話。
我繼續說道:「聽聞崔氏集團的二公子有位暗藏多年的白月光,為了她多年不近女色,如此痴情,不知道迷了多少富家千金的心。」
「卻是不知道,那些富家千金們知不知道崔先生,為了些許個人陰暗的心思,就能置自己的白月光於死地了。」
崔辰逸端著杯子的手抖了一下。
我翻出平板,點開了自己發送的那一篇關於刺蝟的文章,放在桌子上遞給他。
「刺蝟的刺隻是為了保護自己,卻有那麼多其他動物想要了她的性命,未免有些可悲了。」
崔辰逸有些繃不住,接過平板,認真地讀那一篇文章。
等他把平板還給我的時候,眼眶有些紅。
我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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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當了迫害宋卿的幫兇,又何必在這裡裝什麼深情呢?
我收回平板:
「崔先生,不知道你有何感想?」
崔辰逸的眼睛還紅著,他抖著手又喝了一口水。
「崔先生,我媽墜海至今下落不明兇多吉少,你自詡對她一往情深,明知道是誰下的手,卻還要袖手旁觀嗎?」
他神色有刻意加重的掙扎,剛想開口,就被一邊送咖啡的服務員打斷了。
「是我對不起她。」
等服務員走遠了,他才繼續。
「既然知道對不起,那就應該好好地彌補不是嗎?」
我將咖啡杯重重地放到桌上,目光銳利地看向他。
「崔先生,你早該知道與虎謀皮的下場。」
崔辰逸對此避而不談,轉頭說起了別的。
「你既是宋卿的女兒,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見真的問不出什麼,我心中遺憾:
「崔先生既然不肯跟我說實話,那也沒必要提醒我了,何況,盈海醫藥的能力再大,難道能大得過宋氏?」
他看著我的目光有些驚異,好像重新認識我。
那天的宴會,他的確在場,不過因為之前和谷峰大吵的那一架,整個人都失魂落魄的,根本沒多留意傳說中找回來的宋氏千金的樣子。
「你是宋氏的千金?」
他上下看了看我,緊張的精神好像松了些,僵直的脊背放松,靠在椅背上:
「如果是宋氏,那不摻和太多的話,你的安危,倒是不會太受威脅。」
浪費了這麼長時間,什麼都問不出來,我心中多了些煩躁,不想跟他繼續糾纏,將剩的摩卡一飲而盡。
拎著包站起來,看向他:
「崔先生,這些假惺惺的客套就不必說了,我是在華國的教育下長大的,我就不相信,在如今的華國,還能有人作惡而不受懲罰。」
「我本是想著崔先生能看在那一點舊情和內心愧疚的份上,吐露些內情,也算將功贖罪,卻沒想到,原來還是財帛動人心。」
我轉身就要走,崔辰逸卻突然開口了。
「她動了盈海醫藥的內核不假,可谷家怎麼會有能力讓她消失得如此徹底?」
「想必是要在黑白道都有一定勢力的人,才能辦到吧。」
「宋小姐,你要小心。」
他言語勸誡,意味深長,我卻連頭都沒回,直接結賬走出了咖啡廳。
外面天已經蒙蒙黑了,我坐上出租車,疲累地揉揉眼。
雖然崔辰逸什麼都沒說,但這次見面也不算是一無所獲。
至少確定了宋卿墜海和我之前的遇襲都和盈海醫藥有關,谷峰,應該就是宋卿文章裡的「松鼠」。
那麼「猴子」......
估計就是崔辰逸明裡暗裡提到的,真正地動手的那位。
曾經被宋卿「刺」傷過的某個人。
9
雖然依舊對崔辰逸抱有懷疑,我還是利用了他提供的這個方向,繼續查下去。
原本我就正在讓私家偵探調查著宋卿之前的「故人」,加上黑白通吃這一先決條件之後,人數驟減,結果逐漸地明晰起來。
私家偵探隻會聽從僱主的進行調查,通常情況下並不會進行推理,所以傳輸給我的也是一些人物的資料和背景。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次調查,我也不知道在我面前隻是個普普通通 IT 高手兼富婆的宋卿,竟然曾經做過這麼多事。
年少輕狂的時候登過國家黑客通緝榜榜首,後來多次協助國家破譯外國的加密情報,還起到了網絡監督的作用,前後幫忙捉拿了不少網絡在逃要犯,也調查了不少不當獲利的企業。
翻看這些資料時,有一個人,進入我的視線。
陸枞。
曾經因為偷渡違禁藥品進行販賣,被宋卿抓住小尾巴,進去坐了幾年。
在監獄中表現良好,加上改過自新的態度非常積極,獲得了減刑,前兩年放了出來。
出來之後沒見有什麼工作,可偏偏所有能獲得的信息裡的,都顯現出陸枞像是生活條件極好,不愁吃喝的樣子。
最主要的是,他曾經偷渡藥品時,代號就叫「猴子」。
可惜,私家偵探雖然查到了盈海醫藥不正常的資金流動,和違規生產的部分藥品信息,卻根本無法再進一步調查出陸枞和盈海醫藥暗地裡的關系,也根本沒辦法得到盈海醫藥對宋卿下手的確切證據。
看來,還是要等谷峰他們先出手了。
我暗自地想。
轉眼周末,宋嘉韻早早地收拾好了自己,在我面前轉悠。
嘰嘰喳喳的,就像從小綠茶變成了一隻小小鳥。
我看著她那歡快的樣子,不由得有些羨慕。
宋卿還在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如今雖然我有了血脈親人,可是宋卿才是那個能讓我一直自在的「媽媽」。
聽到窗外汽車轟鳴的聲音,我收拾好衣裝後,從抽屜裡拿上了一個小型的報警器塞進袖子裡。
報警器是我早準備好的,隻要輕輕地按一下報警按鈕,它就會自動給警局打電話報警,並且說清楚我具體的地點。
谷宇航三番五次地邀請我周末一起行動,顯然周末他或者說他身後的勢力要動手了,我必須為自己的生命安全做好保障。
簡單地深呼吸一下,我跟著小綠茶一起出門。
門外車裡除了谷宇航,還有一個陌生的男人。
對我來說,也不算太陌生。
他正是那位,陸枞。
我心下一緊,下意識地看向宋嘉韻。
陸枞出現在這兒,想來是因為前兩天,我又是找崔辰逸,又是暗地裡調查盈海醫藥以及他的情況,動靜太大,打草驚蛇了。
不過我並不覺得那天去找崔辰逸有什麼問題,至少現在不覺得。
畢竟我需要通過和他的對話,確認他在這場「意外謀殺」中扮演的角色,以及他是否值得信任。
很遺憾,他並沒有通過我的判定,甚至,加重了我對他的懷疑。
如果不是谷宇航這場尷尬至極的邀約,我下一個矛頭必然是崔辰逸。
但是......
陸枞偏偏出現了,在這個巧合的時間、巧合的地點,和一個巧合的不能再巧合的人一起。
宋嘉韻甜甜地招呼道:「這裡這裡,宇航,你終於來啦。」
我混亂的思緒被打斷,然後突然意識到......
這場「出行」多了陸枞這個危險的變量,小綠茶怎麼辦?
我隻身犯險也就算了,小綠茶什麼都不知道,難道要讓她和我一起面對危險嗎?
額上冒出細密的冷汗,我努力地思索著能讓小綠茶不跟著去的正當理由,卻一個借口都想不出來。
隻能用力地捏著袖子,讓報警器在袖口黏得更緊些。
小綠茶對此毫無察覺,歡呼地跑過去上車,谷宇航卻時刻注意著我的神色。
見我的目光在陸枞身上停了很久,他介紹道:
「這是我表哥,陸枞。他剛好沒事,我就邀請他過來一起玩了。」
陸枞眯著眼看了看我,笑道:
「兩位宋小姐,初次見面。」
我盡力面色如常地衝他點點頭,上了車。
稍微地平復下心情,在系安全帶的時候,還特意將戴戒指的手在後視鏡能看到的地方晃了一下。
谷宇航看到之後沒什麼別的反應,他在面對我的時候,一直都有些慌亂。
反倒是陸枞,雖然極力地掩飾,神色還是出現了些波動,甚至目光短暫地被「溫斯頓鑽石」吸引了一下。
「宋小姐這枚戒指,倒是很特別。」
他努力地找補道。
我裝出一副根本沒在意他停頓的樣子:「這是我媽媽給我的,我從小帶到大。」
這裡的媽媽,當然是指宋卿。
陸枞笑笑:「宋小姐的母親,真是很有品味。」
他還是那一副文雅的樣子,我心中卻升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這枚戒指確實很吸引人,造型特別,又分外珍貴。
可陸枞對於這枚戒指的眼神和言語,從頭到尾都帶著一種莫名的傲慢。
就好像,無論我還是宋卿,都是他棋局上的一枚棋子,而他是執棋人。
我坐在後排,眼神掃過副駕駛上的陸枞,又落到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色上。
心中依舊很緊張,臉上卻帶上了些笑意。
我勾唇,整個人放松,眼睛微微地彎起來。
盡力地模仿著我記憶裡,宋卿最常笑起來的方式。
我心想。
棋子不知道時,自然是棋子。
隻是棋子知道了,執棋人就未必還是執棋人了。
10
路上的距離不算遠,很快地就到了谷宇航說的,提前定好的地方。
其實這地方就在城市邊上,放眼過去是一座小山丘,旁邊還鄰著一小片內海。
雎園就在這座小山丘上,環境清幽,植物茂盛,小動物們也比在喧鬧的城市中自在得多。
比如,車剛到地方,小綠茶就歡呼地跑下去。
幸好她還記得自己引以為傲的豪門千金的身份,沒有太興奮地更撒歡。
我大致地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隻下了這樣一個結論:
是個拋屍荒野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