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萬,換那些人知道林深青背後有人撐腰,值得。
但他不想跟林深青說這些。
他說:“我就是想炫個富。”
林深青捂著心口,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又問:“那這次去華欣呢,能不能把這錢給掙回來?”
賀星原笑笑:“當然,不止要掙回來,還要百倍地掙回來。”
林深青舒坦了:“十個億的生意啊,這是要拼個你死我活了,那我做點什麼好?”
“觀戰?”
“都到了葡萄莊園,光觀戰也太對不起我身份了吧,又不是在賽……”
賀星原知道她沒說完的兩個字是“車場”,也知道她想到了什麼。
飛機恰好在此刻徹底停穩,艙內燈光大亮,空姐開始提醒旅客下機。
林深青解開了安全帶。
賀星原問她:“你怎麼過去?我車上夠你和助理的位置。”
“不用,有司機接我。”
賀星原點點頭,目送她走了。
林深青出了機場,坐上司機的車,朝華欣葡萄莊園去。
三個多小時的車程,枯燥乏味得她又睡了一覺,一直到被宋小蓓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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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車燈補了個妝,一下去就看見傅宵和褚易跟倆大爺似的坐在莊園門口喝茶賞月嘮嗑。
林深青好笑地走過去:“兩位老總這是幹嘛?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褚易看了眼傅宵,似乎不太理解這話。
傅宵嘆了口氣:“這丫頭以為我們在等她。”
他話音剛落,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停在了門口。
賀星原從後座走了下來。
褚易和傅宵立刻迎上去:“晚餐準備好了,就等你來。”
林深青:“……”
賀星原借月色看了看林深青的表情,一眼就明白發生了什麼,笑著說:“你們別逗她了。”又轉向林深青,“他們都吃過了,莊園主給我們另外準備了晚餐,你來嗎?”
林深青微笑:“不用,我也吃過了。”
她踩著S線自信上前,偏偏走到賀星原身邊的時候,肚子不爭氣地開始“咕嚕嚕”。
林深青捂了捂腦門。
賀星原失笑,卻也不當眾拆穿她,隻說:“那跟我去餐廳喝點餐後酒吧。”
第34章
賀星原當先乘上莊園主用以接待客人的觀光車, 坐下時很自然地松開了一顆西裝紐扣,撥了撥腕表。
林深青忽然頓在了原地。
其實他的長相身材和從前相比並沒有多少變化,但仔細一看,氣質卻從裡到外淘洗了一層。
就說現在,他穿著精致的手工西裝,背脊筆挺地坐在那裡, 撥個腕表,松顆紐扣,不用誰開口介紹, 旁人也能輕易辨認出他商界名流的身份。
大家都會想, 出身豪門卻少有上流圈年輕公子哥的浮躁氣, 這樣的人,一定從小就被當作家族繼承人用心培養。
沒有人會猜到,他曾經在紅白相間的塑膠跑道揮汗如雨,在密不透風的飛機駕駛艙推杆蹬舵, 遊刃有餘。
林深青突然想起今天劉敦在機場說的話――做自己喜歡的事, 沒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那賀星原現在辛苦嗎?
她不想去想。
林深青默了默,坐上觀光車, 特意挑了賀星原後面一排的位置,跟他保持了一些距離。
賀星原回頭看她一眼。
她解釋:“香庭和金越的戰爭,伽月表面上還是裝裝中立, 要不人家莊園主看你開外掛, 瞧不起你呢?”
賀星原淡淡一笑,扭過了頭。
林深青感覺他好像會錯了意。
可她這劃清界線的舉動, 確實是在為他著想,並沒有特殊的意思。
她想再解釋點什麼,張張嘴又覺得多餘。
兩人陡然陷入沉默。
觀光車緩緩往莊園深處駛去。剛下過雨的天,湿潤的夜風裡氤氲著淡淡的青草氣和葡萄香。遠處隱隱可見一棟圓頂尖塔的白金色建築,造型瑰麗得像泰式古堡。大概是莊園主招待幾位客人用餐和居住的地方。
兩人的秘書助理都去了別處吃簡餐,誰都不說話,車上未免太安靜了。
賀星原半回頭,主動挑了個話頭:“華欣很受泰國皇室青睞,貴族們幾乎每年都會到這裡小住,這附近還有泰皇的行宮。”
林深青生病前活躍的地區主要是歐洲和北美,對東南亞這一帶了解不多,有問沒問地接了句:“這麼說,泰皇也來過這個莊園?”
“對,莊園主是位七十高齡的泰籍華人,跟皇室貴族關系不錯。”
林深青點點頭,想難怪他說來這兒談的不是小生意。她想,這樁生意說十億可能都是蠅頭小利,更要緊的是,它能跟泰國皇室建立紐帶,深入東南亞商圈。
到了目的地,兩人前後腳下車,被佣人們領進了餐廳。
餐廳頂壁很高,八盞水晶吊燈把四下照得金碧輝煌,正中的長桌擺滿了新鮮的食物。林深青掃了一眼,發現一半是泰國料理,一半是中國菜,其中還有特別為賀星原準備的港餐。
兩人在同一側坐下。賀星原低聲提醒她:“抓緊時間填肚子,等會兒來了人,就吃不了什麼東西了。”
林深青猜到他在說誰,先挑了些主食吃,剛夠五分飽,就聽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和笑聲。
是莊園主巴納和趙曲風來了。
她拿餐巾擦擦嘴,跟賀星原同時起身。
兩邊慣例來了場寒暄。
寒暄過後,巴納用流利的中文招呼他們:“別客氣,坐下繼續吃。”又抬手示意趙曲風,“趙總也是,剛才那頓晚餐光顧著陪我聊天了,再吃些。”
趙曲風點頭微笑,躬著腰請巴納先坐。
巴納在主位落座,問候賀星原和林深青:“我聽說小賀總和林小姐是從曼谷過來的?”
賀星原代答:“是的,巴納先生。”
“怎麼還繞一程?趙總就是坐直升機直接落地華欣的。”
賀星原笑了笑:“我們出於某些私人原因,不太喜歡直升機。”
趙曲風臉色微變。林深青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喲”了一聲。
這莊園主是個老江湖,一開場就把賀星原和趙曲風的恩怨亮到了明處,且擺明了提醒他們,沒什麼好藏的,在座誰跟誰一伙,誰跟誰結了仇,他都清楚。
既然這樣,林深青就沒必要假裝中立了,誠實一點反而更好。
她心裡有了計較,開始有意跟賀星原親近搭話:“這個叉燒做得很地道。”
賀星原點點頭:“巴納先生有心了。”
他擺手示意沒什麼,接著說:“別光吃菜,小賀總,你來開瓶酒吧。”
賀星原看了看酒架上二十來支葡萄酒:“要是隻有一瓶酒,我就不客氣了,這麼多,還真不知道怎麼下手。”
巴納笑起來:“這哪種美酒配哪種佳餚,確實有一些門道,看來小賀總是這方面的外行。”
賀星原點點頭承認。
巴納轉頭看趙曲風:“趙總懂得不少,那讓趙總挑吧。”
趙曲風起身走到酒架前看酒,掸衣擺的手勢難掩得意。
林深青注意到他右手虎口處纏了一圈紗布,不知怎麼遭報應傷著了。
趙曲風三兩下挑選完,拿起一瓶白葡萄酒,笑著說:“小賀總開這瓶維歐涅吧,泰餐重口辛辣,適合配甜度高,口感清爽的酒。”
林深青低低“啊”了一聲。
巴納和藹一笑:“這怎麼辦?林小姐看起來好像不太贊同。”
趙曲風看向林深青:“林小姐抱病多年,可能已經不太記得這些常識了。”
她笑笑:“確實難免生疏,不過趙總說得沒錯,按傳統的搭法,咖喱配維歐涅是絕佳的選擇,我隻是有點好奇,金越都是以這樣的配餐意識服務顧客的嗎?”
“當然。”趙曲風笑了笑,“根據顧客選擇的餐點,從專業的角度給出餐酒的建議,這是金越一直堅持的服務意識。”
“可是……”林深青看了一眼賀星原的餐盤,疑惑道,“我們小賀總一直在吃港菜,從頭到尾都沒有碰過一口泰餐啊。金越的服務意識,是不是太浮於表面了?”
趙曲風笑容滯住。
巴納笑著打圓場:“趙總可能是一時疏忽,再換一瓶就是。”
趙曲風撐著笑意轉頭換酒,這次拿了一瓶紅葡萄酒:“那就開這瓶吧,口感輕盈的黑皮諾搭配叉燒,”他看向林深青,“林小姐這回應該沒有異議吧?”
她一臉“說不好”的表情,皺了皺眉問:“我沒看錯的話,這瓶新西蘭的黑皮諾,市面價格大概隻需要二十五美金左右?”
巴納點點頭:“是的。”
趙曲風笑了:“林小姐的意思是,這瓶酒太便宜了,配不上小賀總的身份?可我記得林忠廷老先生曾經講過,葡萄酒世界不分貴賤,人人都有享受美酒的權利。看來林小姐不太贊同你爺爺的教育。”
林深青搖搖頭:“葡萄酒世界不分貴賤,酒店業卻分。我想走進香庭、金越的顧客,和走進青年旅舍的顧客,應該不是同一撥人吧。趙總拿一瓶二十五美元的酒告訴你的客人,你對待來者一視同仁,不分貴賤,難道這些貴人們會感到舒服嗎?按我看,經營者開始經營的第一步,就該找準自身定位,拿葡萄酒世界的準則來打造酒店,那怎麼行呀。”
趙曲風的牙關越咬越緊。
巴納哈哈大笑:“真是巾幗不讓須眉,林小姐有這樣的見識,我看小賀總該退位讓賢了啊。”
賀星原笑著看了眼林深青。
林深青湊近他,輕輕挽住他胳膊:“巴納先生說笑了,我這就是跟著小賀總聽點皮毛嘛,您可別挑撥我們呀。”
*
一頓飯吃到後來都是巴納的笑聲。
散場後,佣人領著賀星原和林深青上了四樓的客房,說三樓那幾間已經排給了趙總、傅總和褚總,所以滿了。
賀星原點頭向佣人道謝,等整個四樓隻剩了兩人,才問林深青:“剛才餐桌上那一套,哪兒學來的?”
林深青奇怪反問:“我一個釀酒師還能不懂這些麼?”
賀星原沒解釋,其實他說的不是關於葡萄酒的那些常識,而是指她先露盡風頭,而後急流勇退,輕輕巧巧把這一切歸功於從他這兒耳濡目染得來――這種標準賢內助的做法。
他很清楚她這麼做是為了壓趙曲風。
如果盟友換成傅宵,她大概一樣會挽上他的胳膊。
四樓就兩間客房,林深青靠裡,賀星原靠外。
看他走過了自己的房間還不停,她指指門:“你到了。”
“我知道。”他說,“到你房間檢查一下,這裡靠近葡萄園,熱帶雨季蛇蟲多。”
林深青剛想說佣人肯定檢查過了,卻先聽見他下一句:“趙曲風那手就是被蛇咬了。”
她一愣之下笑出聲,進了房間才壓低聲問他:“怎麼被咬的?”
賀星原笑了笑:“我們談合同安排在明天,他提前一禮拜過來,天天在葡萄園幫巴納先生修剪葡萄藤,藤上纏了條蛇,他沒看見。”
林深青扶著腰笑倒在床邊。
她算是明白了。趙曲風這人肯定是電視劇看太多,看那些男女主人公都用一顆真摯謙遜的心打動大老板,拿下幾億的合同,所以也學著放低姿態,拼命鑽研葡萄酒功課,企圖投其所好。
可現實商圈,談生意是看資本和實力的。
都說術業有專攻,如果巴納先生需要人修剪葡萄藤,這裡多的是比趙曲風專業的工人,如果需要人懂酒,這裡也不缺擅長此道的釀酒師。
很明顯,巴納先生要的不是這些,而是一個優秀的酒店經營者。
趙曲風提前一禮拜來,不好好經營公司,卻成天在這兒拍馬屁,根本是多此一舉,。
“這叫什麼?這叫用,力,過,猛。”林深青歪倒在床上,笑得肚子痛。
賀星原在房間裡四處打轉,從窗簾到桌縫再到床底,彎著腰角角落落仔細看,聽見這話笑著抬起頭來,倒是沒想到林深青的腦袋就趴在床沿,這一下大眼瞪小眼,近得呼吸相聞。
兩人的笑都凝固在臉上。