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被反綁在椅子上,我隻能拿腳踢地面以此來吸引對面女人的注意。
「我都跟你說過了吧?」
「綁我是沒法朝邵辭禮要到贖金的。」
「你把我撕票了他偷著樂還來不及呢。」
對面那瘋瘋癲癲的女人,本來對我的話熟視無睹,
不知道我剛剛說了什麼,戳到了她的笑點。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說什麼?」
「搞不清楚狀況的是你!你知道你對邵辭禮多重要嗎?」
然後她又猛地止住笑,深深地看著我。
「哦,我忘了,你不記得了。」
我還沒回味出她話裡的意思。
她開始撥打電話,然後玩弄著手中的刀。
電話開了免提,是邵辭禮的聲音。
大概聽筒效果不太好。
不然電話那邊的人,聲音怎麼這麼慌呢。
「鄭和芳,你冷靜,你要多少錢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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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那些事告訴阮阮。」
「別說……」
什麼事?我愣在那,突然發現大腦一團亂麻。
他們有什麼事是瞞著我嗎?
就像是拉扯出不對勁的線頭,一個勁在我腦海中散亂開。
我聽著女人瘋言瘋語。
「哈哈哈哈!憑什麼不說,我就要說就要說。」
我聽著邵辭禮克制著怒火的聲音。
「你不能說!不能……」
一個復印件從女人懷裡拋給我。
結婚證。
我,和邵辭禮的。
結婚證。
一切來得太快了,我的大腦轟地炸開。
結婚?什麼時候結的婚?我怎麼會和邵辭禮結?
我腦子裡沒有任何印象。
我突然發現一直以來,我活的都如此不真實。
所有的一切都弄錯了,黑白顛倒。
女人打開一個錄音機,磕磕絆絆的音帶響在我的耳邊。
我聽見那裡傳來我自己的聲音。
「嗨,我叫陸阮阮,我今年 27 歲。」
「今天,是我接受 MECT 治療的第一天。」
13
我爸說得沒錯,我是個怪物。
我降生到這個世界,就是讓所有人惡心的存在。
但是,小時候的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是個怪物。
我隻是覺得我自己比一般人遲鈍。
有的時候沒有同齡的小孩聰明。
然後,我爸總是想殺了我。
是那種,因為我犯了一點錯,就狠狠地抽我,恨不得把我給抽死的那種。
後來,我有了後媽,多了個姐姐,親姐姐。
我才知道,我爸在我媽之前,就有過女人了。
姐姐來了後,我爸很寵我姐,就逐漸不管我了。
那是我為數不多比較肆意的時光。
後來,邵辭禮就被送到了我家。
邵辭禮在我家的地位,跟狗一樣。
可我卻覺得我跟他是一樣的。
我和他都是被關在籠子裡的東西。
是怪物,是被他們拿不一樣的眼光看待的。
我在學校裡過得也不好。
常常受同班同學的欺負,因為我挺笨的,學什麼都很慢,不聰明。
學習不好,我爸不管我,導致我考到了個墊底的高中。
那裡的小混混,就更多了。
所以我總覺得年少的日子是昏暗的。
他們扯著我的頭發,把我摁進洗臉盆裡。
抽我巴掌,一下一下,邊抽邊笑。
惡魔般的笑容刺穿我的耳膜,就像是把尊嚴踩在地上,稀碎。
班主任不敢管他們。
我爸?
我爸不踹我就不錯了。
那時候我放學常常幹的事,就是躲到邵辭禮那哭。
我高中時,邵辭禮已經不被關在籠子裡了,而是睡在我家的地下室,幫我爸處理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我朝他哭,他就沉默。
我一直以為他是不會說話的,其實他能說。
他隻是看著我,不說而已。
後來,有一次。
那群人玩得太過火了,
年少時的無知跟獵奇心理在他們心裡愈發膨脹。
下課他們把我拖進廁所,居然要在我的眼睛裡放東西。
我劇烈的掙扎,換來的是強硬的桎梏和打罵。
那天我回家。
跟邵辭禮說,我好像有點看不太清了。
他沉默了很久。
然後轉身就走。
……
那時候的我以為,他不管我了。
說實話,他對我來說,其實隻是像樹洞一樣的存在。
所以他的離去,大概就是在我灰暗的心上劃上不痛不痒的一刀。
可之後的那幾天。
那幾個霸凌我的女生卻都沒來上課。
邵辭禮也不在了。
後來我才知道。
是邵辭禮幫我報仇了,他把那幾個霸凌我的女生全教訓了一頓。
然後我爸知道了這件事。
叫人把邵辭禮打了個半死。
邵辭禮回來的時候,幾乎已經奄奄一息。
身體幾乎看不出有哪個地方是完好的。
我很愧疚,特別愧疚,這輩子都沒這麼愧疚過。
我天天跑去看他。
拿自己的零花錢給他買藥。
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他才好了。
而記憶中那個少年的眼睛。
總是那麼安靜地望著我。
……
事情發生轉折,是高二的那個暑假。
那其實本來是個平平無奇的暑假。
夏日的蟬鳴吼破了初曉,日光晃暈人的眼輪。
那天,我本來不應該那麼早回家的。
可是下午倒數第二節課,有人惡作劇,把一整桶水潑在我身上。
老師看不下去,叫我回去先換衣服。
於是我提早回家了。
家裡並沒有人,我在房間裡把衣服換好。
要打開門時,聽見了玄關的聲音。
我現在依舊慶幸,沒有把房間的門給打開。
我聽見了我爸的聲音,他在喊一個人寶貝。
然後男女纏綿交織的聲音就愈發大。
我死死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
因為我聽出來那個女聲是誰了。
是。
我的姐姐。
那一瞬間,我感覺有什麼東西瞬間流過全身。
然後胃裡翻湧。
我的房間在一樓,我從窗戶那翻出去了。
摔在花圃裡,感覺全身發冷,
我跌跌撞撞,沒有方向,然後下意識地,就跑到了邵辭禮待的地方。
少年正拿一塊髒兮兮的布擦桌面上的刀。
看見我,愣了下。
我一頭撞進他懷裡。
「……」
「帶我走吧,邵辭禮。」
「帶我走,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在哀求什麼。
隻是憑本能尋找他的味道。
他身上真的很幹淨,出乎我意料的幹淨。
這讓我更貪戀了。
他緩緩地,回抱住了我。
他的聲音其實不如同齡人那般清澈,帶了點啞。
我感受到他一下一下撫摸我的頭發,
卻對我說:
「抱歉,我做不到。」
「……」
是啊。
他是什麼呢,他是我爸手底下一條骯髒的狗。
他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怎麼帶我走?
我把頭埋在他懷裡,然後猛地坐起,看他。
「那我救你出去吧,邵辭禮。」
他低著頭,垂眼,看我。
拇指蹭了蹭我的臉頰。
「你做不到的。」
我握住他的手,朝他說。
「一定可以做到的。」
「你等著。」
……
說幹就幹。
這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迫切地想幹成一件事。
我真的有在認真計劃。
我爸的產業太龐大了。
所以就算他再不喜歡我。
我在他有些手下面前還是尊敬的二小姐。
我想,如果要脫離我爸的魔爪,隻能把邵辭禮送去國外。
那幾天,我表面上是在學習。
暗地裡在偷偷攢錢。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我好傻好傻。
我怎麼就會覺得,把機票偷偷給邵辭禮。
繞過我爸的耳目。
黑夜裡偷偷行動。
就能把邵辭禮送出去呢。
那天晚上,我收拾好一切,把機票遞給邵辭禮。
他默不作聲地收下了。
我告訴他,一直逃就好,逃到世界的盡頭去,別回來,別回頭。
他看著我,看了我很久很久。
那時的我感覺自己幹了件牛逼事。
現在回想看看。
是我。
是我把邵辭禮害死了。
14
那天晚上後,邵辭禮就真的不見了。
我爸那也沒動靜。
我真的以為我把邵辭禮送走了。
他現在已經在地球的另一端下了飛機。
所以那幾天,我少有的有了些好心情。
而且我爸也不知道怎麼的,對我寬松了一些。
他甚至還頭一次邀請我去少峰山山頂吃飯。
少峰山山頂那家飯館是我爸開的,大概也算是他的私人廚房了。
這是我頭一次被他帶去山頂吃飯。
我換上了從來沒有穿過的新裙子,坐在我爸身旁的副位上。
這間包廂有一個巨大的落地窗,能看清整個山頂的全貌。
觥籌交錯間,我爸舉著酒杯,說等會有個很好看的節目邀請大家看。
那時,坐在位子上興奮不安的我不知道節目是什麼。
知道的話,我應該會恨不得穿回去,抽自己幾巴掌才好。
酒過三巡,大家聊得差不多,
紛紛好奇那個節目到底是什麼。
我爸站了起來,耀武揚威地介紹。
「這幾天,我抓了一隻小叛徒。」
「那隻小叛徒,好像和我這位小女兒還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
「不過沒關系,叛徒馬上就會給我們帶來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了。」
我愣在那。
感覺握著湯勺的手不是自己的了。
我的視線朝下看去。
巨大的玻璃窗,原來能將山頂的一切展現得那麼清楚。
那個,身上被綁著繩子。
滿身血汙,看不出人形的人,真的是邵辭禮嗎?
我不知道,我不敢認,我真的不敢認啊。
「我跟我的這隻小叛徒說,我可以給他自由的機會。」
「前提是,他必須得拽著這輛面包車的門。」
「一直開到山下,不準松手,松手就代表他放棄了。」
?!
可是,邵辭禮腿上的傷和血肉都漫出來了啊?
要幹什麼?
要讓車子拖著他這條傷腿拖行?還得他自己抓住?
瘋了吧。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取樂的方式。
我顫抖著,衝到我爸面前,這是我這輩子頭一次對著他情緒失控。
我怒吼著說他不能這麼做,斥責他泯滅人性。
可他的保鏢早有預料般將我拽住。
那個禽獸在我身旁冷哼了一聲,說。
我可得好好看著。
看我這個怪物的愛人,為了我,犧牲了什麼。
面包車啟動了,我怒吼著,盯著那長長的尾燈。
車向山下開去。
拖著什麼。
拖著我這顆殘破的心唯一的寄託。
拖著我黑夜裡僅剩的光。
他沒有松手,一直沒有。
……
我爸說就算邵辭禮沒松手。
他也不會放過邵辭禮的。
他會把邵辭禮扔到荒郊野外的垃圾場,沒人會管他。
我一直在掙扎,我憤怒,我想把我面前的一切都撕碎。
賓客散去,我感慨命運的不公,死死地盯著他。
我永遠也想不明白,作為父親,他為什麼這麼恨我。
那天,大概是他心情很好,大概是我的囂張又觸怒了他。
他告訴了我一個真相。
一個我從不知道。
一個令我否定自己的真相。
……
為什麼,我的姐姐,比我大好多呢?
為什麼,我總是比同齡人要遲鈍一點呢?
上生物課時,老師曾經說過:
近親交配,其子女有基因缺陷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的爸爸恨我,因為我本不該存在的。
我是怪物,一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我是我……
姐姐和父親的孩子。
我誕生於這個世界。
就源於一場倫理與道德的破碎。
……
知道這一切後,
我整個世界觀都崩塌了。
世界在我面前悄然隕落,況且我失去了唯一的底氣。
我開始發瘋,隨處可見地發瘋,
我爸為了關住我,變本加厲地對我進行打罵。
我鬧過無數次,換來的是更加殘忍發指的折磨。
我想過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